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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论诸子十家九流

春秋、战国时期，中国社会处于一个日新月异快速变革的时代，在思想方面也随之发生了“井喷”，人们对于如何为人处世、治国安邦，甚至对宇宙万物的奥秘都进行了广泛而深刻的思考。在这段时期里，出现了众多震古烁今的伟大思想家，留下了不计其数的著作典籍，号称“诸子百家”。这些思想可以分别归入各种各样的思想学术流派，根据西汉班固的总结，可分为十家九流：法家、道家、墨家、儒家、杂家、农家、纵横家、阴阳家、名家、小说家。也有后人主张把兵家和医家也归纳进来组成十二家，但由于这两家都属于专业知识范围，这里就不讨论了。实际上，就算是在九流之内，真正达到高级层次的，有比较系统的关于治国安邦的理论的，也就是道，儒，墨，法，杂这几家。农家，纵横家次之；阴阳家，名家再次之。

儒家：

以仁义孝悌为指导思想，以礼乐制度为治国手段，以文王周公为学习榜样，以维护等级名分上下尊卑制度为己任，强调教化学习。有利于封建统治者维护自己的统治，并被不断改造。

儒家引导人们向善，君子行仁义，圣王为仁政，这一点还是可取的，但还是没有触及到根本问题，缺乏基本依据—“仁”显然不是我们心中的终极标准或目标，以至于到后来董仲舒不得不到阴阳五行家那里去寻求蹩脚的依据。

儒家虽然提出了君子的修身要求，但没有很好地解决如何看待和处理个人欲望的基本问题，还是看不透功名利禄，甚至对“利”采取回避态度（子罕言利，并把言利者斥为小人），那么仁义的约束力就远远不够了。仁义好听，大家也都喜欢说，“唯仁之为守，唯义之为行”，甚至宣称可以“舍生取义”，但人们心里真正想做的却经常是唯利是图，贪生怕死，而把仁义排在后面，因此难免变成“伪善”、“伪君子”。经常出现某人读了几十年圣贤书，却为了一己私利而祸国殃民的情况，试问遍地的贪官中，哪一个不是读圣贤书而且成绩优秀？

儒家片面过分地提倡和强调仁，扔掉了还应该有的杀伐决断，这才有了东郭先生的笑话，现实之中也难免显得迂腐和矛盾。一边“君子远庖厨”以显示自己的仁，一边“脍不厌细”，津津有味地品尝庖厨的屠杀成果。

作为用来维稳的理论，用强行灌输人为编造的上下尊卑之义来维护等级名分制度和既得利益（这就是所谓教化的主要内容之一），是其最大糟粕，缺乏根据而无法自圆其说。误以为人们挑战现有的等级名分、试图颠倒固定的上下尊卑是祸乱根源，殊不知这种等级名分上下尊卑制度才恰恰是混乱的真正根源！现实中也是难以面对改朝换代势不可挡、多数开国君主实为“乱臣贼子”的尴尬事实，在现实面前难免显得捉襟见肘，苍白无力，左右为难。

墨家：

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指导思想。主要观点包括：兼爱，交相利，非攻，节用，节葬，非乐，尚贤，尚同，天志，非命，尊禹等。还有一些逻辑学及科技知识。

与强调修身养性的儒家不同，墨家务实而直言功利，以百姓之富庶为目标，并以是否有助于实现该目标作为评判是非之标准，这体现了墨家的平民立场和平民作风。墨家学说还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草根阶层追求平等和权利的心声，下层要有上位的途径，权贵高层也不能一成不变（尚贤），而且还要节俭节约和为天下人操劳谋福利，兼爱甚至有可能由“广泛爱”被引申为“平等爱”（因此孟子斥“兼爱”为“无父”），这些主张都不利于统治者维护统治和追求享受，因此只在群雄争霸的战国时代风靡一时，随即就被统治者压制和抛弃。

与儒家的某些观点，尤其是糟粕观点针锋相对。如果说儒家的作用是维稳、维护等级制度和既得利益，那么墨家就试图打破固定的等级尊卑制度，虽然没有反对等级差别的存在，甚至强调上级对下级的绝对权威，但是墨家希望不同阶层之间具有流动性，更是反对奢侈浪费，强调为天下操劳做贡献，重视老百姓的利益，这就对高层的既得利益发出了严峻的挑战（所谓节用，节葬，非乐，其实针对的都是统治者，老百姓本来就没有这些待遇），具有相当大的进步意义。但是在与儒家的辩论中，墨家没有抓住礼乐制度的真正弱点（区分贵贱，差别对待），而是对乐、葬礼本身做出近乎全盘的否定，导致其学说忽视了人的情感需求，缺乏人文关怀，过于强调基本物质利益甚至让人抛下七情六欲而成为思考和劳作的机器（必去六辟，默则思，言则诲，动则事），过于强调劳苦和奉献，导致没有几个人能做到。更重要的是，它没有站在比儒家更高的层次上，刚否定了命运（非命）却又求助于鬼神和天意，或者比谁的资格老（用夏禹来压制文王周公），最终难成气候。

法家：

法（法治，商鞅），术（权术，申不害），势（君主权势，慎到）相结合。以法为教，以法治国，强调中央集权，提倡改革变法。以赏罚为治国手段，摒弃仁义说教，重耕战重实利。

没有解决法从何来的根本问题，不得不求助于君王的权势，形成个人权威，使法成为王法，为实现君主的目的而设置法律。虽然有由道生法的说法，韩非子也是很推崇老子学说，但实际上还是没有脱离人治的束缚，最顶层还是人治，即君主专制。比如君主要开疆辟土统一天下，那么法律就要强制或鼓励老百姓尽力提供粮食军备，还要刺激他们去战场上玩儿命。

法治说到底就只是个形式和手段，不是治国的基本原则，法家要形成完整的理论体系，还缺少一个站得住脚的内核或基础，因此法家难以单独自成一家，层次较低，流于表面。法家的特点是重暴力轻教化，简单直接粗暴，追求速效，不重视收伏人心，不知法与理的关系，用比拳头代替讲道理。由于时代所限，更不知民主为何物、民主与法制的关系，所以被独裁者、蛮干强为者所喜欢和利用，经常变成他们实施高压统治的工具。

道家：

老子的道家学说上源宇宙万物，中论治国安邦，下及个人修养，一道以贯之，自然无为，唯道是从。是真正的哲学，层次最高，抓住了根本，提纲挈领，以至高至大的道来统领欲、利、仁、义、礼、法，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并且是从根本上解决。

道家思想超前于时代，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等人们折腾够了，吃够了教训，走遍了弯路岔路，才有可能逐渐理解。同时，还需要我们抛弃短视，僵化，片面，表面的思维方式，才能穿过重重干扰迷惑，抓住深深隐藏在事物背后的柔弱而不易之道。

庄子的道家思想，超脱世俗，抛开人情，虽然讲起来也是头头是道，但那已经不是人类的哲学了，而是站在神的角度看待世界。然而人终归不是神，所以庄子的思想大而无用，可以说是把道家引入了一条走极端的歧途。

说法家的时候，已经谈及一套哲学的内核问题，也就是一派哲学要想成为系统，必有其核心或者最高原则。道家的核心自然是道；儒家的核心应该是“仁”（孔子也言道，但他所谓的“道”其实就是仁义罢了），故可称为“仁学”，当然它还有一个很大的任务就是维护等级尊卑之“礼”，所以儒家的内核是“仁”再拖个油瓶“礼”（“仁”很难包得住儒家所捍卫之“礼”）；墨家的核心大概是“利”，所以可称为“利学”，实际上则局限于物质利益；法家的核心是“法”，但这个核心层次不够高，算不上完备的哲学体系，所以法家长期以来被采用却不被宣扬，即所谓“外儒内法”。以下各家学说（除了杂家）的核心层次都不算高，所以整个学说的层次也就不高了。

农家：

农家思想重农，农为民本，民为国本。农本商末。

提倡保护发展农业生产，关心以农民为主的广大百姓的疾苦，不可对其过度压榨。农业是道德教化的前提和保证，劝民务农，会使百姓民风淳朴，举止持重，减少社会不安定因素。

农家思想代表了最底层民众的心声，不妨称为“民生家”。我们把重农扩展理解为重生产应该更为妥当，因为在春秋战国时期，农业几乎就是生产的代名词。毫无疑问，即便到了现代社会，农业也是整个物质生产领域的重中之重，如果与其他产业发生冲突，那么必定是农业为先。当然，也不应过分贬低其他有益的社会分工，只要大家都是劳动者，为社会做出了有益的贡献，那么大家就都是平等的互利交换关系。在这一点上，农家似乎表现出了一定的局限性。

纵横家：

纵横家主要依靠对国际形势的分析和判断，研究如何处理错综复杂的国际关系以取得最大利益。另一方面，也依靠权谋策略和言辞技巧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事无定主，说无定辞，甚至可以坑蒙拐骗不择手段。

可称“国际关系家”，虽然民富国强才是根本，但这方面也得研究，有实用价值。

阴阳家：

通过自然界的阴阳变化来讲政治，主要是用五行学说、五德终始说来附会朝代更替规律，为企图改朝换代者所重视。如秦始皇用水德克制周的火德。

班固认为阴阳家来源于掌管天文历法的官羲氏及和氏，精于天文历算。代表人物邹衍“尽言天事”，号称“谈天衍”。他还有个大九州之说，想象天下之大。

五行相生相克动态平衡的模型本身很精妙，但关于五德相克决定朝代更迭的说法，终归是牵强附会、凭空想象的成分太多。五行模型到底能模拟哪些现实中的复杂系统，尚且有待进一步研究验证。比如传统中医理论以五行模型模拟人体系统，就是一个很好的研究课题。

我们不妨称阴阳家为“谈天家”，实际上是“不靠谱家”，他们把凭空想象甚至杜撰的东西当做学说的内核，并肆意延伸。当然，这是用现代的眼光来看的，在古代，这阴阳五行之说的层次相当之高，故西汉之年阴阳家与儒家混合，给儒家充当理论依据。实际上，就算是邹衍本人，虽然以阴阳五行学著称，海阔天空云山雾罩，但是，“然其要归必止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可见阴阳家与儒家渊源颇深。 那么两者结合的理论算阴阳家还是儒家呢？表面来看，阴阳五行，或者简称“天”，是更高的核心和依据，所以是阴阳家吃掉了儒家，但是我们要看到，董仲舒之流所做的，是把儒家的仁义礼教、三纲五纪先附会到“天”上去，然后再反过来让人去效法这种“天命”或“天意”， 所以实际上这种混合体还是儒家，而 “天”只不过是人们捏造的“儒家天”而已。

名家：

名家把主要精力用于咬文嚼字、曲解诡辩和哗众取宠。“白马非马”，“孤犊未曾有母”之类的怪论横生。

关于概念和逻辑之学，本来是一门重要的学问，如果能上升到理论高度，并且除去哗众取宠之心来踏实研究，还是会有所作为。很多人在语言表达、概念、逻辑方面的修养还是很不足的，这给我们研究学习其他知识造成了不小的障碍。但是名家这些人专门研究鸡毛蒜皮，只求靠钻牛角尖来突破常规，进而搏人眼球和语出惊人，虽耗心智，实为无用。为辩而辩，所以名家只能叫“辩家”了。

当然，在那个时代，踏实研究概念与逻辑之学，恐怕连饭都吃不上，所以名家的哗众取宠之举也是自有苦衷吧。

小说家：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小说家被归于不入流之家，故称十家九流。由于其作品基本佚失，这里难以评说。

杂家：

一般认为，杂家并不仅仅是一般的大杂烩，简单地“兼总于杂术”，而是以道家为主，兼收众家之长。即参考吸收其他各家学说，对道家学说进行具体扩充，注重实际应用。

所以抛开那些真正大杂烩而没有主见的杂家以后，杂家主要应该就是指所谓的黄老之学、新道家，西方称为“目的性的道家”（purposive Taoism）或“工具性的道家”（instrumental Taoism）。

以道为宗，合流百家。这个大方向是对的，战国末期到汉初，黄老之学盛极一时，绝不是没有道理的，就算是归于儒家的荀子，其理论也是受到了道家的很大影响，法家的韩非子（荀子学生）更是到道家那里寻求理论支点。然而可能是由于时机未到，而且其自身也不够完善，所以在封建专制的大环境之下，阻碍帝王瞎折腾的黄老之学还是消沉下去了，独尊儒术的时代延续了几千年。现在，这条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真正把道家研究明白透彻，并用它来对各家学说进行分辨提炼，将其精华纳入道家的体系，形成一个有机整体，实现哲学思想上的大一统，给从春秋到汉初的那段生机勃勃、异彩纷呈的百家争鸣时代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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