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中石油君——有感股市暴跌
一
公元二零零八年三月二十七日,就是曾经市值号称全球第一企业的中石油上市后的第九十七天,我独在证券公司门外徘徊,遇见程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中石油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她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很多人被套前就很爱看有关中石油的文章。”
这是我知道的,凡是写中石油的文章,大概是因为我们众多的散户还在中石油上套着;阅读量一向就甚为可观。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被套者毫不相干,但在还未被套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价值投资”,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投资的并非股市。十万多亿的市值,蒸发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被套解套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亚洲最赚钱企业”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未来被套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现在被套者的帐户前。
二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巨幅缩水的帐户市值。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股市。我不知道这样的股市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股市上投资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中石油十六块七的发行价破发也只有两毛四分钱了,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在四十余被腰斩的股票之中,中石油君是最惨之一。最惨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她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她不是“亚洲最赚钱”的企业,是为了中国股民而生的中国的股票。
她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去年十月二十六日,网下向询价对象配售和网上投资者申购的时候。但是我没申购到。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公布中签率,上市首日开盘价四十八块六之后了,才有人指着一个光头长阴线告诉我,说:这就是中石油君。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开盘首日涨幅过百,最高幅度达百分之一百九十的股票,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小盘股,但她却是大盘,总市值A股第一。待到十个交易日之后,她开始计入指数,于是见面的回数就较多了,也还是始终往下走,放量很温和。待到大盘开始调整,往日的投资者以为顶部已见,准备陆续引退的时候,我才见她虑及指数前途,黯然至于泣下。此后似乎就一直没有反弹。总之,在我的记忆上,开盘日那一次就是最高点了。
四
我在十九日早晨,才知道她刊登关于延期公布年报的事;下午便得到噩耗,说年报每股收益比上年没什么增长。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股市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况且始终是亚洲最赚钱企业的中石油君,更何至于无端在油价高企时年报喋血呢?
机构有研究报告,说它是亚洲最赚钱的企业。
接着就有流言,说她是受机构利用来做空A股大盘的。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割肉股民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五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但是中外的恶意做空者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散户割肉的血污……。
六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资金,在股市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小散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庄托作“黑嘴”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正常的被套而已。股市指数的上涨,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但被套资金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小散户。
然而既然被套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七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股市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机构竟会这样地凶残,一是小散们被套竟至如此之惨烈,一是中国的政府面对暴跌竟能如是之从容。
我目睹中国政府办事,是始于去年的“五三零”,虽然是出于好心,为了给非理性上涨的股市减少市场风险,但看那干练坚决,言出必践的气概,曾经也在博客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能否在暴跌中果断伸手救助和如何救助,不仅考验着政府调控市场的能力,且可看出中国股市上到底哪只手能规范着市场运行。倘要寻求这一次暴跌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被套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期望着股市的反弹,且以此记念中石油君!
写于2008年3月27日晚22点37分
中石油(中国石油天然气股份有限公司):股票代码为601857,国资委直属企业,和中石化同为中国最大的石油天然气开采行业。中石化(中国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股票代码为600028,同属国资委旗下国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