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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题讨论] 经济学VS政治学 [推广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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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制定政策的基本方法来自对市场失灵的认识,诸如外部性、公共产品、垄断、不完全竞争等问题的存在,为旨在提高社会福利而精心设计的公共干预提供了可能。这个传统方法由庇古(1912)首先明确,之后萨缪尔森(1947)对此进行了详细的阐述,至今大多数经济学家在提出政策意见时仍然以此为理论依据。例如,在20世纪50年代,最早的发展经济学家们就以市场失灵论为理论基础,提出政府干预在推动落后国家发展中的重要性(Killick,1978)。虽然人们对政府的能力或者扶持效果将信将疑,但是,当前解决发展问题的方法与传统方法仍有很多相似之处。尽管目前的方法越来越复杂,比如,在政策设计时会结合信息摩擦来识别次优问题(例如Townsend,2011);主张根据实际情况因地制宜制定政策(例如Rodrik,2007);强调严格运用经验研究方法来判断哪种干预方式会更有效(例如,Banerjee和Duflo,2011)。但无论是上述何种方法,都缺少对政治因素的考虑。
  忽略政治因素往往被认为是不无道理的,原因有三:其一,认为政治家们基本上或多或少地对提升社会福利感兴趣,因为在社会中行之有效的政策能够帮助他们继续掌权或者获得连任,正如惠特曼(Whitman,1989,1995)以及穆里根等人(Mulligan和Tsui,2006,2008)的模型所描述的。
  其二,视政治为随机因素,它对经济政策制定的影响,就如同车轮沾上了星星点点的砂砾,可能会导致潜在的风险但无伤大碍[例如,Sachs(2005)或Banerjee(2012)指出,利比里亚独裁者塞缪尔·多伊的经济政策是灾难性的,因为他不知道当总统应当做些什么]。
  其三,虽然承认政治经济学很重要,但同时也认为“好的经济学就是好的政治学”,这意味着好的经济政策必然会放宽政治约束(例如Boyco、Shleifer和Vishny,1995;Banerjee和Duflo,2011,尤其是第261页;Sachs等人,2004)。其含义与前两点是一致的:政治家们能够坚定地支持那些既能解决市场失灵问题,又能释放有益政治力量的经济政策。
  本文不仅要讨论经济政策建议在忽视政治因素时存在的风险,还会讨论由于一些系统性力量的存在,当政治因素较经济因素占上风时,好的经济学就会演变成坏的政治学。当然,这并不是说让经济建议偏离发现市场失灵并提供创造性解决方案的轨道,也不是说好的经济政策不掺杂偏见。相反,我们的观点是,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中,经济分析都需要搞清楚政治因素和经济因素在什么情况下会陷入冲突,在考虑这种冲突及其潜在后果的基础上,再来评估政策建议。
  我们的基本观点很简单:当下的政治均衡可能难以避免市场失灵的影响,甚至有赖于市场失灵。面对工会利用垄断来提高其成员工资的行为,大多数经济学家都建议消除或者限制工会的垄断权力,这在某些情况下无疑是正确的政策。但是,工会不仅影响着劳动力市场运行的方式,也同时影响着政治体系。纵观历史,工会在全世界很多地方尤其是西欧地区的民主建设中扮演了关键角色,它们曾经建立、资助和支持过政治党派,比如英国的工党、斯堪的纳维亚的社会民主党等,这些政党极大地影响了公共政策、课税范围和收入再分配政策,还常常影响商界和政界之间的政治力量平衡。因为人们加入工会的一个主要原因是工会能为其成员争取更高的工资,削减工会的市场力量很可能导致去工会化。然而,进一步强化那些已经在社会中占主导地位的团体及其利益,会导致更多的效率损失,从而改变政治均衡。这个例子揭示了一个更为普遍的结论,也是我们的核心观点:即使我们有可能通过提高资源配置的效率来消除市场失灵,然而一旦考虑到对政治均衡的可能影响,我们不一定会这么做。一项政策是否值得实施,我们必须考虑它可能导致的政治后果,而不仅仅是关注经济成本和收益。
  为了进一步论证这个观点,我们构建了一个简单的理论框架,用于解释经济政策和政治均衡之间的关系。我们将重点说明,为什么在进行政治经济学分析时,仅仅分析经济成本和收益还不够,以及较之于标准的次优分析方法,我们的方法如何通过提供一些指标,以此判别何种类型的市场失灵一旦被消除,最可能对政治均衡产生不利影响。那些强化社会主导群体的势力却弱化其政治平衡力量的经济政策是我们关注的重点。我们需要结合政治因素和经济因素,更全面地对这类政策加以研究,以避免意料之外的政治影响。
  随后,我们讨论三种宽泛的机制所导致的情形,在这些情形下好的经济政策有可能带来糟糕的政治后果。首先,当前的经济租金会影响政治均衡。在解决市场失灵的过程中,减少某些团体的经济租金的政策也许会产生意料之外的政治影响,尤其是这些被削减的经济租金原本属于那些势单力薄的团体时,就会进一步破坏社会力量的均衡。第二,即使不改变经济租金,收入分配也会影响政治均衡。这意味着对于那些提高经济效率的政策而言,其分配效应的政治后果是不可忽视的。那些进一步加剧不平等的政策最可能产生适得其反的政治影响。第三,政治激励相容约束决定了政治家应当得到满足的利益,但是消除市场失灵的政策有可能使某些团体的利益得不到满足,从而导致政治上的强烈抵制。每种情况我们都提供了几个例子来解释这些机制是如何运行的。
  就此而言,我们的机制基本上是解释性的。我们试图说明,我们的研究框架想要重点讨论的一些问题存在于古往今来的许多重要事件当中,并且与基本的政治经济学方法之间有一些重要的共同点,将事与愿违的政治影响同既得利益群体巩固其地位的经济政策联系在一起时,尤其如此。一个对这些议题更为系统的经验和理论分析无疑是必要的,这将有利于发现重要的规律和经验,扩展我们对经济和政治如何相互影响的认识,并揭示经济学家可以从政治学中取其精髓。       一个简要的框架  为了便于说明以上观点,并在下一部分中对机制问题展开讨论,现引入一个两期模型。假设一项经济政策在两个没有任何经济联系的时期都必须被实施。另外,假设在第一个时期政治家在政策选择上有一定的自由。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政策有选择的余地,所以并未完全被既得利益者或当权者所左右。政策选择或许还会受到经济学家所提意见的影响,比如,为了纠正市场失灵而提出的建议等。在第二个时期,政策将在政治均衡下被决定。
  首先,我们关注一个与政治学无关的经济学世界,在这里,两个时期之间没有任何政治联系(在经济上也是如此)。在这个世界里,做出第一个时期的政策选择无需考虑第二个时期的政治均衡。(①如果用数学来描述,在没有政治因素的经济学世界里,在两个时期里实现福利最大化的政策x1和x2可以被独立选择,∑2t=1Wt(xt)(贴现率被压低,以使整个社会没有损失)。在这里Wt指在t期实现的社会福利。在这里,第一期中使社会福利最大化的政策或建议应当为xSW1,从而使得W1′(xSW1)=0。)然而,现实情况却是,第一个时期的政策选择常常会强化一些群体而弱化另一些群体,因此会影响第二个时期的政治均衡。政治均衡进而将决定第二个时期的政策选择。因此,无论是追求福利最大化的政策制定者的目标,还是经济学家提出的建议,都不应当仅仅致力于解决眼前的市场失灵,还应当考虑第一个时期做出的政策选择对未来的政治影响。(②如果用数学来描述,可以将第二期的政策决定用x2=ξ(p2)来表示,p2是第二期中政治力量分布的一个指标。这个政治力量的分布部分取决于当前的政策,它可以概括为函数π,因此p2=π(x1)。
  与本页脚注①相比,在这个世界里,未来的经济政策和政治状况是内生的,因此实现社会福利最大化需要(假设可微):

  因此,除非dξ/dp2=0(从而未来的经济政策不依赖于未来的政治情况)或者dπ/dx1=0 (从而未来的政治状况不依赖于当前的经济政策),这个等式的第二项不为0,意味着无论是福利最大化的政策制定者的目标还是经济学家提供的建议,不仅应当解决当前的市场失灵,也应将政治因素考虑进来。)
  到目前为止,这个观点类似于经济政策分析中著名的次优理论的政治版本(Lancaster和Lipsey,1956)。但是,可探讨的不仅如此。大量的政治经济学分析着眼于社会中政治力量的作用,尤其强调(1)经济力量与政治力量是相关联的;(2)政治被少数利益集团或社会族群所主导将产生有害的影响(Acemoglu和Robinson,2012)。就此而言,如果政策从经济上强化主导群体或者弱化与主导群体相对立的群体的政策,就可能进一步改变政治力量的平衡,进而产生意料之外的负面影响。(①紧接着上页脚注②,我们首先需要对政策排序,例如,数值较高的x表示政治强势群体。如果将政策现状按此排序,没有任何干预情况下的现行政策可用和x01表x12示。假设x02>xSW2,此时未来的情况偏向有利于政治强势群体,当x1上升时p2也会上升(变得有利于强势群体)。只要包含x1>x01的任何政策改革(比当前状况更有利于政治强势群体)都导致p2的增加,进一步改变第二期的政治均衡,使其有利于政治强势群体。这又导致更高的x2值(扩大了第二期的实际政策和最优政策之间的差距)。我们的框架表明,应当仔细研究这几类政策的政治影响。)此外,如果经济改革只能解决一些肤浅的表面问题,而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政治和制度无效性的基础,它就有可能因违反“政治激励相容约束”而招致政治抵制,从而严重破坏现有的政治均衡或者政治联盟。随后,我们将讨论非洲的政策改革为何会成为一种地方病。非洲改革的着眼点通常不是基本的政治经济问题,而是这些问题导致的结果,比如糟糕的货币和财政政策。
  当然,魔鬼隐藏在细节里。当前的经济政策选择会如何影响未来的政治均衡?政治均衡会如何影响未来所能达到的福利水平?显然,这些影响会随着条件的变化而有所不同,比如民主和非民主的情况就不一样。但是,我们认为,在很多情况下,这些影响不仅存在而且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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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经济学 政治学 lancaster Banerjee Acemoglu 经济学 政治学

经济租金对组织的重要性
  经济租金促使人们组织起来,尤其是抽取和/或利用租金来保护自己。组织的存在会产生强大的潜在政治影响。因此,根除市场失灵及其产生的租金常常会改变特定个人和群体对组织的投资,进而影响政治均衡。因此,经济政策的决策应当考虑或至少应当研究政策给不同政治组织带来的影响。
  租金、工会化和民主
  在多数情况下,与没有参加工会组织的雇员相比,工会推高了其成员的工资水平,这无疑造成了经济扭曲。工会还有可能造成其他扭曲,比如阻碍雇主采用某些技术和提高效率的举措。因此,削弱工会推高工资的力量就成为主流的经济政策建议。反对观点则主要基于以下的经济理论:工会在确保一个更为公正的收入分配体系方面发挥着作用,尤其是它有利于提升低收入工人的工资;另外,工会可以对抗企业在设定工资方面的垄断力量。
  在我们的分析框架下,关键点在于,任何削弱工会提升工资能力的政策即使不会直接增加组织工会的难度,也会间接导致工会活动的减少。毕竟,当很多工人只能得到有限的好处时,他们不再认为加入工会是值得的。在我们的分析框架下,今天的政策将影响明天的组织投资,进而影响政治力量的分布(在本例中指工会的力量)。此外,在很多情形下,尽管当前工会力量强大,但力量的平衡已经向大雇主倾斜,削弱工会可能导致社会中的政治力量更不平衡,由此会产生潜在的动态成本。
  正如我们已经提及的,工会不仅致力于争取更高的工资或试图影响企业的内部组织,它一直以来也通过采取一些可能影响政治均衡的方式而活跃于政治领域。工会政治力量最重大的影响之一是,它们在全世界创造和支持民主制度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当政治力量在非民主环境中分布非常不均衡的时候,这种作用尤其明显。最近有一篇文献分析民主制度形成的影响因素,它与早先的文献观点迥异\[早期文献如Moore(1966)强调中产阶级或资产阶级的角色\],也有别于通常的观点,即在民主的兴起和蓬勃发展过程中,工人阶级或社会的贫困群体常常起到决定性作用(Rueschemeyer、Stephens和Stephens,1992;Collier和Mahoney,1997;Acemoglu和Robinson,2000,2006)。这篇新的文献认为,工人阶级组织或从事集体行动对其推动制度改革的能力很关键。由于工会的职责是组织工人,从这个意义上讲,工会的存在有助于促进推动制度变革的集体行动。大量的案例研究和计量经济研究也支持对社会冲突的这种关注(例如,Adit和Jensen,2012)。
  从“一战”前欧洲的第一次民主化运动,到反对波兰ZF的波兰团结工会再到南非总工会(COSATU)发起的反对种族隔离制度运动,工会都在民主化进程中扮演了关键作用。最近的典型案例之一是1979年巴西劳工党(PT)的成立。这个党派诞生于圣贝尔纳多的斯堪尼亚卡车工厂的罢工事件。圣贝尔纳多冶金工人的领袖是一个33岁的激进分子,名叫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也被称为卢拉。他帮助组织了席卷巴西的一系列罢工运动中的首次罢工,并向军事独裁体制发起挑战。乍一看,那些罢工运动是针对工资和工作条件的,但是据卢拉后来的回忆:我认为我们不能将经济和政治因素区分开来;这场……斗争是针对工资的,但是在为工资斗争的过程中,工人阶级赢得了政治上的胜利(引用自Keck,1992,第65页)。罢工运动后成立的劳工党在巴西成功遏制军方力量的运动中成为先锋。
  总体而言,那些削弱工会在为其成员协调工资和工作条件方面发挥作用的政策会减弱工会的政治权力。尽管卢拉和南非总工会在不利的政治环境中成功地组织了工会,但证据也表明,工会化率对助长垄断力量和租金的ZF政策比较敏感(见Rothstein,1992;Western,1999;Schmitt,2012)。如果工会政治力量的存在对支持一系列其他经济和政治成果至关重要,那么对工会提高工资所带来的劳动力市场失灵进行干预,则会导致适得其反的效果。
  这个观点还适用于美国的工会。美国工人加入工会组织的比例在20世纪50年代早期达到顶峰,此后出现回落。这与一些政策选择不无关系:1935年通过的国家劳工关系法(《瓦格纳法》)及“二战”期间的各种举措鼓励了工会的成长,但在此之后,尤其是1947年劳资关系法(《塔夫脱—哈特莱法案》)通过以后,谈判环境变得不利于工会。此外,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鼓励自由贸易的政策增大了美国经济中的竞争程度,削弱了很多私人部门工会提升工资的能力。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里根ZF的反工会立场(见Farber和Western,2002)。工会成员的减少或许会产生多方面的政治经济影响,例如,成为加剧收入不平等的重要因素(Western和Rosenfeld,2011)。再深究下去,它或许还会导致CEO薪酬的激增(DiNardo、Hallock和Pischke,1997,2000)和金融部门的放松监管。
  资源财富组织的影响
  一种主流观点认为,一个国家自然资源的特定形式对经济和政治有着最为重要的影响。按照这个观点,博茨瓦纳的深开采钻石和塞拉利昂的冲积钻石对政治稳定会产生不同的影响(Ross,2006)。然而,矿产品的重要性并不在于它们的固有特征,也不在于从经济学视角来看它们的开采是否得到了有效的组织,而是取决于它们的组织开采过程所产生的政治影响。我们通过比较澳大利亚砂金矿床和塞拉利昂金刚石矿床的开发来说明这一点。从基本的经济学视角来看,两个例子中矿产开采的自由进入都是无效率的。自然资源开采是“拥挤”的一个典型例子:大家开采的越多,给每个人剩下的就越少。解决这种市场失灵的一个办法是,将自然资源的排他性产权分配给一个大的开采商,这个大开采商可以进行长期规划,消除过多进入导致的租金摊薄现象。另一种组织开采的方式是,允许大量经注册登记或缴纳相关费用后的个人或小企业寻找资源。
  矿产开采的经济组织带来的政治影响可能比它们产生的直接经济影响还要重要,通过比较澳大利亚和塞拉利昂的历史不难得出这一结论。澳大利亚的例子表明,当大量独立的、小型采矿者同时开采并发现他们的租金可能被摊薄时,就会组织成政治团体,最终形成一个更为平衡的政治状态,并有助于民主政治的发展。另一方面,塞拉利昂的经历则表明,随处可见的大采矿利益集团以及为控制资源并从中获利而展开的政治明争暗斗,如何为政治力量的分布带来了负面的、非民主的影响。
  在澳大利亚,人们先后在新南威尔士州和1851年新成立的维多利亚州发现金矿。澳大利亚的政治精英立即采取行动来禁止金矿开采,以防农场和牧场的劳动力减少。要想采掘金矿就必须经过正式的调查,有关地块还得批租给大企业(Hirst,2008,第375页)。但是金矿位于英国王室土地之上,因此不受新南威尔士州议会中的精英们的直接控制,他们既不能禁止金矿开采也不能分配大的区块。由于英国殖民政权对澳大利亚本土经济政治精英力量的增大忧心忡忡,使得它决定只要任何人每月支付30先令就可以获取采金许可证。尽管这个费用很高,但阻挡不了一场淘金热。很快,维多利亚州一半的人涌入金矿区工作。墨尔本40个警员中有38个辞职去采矿,连船只都因为缺少海员而无法开出墨尔本港(Blainey,2006,第40页)。
  随着澳大利亚的矿场不断扩大,矿主无论是否找到金矿都得付费,并且对矿主所拥有的矿场大小也做了进一步的限制,对此矿主们的不满情绪日益高涨。对那些无许可证采金者的处罚力度也在加大。矿主们开始组织起来保护自己的利益,通过减少采金许可证的发放来提高租金。1854年,他们在矿场中部一个叫巴拉瑞特的城市成立了巴拉瑞特改革联盟。1854年11月,巴拉瑞特的掘金者向深受宪章运动影响的当地行政长官呈交了一系列解决方案,宪章运动是英国工人阶级要求更多政治参与的运动(实际上,巴拉瑞特改革联盟的领导者——约翰·哈姆弗莱伊,在移民到澳大利亚前就曾是威尔士的宪章派人士)。他们的要求包括男性公民的选举权、成为维多利亚州立法委员会成员、不应设财产要求及对其成员支付报酬(Hirst,2002,第48页)。他们还要求取消采金许可证,撤回对采金场收取许可证费的专员。一群矿工,即大家熟知的掘金者,在彼得·莱勒的带领下,决定拒绝为许可证付费,并成立武装部队,在尤里卡建立了据点。1854年12月3日,英殖民ZF出兵镇压。30名采金者和5个警察在这场镇压中死亡。
  镇压引发了采金者们的愤怒,皇家调查委员会建议对许可证体系进行改革,将许可证的年度费用固定为1英镑。根据1853年的维多利亚州宪法,如果一个人拥有年度采金许可证,就被视为有足够的财产并有资格参加选举。因此,任何愿意支付1英镑的人都能够获得选举权,而且确实也有很多人为此付费。同时,为了进一步平息采金者的怒火,立法委员会扩大了其成员的范围,将采金区的代表也纳入其中。1855年,哈姆弗莱伊、莱勒与其他6个采金者当选为维多利亚州立法委员会委员。1856年3月,立法委员会采用了世界上最有效的无记名投票方式,它后来被称为澳大利亚式投票。这8个采金者对此都投了赞成票,最终这项措施以33票对25票通过(Hirst,2006)。
  澳大利亚的金矿组织创造出大批亲民主力量,相较于澳大利亚的经验,塞拉利昂则是采用罢工来达到目的。塞拉利昂的钻石勘探始于20世纪20年代,在1931年首次发现钻石。1933年在该国东部开始了小规模开采。殖民ZF于1935年赋予了塞拉利昂选矿托拉斯(SLST)全国性的排他性勘探和采矿权。为了不让非法开采侵犯这种排他性权利,SLST成立了自己的保安部队。范德拉恩(van der Laan,1965,第79页)在他的研究中提出这样一个问题:由一个采矿公司对钻石矿藏进行缓慢而平稳的开采好,还是让采掘者快速地开采好?他认为从经济上来说SLST做得更好,因为SLST的开采率达到了将近100%,而分散的采掘者远远达不到那个水平,另外, SLST的垄断权力也为ZF创造了更多收入。
  然而,塞拉利昂的钻石开采组织真正重要的特征不是SLST的经济成本和收益,而是它所带来的政治影响。尽管SLST试图控制采掘者的非法开采,但这个开采组织没有引起澳大利亚那样的民主运动。由此导致的结果之一是在20世纪50年代由酋长们以及在英国殖民主义下曾经受益的其他精英们发起的独立运动。1952年,塞拉利昂精英们开始控制立法委员会,他们不是把钻石开采权向塞拉利昂民众开放,而是向SLST收取更高的税收。作为补偿,他们加大对非法开采的处罚力度以帮助SLST巩固垄断权力。负责此事的矿业部长就是后来的塞拉利昂贪腐总理和总统斯蒂文斯。1956年,非法开采者数量巨大,估计有75000人(van der Laan,1965,第65页),保安部队对此有些招架不住。如今,SLST的垄断权力已经局限在两个地区,但那两个地区仍然是科诺和通戈矿区的主要矿床。在其他地方也发放采矿许可证,但是不对“陌生人”发放,“陌生人”指的是采矿区的非本地居民。
  当然,正如我们(2012)所讨论的,还有其他历史和制度方面的原因阻碍了有利于塞拉利昂经济发展的包容性经济政治制度和政策的发展。但是,对获取自然资源所作的安排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以下事实:在塞拉利昂第一个政治党派成立的关键时期,这些政策是由精英们,尤其是酋长们及相关人员制定的,并没有塞拉利昂群众的广泛参与(Cartwright,1970)。这为1961年独立后建立的一党专制奠定了基础。

使用道具

不平等的政治后果

  纠正市场失灵也会改变社会收入分配格局。比如,随着工会发挥垄断力量的能力下降,不仅导致工会组织的萎缩,而且(至少在缺乏强大竞争的市场情况下)企业利润会因此提高。收入会在工人、管理人员以及企业所有者之间重新分配。这种转变也会影响政治均衡。

  17世纪英国政治体系下大西洋贸易所产生的效应,是阐释收入分配变化对未来政治格局产生重要影响的一个范例。因为当时英国的大西洋贸易活动并没有被王室垄断,而是由独立的商人、冒险家以及私掠者主导。大西洋贸易使他们中的很多人富裕起来,他们反对斯图亚特王朝的君主专制主义并寻求限制国王的特权。随着他们变得更加富有,他们的能力和胆量都在扩张,甚至能够在1640年英国内战和1688年光荣革命期间组建军队击败专制王朝。我们(2005)以及桑杰·贾(Jha,2010) 提供的历史和经验证据表明,英国包容性制度的形成以及荷兰共和国工商业的崛起归功于大西洋贸易。显而易见的是,它们的发展轨迹与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情况大相径庭。后者的大西洋贸易活动由王室垄断和配置,贸易带来的财富都流进了统治者的手中,加强了君主权力,削弱了议会,导致了扭曲的政治平衡,使得西欧这几个国家的经济和政治发展后继乏力且积重难返。

  美国的货币与政治

  按照约翰逊和夸克(Johnson和Kwak,2010)的分析,从过去30年美国放松金融监管的经验中,可以看出忽视政治影响的经济政策将如何损害社会福利。从纯经济学的角度来看,从大萧条中应运而生的金融与银行监管体系有许多不合理的特征,其中包括对州际银行的限制以及商业银行与投资银行的分离。贾亚拉特纳和斯特森(Jayaratne和Strathan,1996)发现,废除部分银行监管制度有利于促进经济的快速增长。这些改革与那些直接解决市场失灵的方法基本相似,都消除了以前政策导致的部分扭曲。然而,与那些可能导致事与愿违的政治后果的经济政策一样,这些改革也倾向于增强已经足够强大的金融部门。

  放松金融监管的改革起初进展缓慢:1975年取消了股票交易的固定佣金,然后于1980年废除了限制银行存款利率的Q条例。约翰逊和夸克(2010)指出,尽管当时银行和金融服务业的势力还没有大到可以得到所有它们希望的放松监管政策,却已经足以阻止新的监管。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重大的金融创新已经开始出现:比如说,所罗门兄弟公司于1981年推出了利率互换。在此期间,随着这些新金融工具的发展,监管机构和法院也逐步放松了对金融服务和银行业的监管,金融部门因而变得更加有利可图。从1980年到2005年,按实际金额计算,金融部门利润增长率达到了800%,而非金融部门的利润只增长了250%(Johnson和Kwak,2010,第三章)。从1998年到2007年,金融部门的平均盈利占到私人部门总盈利的30%。在此期间,金融部门在GDP中的比例从35%上升到了近6%。

  随着银行业规模的扩大和获利能力的增强,它们也变得更加独断专行,影响力也越来越大。它们开始游说,更多地参与政治活动。1990年,金融部门在政治竞选活动中投入了6100万美元,到了2006年,这个数字达到了26亿美元(排在它后面的卫生医疗业在2006年只花了1亿美元)。当然,不断增长的财富和竞选捐款并不是金融部门提升政治影响力的唯一途径。在华尔街和华盛顿的行政高官之间有一扇永远开放的旋转门。约翰逊和夸克(2010)指出,金融的学术研究领域也发生了一场革命,学术界对衍生金融工具的定价和放松监管进行了大量的研究,这也提升了金融部门的地位。

  此后,金融自由化的改革仍在持续。1994年,《里格尔—尼尔州际银行和分行效率法》放松了对州际银行的约束,导致了一系列兼并,并形成了全国性的大型银行。摩根大通和花旗银行应运而生,美国银行也实现了转型。1999年,《金融服务现代化法》对清除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之间的大部分壁垒进行了有效的立法,几十年来由于监管条令和法院判决而形成的监管壁垒被逐步清除。但或许比这些改变更重要的是对监管的规避:例如,这些监管如果实施,会计人员和监管者可能会对基于抵押贷款证券及美国保险集团(AIG)等保险公司出售的信贷违约掉期的债务抵押债券做不同的处理。金融业的政治影响力也加剧了金融业的道德风险问题——大型金融机构在经营不善的时候,很可能采取冒险方式以获得政府的救援。总而言之,这些监管改革和监管空白,再加上道德风险问题,营造了一个鼓励过度投机的环境,最终导致2007年至2008年的金融危机。

  就我们的分析框架而言,这一部分说明了放松监管的潜在效应,它如何扩大了金融业的规模和政治影响力。这一变化使得未来的监管和分配结构向金融部门倾斜,给社会的其他领域带来了不良后果。换言之,这些经济政策的分析仅仅考虑了经济成本和收益,而置其引发的政治后果于不顾,严重低估了实际成本。

  俄罗斯的私有化

  大多数经济学家赞成私有化,从成本和收益的角度看,很少有经济学家认为国有化有利于提高效率。与放松监管一样,私有化也被认为是提高经济效率的重要方式,它们主要通过调整现有的(政府强加的)扭曲状态来实现目标。然而,另一个反面案例就是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企业的私有化。这一政策极大地影响了收入分配,形成了一群非常富有的群体,并且带来了巨大的政治变化——不仅带来了直接的负面影响,还延缓了改革进程,抵消了政策的作用,并为普京威权体制的形成铺平了道路。

  1991年的夏天,鲍里斯·叶利钦在刚刚设立的俄罗斯总统这一职位的选举中获胜。他的政治主张包括一项激进的市场化改革方案,这帮助他击败了四个共产党候选人和一个强硬的民族主义候选人。为了实施这个方案,他任命了叶戈尔·盖达尔,后者又把私有化的任务交给阿纳托利·丘拜斯负责。在叶利钦所有想实现的政策中,对成千上万国有企业的私有化改革也许是最重要的一项,但是他没有明确的计划来完成它。盖达尔和丘拜斯提出将苏联的主要资产转移到私人手中。

  从1992年春天开始,像商场和餐厅这样的小型企业开始被出售。人们可以免费或者几乎免费地获得他们居住的公寓的所有权。在1992年末,丘拜斯开始将目标转向大企业。叶利钦的团队试图让公众参与资产的初始分配。大中型企业必须以权证的形式出售至少29%的股权。在1992年10月,每个俄罗斯成年人都分得一份名义价值为10000卢币的权证,这些权证只需花25卢比就可以在当地银行认领。截至1993年1月,97%的俄罗斯人认领了他们的权证。这些权证可以用于出售或者竞标相关企业私有化时的股份。1992年12月举行了第一次股份拍卖,随后总共有14000家企业举行了类似的拍卖。然而,这些企业的大多数资产流向了企业的员工和管理者。法律允许企业员工和管理者运用企业自有资金以一定的折扣来购买51%的有表决权的股份。实际上,企业的大部分资产以巨大的折扣流入内部人手中。

  1995年的贷款换股权交易是私有化进程中最具争议的一步,事后看来这也是影响最为深远的一步。12家高利润企业中的国有股份被用作获取银行贷款的抵押品,这些企业主要集中在能源行业。如果贷款没有偿还,银行就有权出售股权,而政府并没有任何偿还贷款的打算。1996年11月至1997年2月,几家大型公司出售股票,其中包括尤科斯石油公司、西诺克石油公司和苏尔古特石油天然气公司,在每次拍卖过程中,这些公司的股份都被银行竞得,外部人的竞标不是被忽视就是被取消了。弗里兰(Freeland,2000)(①请参见中信出版社出版的中译本《世纪大拍卖》。)和霍夫曼(Hoffman,2002)总结了这些事件并描述了由此导致的寡头崛起过程。这种私有化过程不仅极大地增加了寡头的财富,扩大了他们的权力,同时还导致出现大量小股东的设想落空。1994年,员工们拥有俄罗斯企业50%的股权,到1999年,这个数据下降为36%。到2005年,71%的大中型工业和通信企业的大股东通常拥有企业一大半的股权(Treisman,2011,第223—224页)。

  私有化背后的驱动力是教科书式的经济学原理,认为它将使俄罗斯从中央计划经济和国有体制转向更有效率的市场经济。这是当时很多经济学家所确信的观点,他们的争论主要在于私有化的速度(Aghion和Blanchard,1994),而不在于是否维持国有经济体制[例如,Borenstein(2002)以加利福尼亚为背景提出了对私有化的质疑,它认为这会催生私人垄断,导致比公有制更严重的经济后果,但是,这并没有引起广泛重视,尽管自那之后,Black、Kraakman和Tarassova(2002),Stiglitz(2002),Goldman(2003)基于纯经济理由,反对私有化]。经济学家们在担忧这个政治经济进程时,没有考虑到私有化可能引发的不良政治后果。相反,为了让支持私有化的政治联盟保持信心,他们把心思花在如何安排私有化过程上(Dewatripoint和Roland,1992),或者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影响私有化的政策约束上(Shleifer和Treisman,2000)。事实上,一个普遍的观点认为,俄罗斯私有化的具体细节并不重要,因为“好的经济学就是好的政治学”。例如,施莱弗等人(Boycko、Shleifer和Vishny,1995,第10—11页)就曾这样断言:“至少在俄罗斯,政治对经济生活的影响是经济效率低下的根本原因。因此,经济改革的主要目标就是经济生活的去政治化……私有化剥夺了政治家们对企业的掌控,所以能够推动去政治化。”

  有确凿的证据表明,俄罗斯在私有化之初对经济是有利的,甚至连寡头们都大量投资于他们的新公司(Treisman,2011;Aslund,2007,第6章)。例如,施莱弗和特雷斯曼(2004,第29页)质问道:“对于寡头们在私有化过程中购得的公司,他们只是剥夺了它们的资产,而没有向它们进行投资吗?这些公司的审计财务报表显示它们的资产出现了大幅增长,尤其是在1998年以后……而且那些主要的寡头每年都向他们的公司投资数亿美元……”

  但这里我们强调的重点是私有化带来的政治后果。私有化使得一群不择手段的寡头们一夜暴富,并极大地增加了他们的财富。事实上,这一政策的后果异常严重,以致俄罗斯在私有化之后出现了巨大的贫富差异(Alexeev,1999)。更为重要的是,私有化引发的经济和政治不平等使俄罗斯的经济和政治改革招致强烈反对,最终导致了威权主义的重建,并强化了国家主导的权贵资本主义 (理论分析见Gureiv和Sonin,2008)。这个政治均衡的演化可以从几个层面来分析。第一,私有化没有实现资产的广泛分配,因而未能在经济上巩固新生的民主政权。第二,收益的分配不仅范围窄小,而且还是不合理的,因为日趋严重的不平等更有利于那些政治化的企业以及与政治紧密关联的企业。第三,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资产的集中和巨大的租金,使得在普京领导下恢复了活力的克格勃能轻易地夺回对经济的控制权。最后,私有化的推行方式可能降低寡头们建立更好制度的激励(Sonin,2003),同时也可能助长民众对普京的政治策略的支持。

  我们从俄罗斯私有化过程中最起码得到了这样的经验教训:实现公有财产向私有财产转变的经济学原理是很不充分的,基于“好的经济学即好的政治学”的政治经济学观点也同样如此。证据表明,私有化,特别是它的实现形式,给俄罗斯政治带来了决定性的影响,它推动了一个压制型威权政体的崛起,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的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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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反政治激励约束

  政治家们往往受制于政治激励相容约束。这些因素决定了当政者自己希望获得的预期效用,或者他想继续掌权就必须提供的组织利益。然而,如果既想要消除市场失灵,又不能认识和确定导致扭曲的关键性的政治和制度根源,就可能违反这些约束。换句话说,受到教科书式经济学原理严重误导的一套政策可能服务于执政联盟这一政治经济目的。言外之意,消除这样的市场失灵可能削弱现有的联盟或破坏均衡。其结果可能是新联盟的崛起或是新均衡的形成,这可能导致市场失灵的死灰复燃,抑或产生新的市场失灵,因为它们有利于将政治联盟捆绑在一起,或者为统治者们提供租金。在一项关于薄弱制度下央行独立性的研究中,我们(Acemoglu、Johnson、Querubin和Robinson,2008)将这种再制造(recreation)的扭曲称为“跷跷板效应”。但更危险的是,如果违反了政治激励相容约束,其结果可能是社会动荡,甚至是内战,这将消耗大量的成本。因此,就社会福利而言,在不考虑政治后果的情况下试图解决市场失灵,很可能毫无效果甚至会适得其反。

  政策改革、不稳定和暴力

  1971年加纳首相科菲·布西亚的经验说明,政策建议应把政治家们面临的政治约束考虑在内。而在这个案例中,好的经济学也未必是好的政治学。

  1966年加纳军人集团推翻了越来越专制的恩克鲁玛政府,但最终他们也放弃了权力,1969年布西亚在军政府之后上台执政。布西亚马上就遇到了严重的经济危机,危机源于不可持续的扩张性经济政策、市场部门所面临的扭曲、价格控制,以及高估的汇率。然而,这些政策被采纳并不是因为包括布西亚在内的加纳领导人相信它们是好的经济学,它们也并非发展这个国家的有效手段,选择它们只是为了满足政治约束。扩张性的经济政策和高估的汇率使布西亚和他的前任们得以将资源转向城市中的群体。贝茨(Bates,1981)那本经典的著作中首次认识到价格管制中的强大政治逻辑:市场扭曲和价格管制可以创造出有价值的租金,有效地分配它们便可得到政治支持。加纳的价格政策挤压农业,不仅向政治影响力更强的城市选区提供廉价食品,而且用由此产生的收入支撑着政府的开支,而这些开支随后便流入了政治家们的口袋。

  但是,这些政策确实意味着国际收支危机、外汇短缺以及经济衰退将不可避免。对于像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这样的外部机构,问题及其解决方案同样明确:必须消除扭曲的政策。迫于经济危机和国际压力,布西亚不得不做出让步,他在1971年12月27日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签署了一份协议,这份协议要求其货币贬值44%。

  不管这些改革背后是怎样教条的经济逻辑,其政治后果是可怕的。货币贬值导致了社会骚乱,以及连续不断的示威和不满。两周后的军事政变推翻了布西亚的统治,货币又重新升值。国家控制了价格、工资、市场部门和汇率,这些都是加纳政治庇护网络的核心部分,任何政治家一旦失去了这个网络的支持,就会受到民众和军方的反对。

  政策改革后发生暴乱的例子并不只有加纳。正如赫伯斯特(Herbst,1990)和雷诺(Reno,1995,1998)所指出的,这一现象在西非国家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事实上,非洲之所以很少实施政策改革,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政治家们知道,这会导致政治秩序的崩溃(van de Walle,2001)。

  雷诺(1995,1998)对塞拉利昂的分析就说明了这一点。1968年,前任部长史蒂文斯和他的国会党上台执政,塞拉利昂出现了一个基于租金创造和分配的政治契约。这些租金的世袭和再分配被史蒂文斯安排得极为完善,他操纵了酋长制等传统政治体制,利用租金、政治庇护和就业赢得了广泛的支持。

  史蒂文斯的统治延续到1985年,那年他传位给钦点的接班人约瑟夫·莫莫。在1992年被一场军事政变推翻之前,莫莫一直统治着这个国家。2002年,塞拉利昂内战结束并开始再民主化,在这之前的40年里,这个国家几乎没有提供任何公共物品。道路失修损毁,学校停课解散。1987年信息部长把电信发送器卖掉后,国家电视广播正式停运。1989年一座向弗里敦城外转发信号的无线电塔倒塌,这个国家的首都再也不能向外传输信号(Reno,2003,第48页)。塞拉利昂生产销售委员会垄断了所有的出口农产品,支付给农民们的价格极低,只有世界平均水平的40%(Davies,2007)。汇率被严重高估,并形成了黑市。20世纪70年代以来,人均GDP一直处于下降状态,到本世纪早期内战结束时已经滑落到只有独立时的40%(Davies,2007)。

  然而,具有讽刺意义的是,雷诺的研究表明,在国际社会试图改善塞拉利昂的经济政策时,无意间激化了现有的冲突,甚至将这个国家推向了一场血腥的内战。1979年塞拉利昂首次邀请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它们随后进入了一系列长期的谈判阶段。随着20世纪80年代经济状况的恶化,塞拉利昂政府对国际资源的需求变得更加强烈,但是从总统莫莫的角度来看,“在这种情况下,迫于财政责任和预算削减的压力,必须尽快找到其他有效手段以保证盟友的忠诚”(Reno, 1995年,第156页)。更重要的是,“莫莫正在失去用以实施政治控制的资源。财政收入的削减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财政紧缩政策迫使国家关闭了部分残存的官僚机构……由于失去了获取利益的途径,莫莫的盟友开始寻求其他方式来支持自己……总统不再能控制抗命不遵的行为……‘坏政策’的改革既不能恢复总统的政治控制,也不能抑制那些绕开总统权威的‘企业家热情’”(Reno,1995,第161页)。

  总而言之,尽管这些经济学家善意的经济政策旨在纠正市场失灵和政策扭曲,它们却夺走了莫莫总统用以收买政治支持的工具。结果,他转向了不同的政治策略,即用武力和威压取代收买人心。1990年1月,莫莫正式实施“从零开始”计划,事实上,这是一个用军队来接管钻石矿业的尝试。由于失去了惯常的庇护方式,诸如公共部门的就业和合同等,莫莫转而用高压政治手段来攫取国家剩余的租金。这在东部地区引发了民怨,结果导致了一场延续十年的血腥内战(Richards,1996)。虽然莫莫政权剥削、腐败、压迫的性质一览无余,但随后的内战肯定不是预期的目标和理想的结果。雷诺的分析强调了这一现象的普遍性:在没有切实了解当地的政治均衡和政治激励相容约束时,外部强加的改革将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政治后果。

  租金和自然国家

  在一本最近出版的著作中,诺斯、沃利斯和温加斯特(North、Wallis和Weingast,2010)提供了几个“自然国家”(natural state)的反例,间接证明了“好的经济学即好的政治学”的谬误。在用于解释经济发展的概念框架中,他们认为存在两种基本相反的社会秩序:一是“开放准入”(open access)社会,其特征是经济发达、民主健全、富裕且充满活力的公民社会,这个社会拥有各种组织机构和普遍的非人格化社会关系,其中包括法治和有保障的产权;二是“有限准入”(limited access)社会,其特征是经济增长缓慢,组织机构稀缺,社会关系建立在人脉基础上,各种特权横行,法律不公,产权也得不到保护。他们认为,构建所有的社会秩序都是为了控制暴力的威胁和使用,但是不同的构建方式会给经济激励和发展带来不同的后果。特别地,自然国家是一个“有限准入”社会,其控制暴力的关键在于创造租金。他们的分析(第17页)与上述贝茨的分析相呼应:

  在自然国家中,有限准入可被用来创设系统性的租金,不仅可以填满主导联盟的口袋,还是控制暴力的重要手段。创造租金、限制竞争、限制组织的创建,这些对国家的性质、国家机构以及社会的表现都至关重要。将创建合约型组织的权利局限在联盟的成员之中,使精英集团的利益与联盟的存亡直接挂钩,从而确保合作能继续进行。

  在一个自然国家的世界中,即有限准入秩序(诺斯等人把它视为解释贫穷国家的一般政治经济学模型)中,好的经济学几乎从来不是好的政治学。如诺斯、沃利斯和温加斯特(2012,第18页)所指出的那样:“因为精英们知道暴力会减少他们的利益,他们有不引发暴力的激励。此外,每个精英都明白其他精英面临着类似的激励。就这样,自然国家下的政治体制通过操纵经济体制来产生租金,然后租金又反过来维护政治秩序。”他们这样总结自己的观点(第7页):

  取消租金的结果并不是一个有竞争活力的市场经济……而是一个混乱和充满暴力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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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语

  尽管并非总是明确地表达出来,但经济学家们有一个普遍的共识,即在可能的情况下,公共政策总是应该设法减少或消除市场失灵和政策扭曲。在本文中我们发现,由于忽略了政治因素,这个结论往往是不正确的。事实上,现存的政治均衡可能主要依托于市场失灵的存在。如果没有意识到其政治后果,这些经济改革的实施非但不能提高经济效率,还会使之大幅降低。

  我们的讨论与兰卡斯特和利普西(1956)经典的次优理论既紧密联系,又不尽相同,有两个理由说明了这点。其一,我们讨论的重点不是市场失灵之间的相互作用,而是现行政策改革对未来政治均衡的影响;其二,虽然仍需要做很多工作才能搞清楚经济政策和未来政治均衡的联系,我们的方法并非仅仅指出了任何经济改革都可能给未来的政治均衡带来负面影响。相反,基于对政治和经济的基本理解,它强调应该特别注意经济改革对政治的影响,因为这些经济改革会改变社会的收入和租金分配,使原本强势的团体更加受益。在这种情况下,善意的经济政策可能会改变政治权力的平衡,使它进一步偏向居于主导地位的团体,最终对未来的政治均衡造成不良后果。

  当然,我们并不是第一个指出经济政策的政治和经济影响,也不是第一个提出不考虑政治而仅在标准的成本和收益框架下分析经济政策是不足取的。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政治经济学文献就充满活力地在寻求发展出关于政策选择的有效模型,其中模拟了政治和决策过程(相关概述参见,Drazen,2000;Persson和Tabellini,2000;Besley,2007;Acemoglu和Robinson,2006)。尽管如此,现有的政治经济学分析要么没有关注这个问题,要么强调如果政治上可能的话,市场失灵就应该予以消除。迪克西特(Dixit,1997)和德雷泽(Drazen,2000)认为,在提出政策或制度建议时,必须将政治均衡作为一个重要的约束条件。这意味着政策建议应该与政治家们的激励机制相容。然而,据我们所知,我们在本文中的主要论点此前并没有出现过。我们的观点是,经济政策不应该只专注于消除市场失灵和纠正扭曲,除此之外,特别是当它将影响社会收入和租金分配, 使其进一步向主导团体倾斜时,还应该考虑它对未来政治均衡的影响。因此,我们呼吁用一个不同的、明确以政治经济学为基础的框架来分析经济政策。这个框架中的大部分概念、理论和实证基础有待未来的工作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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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妮塔 发表于 2017-11-2 23:26:43 |只看作者 |坛友微信交流群
十分感谢!不过翻译的话至少标一下原文是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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