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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正统的解释相比较,马克思主义坚持认为的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是危机的根源的说法更具有说服力。但马克思主义理论不能解释为什么经济危机会周期性爆发,也不能解释什么样的内在机制帮助资本主义从经济萧条转为经济繁荣。马克思把危机看作是解决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暂时的和不得已的手段。大量的马克思主义的文献也主要集中在资本主义怎么进入危机,而不是如何从危机中走出来。本文主要考察目前流行的理论在解释资本主义周期性危机中的两个过程的能力以及这些理论的内在一致性,并提供一些经验性的检验证据。实际上,目前的所有解释都不是令人非常满意,所给出的这些证据也远不是结论性的。本文尝试提出一个基于不断变化的资本价值构成和比例失调的综合性解释模型。
关键词:卡尔•马克思 资本主义危机
本文认为,马克思主义缺乏一个能充分解释为什么经济会从危机走向繁荣的经济复苏理论。马克思认为危机是资本主义现存矛盾的激化,是使破坏的平衡暂时得以重建的暴力手段(1981,357)。但接下来,他却没有对资本主义如何从危机走出来进行系统的分析,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缺漏。很好地解答经济复苏问题对保持马克思主义理论内在的逻辑一致性是必要的,这不仅潜在地激发了人们讨论危机消退问题的兴趣,也使我们能够更好地理解资本主义运行机理的内在矛盾性。
马克思主义者坚持认为资本主义是一种易于引发危机的制度。在2008年末和2009年初,整个金融市场轰然崩溃,经济衰退的前景日益令人担忧,这些情况再次证明了马克思主义的这一论点。马克思主义者认为危机是资本主义制度内在所固有的,这一点不断被资本主义所遭受的困难所证实。与马克思主义者的观点不同,大多数主流经济学家认为,萨伊定理依然成立,市场失灵主要由于外部冲击造成的。当然,特别是自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开始,某些深奥的自由主义理论开始承认资本主义存在周期性危机和其它潜在问题。一些学者还真的预测到了周期性的金融危机(参见Kindleberger 1978; Minsky 1982),并确认了经济失衡的重要过程。但他们并不认为金融不稳定性,是由于在更大范围的经济领域内存在深层次的结构矛盾而造成的。他们认为危机是由于不完善的监管和错误的政策所偶然引发的。愚蠢和管理不善的解释,虽然得到很多人的承认,但这一说法并不令人信服(Krasner 1976)。马克思主义者认为,货币经济以及生产和消费的割裂为危机的爆发提供了可能性。马克思主义者坚持认为金融不稳定性应被看作是经济危机的症状而不是经济危机的原因(Marx 1973, 125, 198;1976,209)。从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视角来看,如何准确解释危机为什么会不断爆发,以及如何把抽象的理论与危机所采取的具体的、特殊的方式(包括金融危机)联系起来的问题,都还没有得到很好的回答。
马克思主义者坚持认为马克思主义的持久力量就在于它是用制度性的因素来解释危机,这是进行严肃的经济分析的重要出发点。他们在强调资本主义具有内在矛盾性的同时,也一直认为资本主义也具有进步性。在它之前,没有一个社会制度像它那样,能够使资本在竞争中实行如此高速积累。在资本主义社会,剩余价值被用于再投资,资本规模越来越大,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经济繁荣。但就像很多危机理论所认为的那样,由于资本主义内在的矛盾,繁荣终将会转为萧条。
不过,萧条如何转为繁荣却很少被人们深入研究,但这一问题同样应是资本主义所固有的矛盾导致的。危机破坏了无数个单个资本,有时会摧毁整个行业,甚至可以大大削弱整个国民经济。但是,资本主义每次总能从危机中恢复过来。在某段时间,资本主义和以前相比可能会缺乏活力,但萧条总是会让位于繁荣,危机总会过去。那些为资本主义制度的缺陷而感到抱歉的人们又会重新充满自信,并宣称问题已经解决。当然,马克思主义者应更加充满希望,因为,2008年经济危机还在继续,经济的复苏远没到来。经济的复苏不会是自动的,只有在克服相当艰巨的困难后,才可能实现。在写作本文时,全球经济复苏的障碍还很巨大。再者,每一次复苏都是暂时性的。更不用说,到目前为止,危机还没有过去,经济还处于低谷。但是,本文认为一个完善的马克思主义理论需要对经济复苏问题作出解释和回答。
一个经得起检验的危机理论应该满足两个条件。第一,它应该既能解释经济的衰退,也能解释经济的复苏。至少,这一理论既要能够说明制度是如何导致危机发生的,也要能够说明制度又是如何摆脱危机,实现复苏的。也就是说,对经济周期的两个过程的解释在理论上是相容的,而不需求助于外部的冲击来解释危机。把危机的发生看作是不可避免的,而把复苏看作是偶然的,这反映了自由主义经济学的片面性。第二,理论应该能够解释,或者至少能够说明一些经济事实。当然,现实的经济数据很难按照马克思主义的标准来进行分类,每次特定危机的具体特征也总是和抽象理论所期望的特征有所不同。但是,一种理论如果不能保持理论内在逻辑的一致性,也不能说明资本主义如何产生危机以及又如何从危机中复苏,那么这一理论就应该受到质疑。
本文主要考查四种马克思主义危机理论。这些理论要能够说明经济如何复苏,并能解释战后美国经济发展的状况。我们将分别对这些理论进行讨论,而讨论问题的侧重点主要集中在资本主义如何从危机中复苏,而不是资本主义如何导致危机。这并不是说这两个过程应该被认为是双向的,是可以相互替代的。当然,也不是说以往理论已经对资本主义危机的产生进行了充分的说明。下面,将简要讨论一下这几种理论的局限性以及与之相关的一些经济事实,并在反对经济决定论的马克思主义框架内,讨论抽象理论在说明经济事实中的作用。接下来,将讨论利润压榨论或者工资推动论、消费不足论和生产过剩论、以及比例失调论。最后,说明把经济危机归因于利润率下降律是不准确的,实际上利润率下降是资本有机构成提高的结果。文章最后提出一些建设性的建议。这些建议尽可能综合各方面因素,但它更多的是探索性的而不是解释性的。
关于理论与现实的评论
马克思认为政治经济学的方法是从抽象一般到具体特殊的动态过程。因此,分析的次序是先从资产阶级社会的内部结构开始,逐步分析资本、工资劳动、土地财产,然后扩展到国家、国际生产关系以及世界市场和经济危机(Marx 1973, 108)。对危机的分析之所以放在最后,被认为是为了便于在更具体的层面上进行更深入的讨论。在某种意义上讲,直接的原因总是具体的,这一点当然是正确的。危机经常会由于一些明显是偶然因素的影响而被加深,特别是,投资者信心的起伏不定对危机会产生很大的影响。例如,投资者的信心是金融市场兴衰的决定性因素,而难以持续的金融投机往往是危机的前兆。不可否认,马克思主义理论对金融领域一直缺乏充分的说明,这无疑是该理论一个重要的缺点。揭示危机发生的空间变化和政治干预的作用对于理解经济危机具有深远的意义。目前的关键是要搞清楚,危机是怎么样发生的,而不是简单地把危机的根源归结到阶级之间或资本之间的关系上,而是要在国家层面、国际生产和世界市场的层面上研究这一问题。资本主义也在变化,在不同的时代,它们遵循不同的逻辑,有着不同的特征。一般来说,现实中的危机总是相互影响,总是一个集中体现各种社会关系的复合体(Marx 1975, 423)。
包括马克思主义者在内的批评家们坚持认为,经济学、政治学、技术和文化对于认识和测定危机来说都是不可缺少的(Norton 1988)。而一般的危机理论,比如这里谈论的危机理论,大都仅局限于从经济方面来认识和讨论危机。这样的危机理论应该像拒绝机械唯物主义那样受到拒绝。这些理论没有能够抓住资本主义这个复杂体的主要特征。他们只是用新古典的分析方法建立了一个社会化的模型,这样的理论太过于抽象化了(Marglin 1990, 25)。不过,我们也可能在激进的经济非决定论和经济决定论之间找到一条出路。危机的诸多因素之间相互依赖,相互影响,但这种影响是非对称性的。我们不能简单地得出这样的结论:在社会进程中,由于所有的因素都是相互影响的,没有一个因素或多或少是重要的,是决定性的(Resnick and Wolff, quoted in Bowles, Gordon, and Weisskopf 1988, 53)。
很多马克思主义者在探讨危机的内在的决定因素时,他们更愿意接受多因性而不是整体性的解释(Foley 1986, 9; Lukacs 1974; Lebowitz 2003)。在这些说明中,主要决定因素的确认在马克思主义和多元主义社会学之间还存在明显的不同点。例如,马克思批评了自由主义假定生产和分配之间是独立的、互不影响的关系的观点,这种观点仿佛认为生产和分配在观念上就能够实现辩证的平衡,而不需要考虑现实中二者是否能实现平衡的问题(1973, 90)。哪种因素是决定性因素,这并不是直截了当的,也不是主观意断的,而必须经过更多的具体检验,我们才能选择出这一因素。这一选择当然需要符合一定的资格标准。我们要用一个辩证的而不是简单演绎的方法进行选择,因为抽象本身也需要经受理论和经验的考验。为了反驳自由主义把危机看作是偶然发生的观点,马克思主义理论尽可能地对生产和再生产过程中出现的非正常状态给出了制度性解释(Marx 1978, 393),这也是对格林(Glyn)所描述的马克思的“危机源于资本主义制度性矛盾”观点的支持。在某种意义上讲,资本主义的功能失调是它的结构矛盾激化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1990, 274)
实际上,很多马克思主义者与持接近于马克思主义学术传统的学者的观点都是相一致的。这些理论家只是在更具体的层面上来讨论危机。卡莱茨基(Kalecki)是以商业周期、历史与制度为主要研究内容的规律学派的代表人物,他在社会积累结构上的研究工作也是非常重要的。不过,规律学派的理论是用比较抽象的经济学术语来表达的,这也可能极大地妨碍了人们对制度的研究,也妨碍了对以制度为核心概念的理论的研究。规律学派的观点很接近于马克思主义。例如,阿格利亚塔(Aglietta) (1987)在最早的规律学派的著作中,就援引了利润率趋势下降这一概念,在后面的理论解释中也更加强调利润压榨在说明危机中的作用(Bowles, Gordon, and Weisskopf 1988; Glyn et al. 1990)。也有一些观点更接近于凯恩斯,他们也强调了至少在一定时期里,存在有效需求不足或消费不足的问题,同时也很重视在长期繁荣中克服这些问题的办法。(Lipietz 1982, 1987)不过,我们要清楚对具体危机进行充分合理的解释本身并不就是对抽象理论的检验。就像戈登(Gordon)所写,“马克思主义危机理论只是给我提供了画布和画刷”。这不应该和已经完成的画作混淆,也不应该被看作是忽略具体的文化和政治因素在分析萧条和复苏过程中所起作用的理由。尽管如此,检验这些理论与经济事实的一致性依然对我们来说是很有用的,这为我们在此基础上进行更加具体的探究提供了前提条件。
这里把危机理论分为四类。当然,其它的分类也是可以的。有几个作者赞成采用综合分析法。但这些方法非常抽象,难以通过事实来检验,也就不满足这篇文章的要求。进行分析时,我们主要考虑如下因素:首先,资本主义国家相互依赖,共同构成一个整体,意味着资本主义应该被看作是一个世界制度(Lukacs 1974; Marx 1973)。实际上,至少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大多数繁荣和萧条都是世界性的,尽管也有一些例外情况。不幸的是,大多数经济统计数据当然都是由每个国家独自来收集的。即使相似的统计方法被应用到多个国家,核对信息的实际困难也是相当巨大的。本文所使用的数据主要来自美国——这个无可争辨的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至少直到最近为止,根据贸易量和外商投资额与国内生产总值的比率来看,美国经济还是相对封闭的,这些指标可以为一些主要的论断提供有用的检验。不过,以国家统计数据为基础得出的结论还是应当审慎对待。
其次,大多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以价值为基础,而价值是不能被直接度量的。下面讨论的大部分理论是用传统的数据来进行描述,并对它们进行一些相对简单的检验。但是,最终的理论还存在一些特定问题,因为这些理论是用资本构成的术语来表达的。本文的评论主要限定在对现在所使用的测量方式上。尽管如此,每一个理论仍然有一些可探讨的问题,如:我们应测量什么,以及应该怎样检验它。
第三,什么是萧条和复苏?并不是一个不证自明的问题。把衰退的正式定义为连续两个季度经济紧缩实际上并不令人满意,因为我们经常能够获得的数据都是年度的,而不是季度的。因此,我们把经济衰退理解为,一个时间更长的经济下行状态,至少包括一年的经济真实紧缩,这虽然有点主观性,但却也有必要性。图一和表一的人均GDP的数据显示出了美国经济自1950年以来的繁荣时期和萧条时期的经济状况。
由于本文在概念上和实际操作中存在两个局限性。本文并没有深入探讨在写作本文时还正在发生的覆盖世界主要经济体的危机。这主要因为我们既没有可靠的数据,也没有充分的分析距离,使我们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是,我希望这篇文章至少能提供一个内在逻辑一致的理论框架,在此基础上,思考引起萧条的原因和实现复苏的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