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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给考研大学生的一封信--仿郁达夫给沈从文的公开信
春晚无聊，老衲更无聊。刚看了朋友发过来的郁达夫给沈从文的公开信，一时发痒，胡乱改编，扯扯淡。---麓山寺老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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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雾霾实在太大了，中午吃饭之后，我因为还要去教书，所以没有许多工夫和你谈天。我坐在车上，一路的向北走去，雾霾吸进了我的鼻子，一直到午后四点钟止，我的嘴唇上边的鼻涕，还没有退尽。恐怕同学们见了要笑我，所以于上课堂之先，我从高窗口在冷风里吹了半个小时。今天在我办公室看了你那一副样子，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现在我想趁着这大家已经睡寂了的几点钟功夫，把我要说的话，写一点在纸上。
平素不认识的可怜的学生，或是发电邮来，或是亲自上我这里来的，很多很多，我因为想报答两位也是我素不认识而对于我却有十二分的同情过的老师的厚恩起见，总尽我的力量帮助他们。可是我的力量太薄弱了，可怜的学生太多了，所以结果近来弄得我自家连一个女友也没有。这几天来临近年节，我老想租一个女友回家过年，但始终没有如愿。尤其是使我羞恼的，因为恰逢此刻，我和同学们所读的书里，正有一篇中国周树人著的嘲弄像我们一类人的小说《孔乙己》。现在我的经济状态比从前并没有什么宽裕，从数目上讲起来，反而比从前要少——因为现在我不得不向呆头娃付抚养费，每月的教书钱，额面上虽则有四级教授基本工资一千四百二十加薪级工资五百五十合一千九百七十块，但扣掉个人所得税和保险实际上拿得到的只有一千五百块——而我的嗜好日深，每月光是抽烟的账，也要开销二百多块。我曾经立过几次对天的深誓，想把这一笔糜费节省下来，但愈是没有钱的时候，愈想吸烟解愁。向你讲这一番苦话，并不是因为怕你要来问我借钱，而先事预防，我不过欲以我的身体来做一个证据，证明目下的教育的不合理，以博士毕业的资格来糊口的你那种见解的错误罢了。
引诱你到长沙来的，是一个重点大学博士的头衔，你告诉我说你的心里，总想在211、985大学弄到博士，毕业以后至少生计问题总可以解决。现在研究生统考都已考完，你一个重点大学也进不去，接济你的资金的父母，又因为自家实在山穷水尽家徒四壁摇，无钱寄你，你去投奔你同乡而且带有亲属的大老板H，H又不纳，穷极无路，只好写封信给一个和你素不相识而你也明明知道和你一样穷的我，在这时候这样的状态之下你还要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博士教育，“科研”，我真佩服你的坚忍不拔的雄心。不过佩服虽可佩服，但是你的思想的简单愚直，也却是一样的可惊可异。现在你已经是变成了中性——半去势的知识分子了，有许多事情，譬如说高尚一点的，去当公务员，卑微一点的，去杀猪卖肉等事情，你已经是干不了的了，难道你还嫌不足，还要想读几年博士，做几个实验，发两篇SCI，达到你的全去势的目的么？博士毕业，以后就可以有饭吃，你这一种定理，是哪一本书上翻来的？
像你这样一个白脸长身，一无依靠的知识青年，即使将面包和泪吃，勤勤恳恳的在大学窗下住它五六年，难道你戴上博士帽子的那一天，天上就忽而会下起珍珠白米的雨来的么？
现在不要说中国全国，就是在长沙的岳麓区里头，你且去站在桃子湖路口，看见穿西装皮鞋带眼镜背书包的人，你且试对他们行一个礼，问他们一个人要一个名片来看看，我恐怕你不上半天，就可以积起一大堆的985或海归博士来，你若再行一个礼，问一问他们的职业，我恐怕他们都要红红脸说，“兄弟是在这里找事情的。”他们是什么？他们都是985或海归博士哦，你能和他们一样的有钱留学么？你能和他们一样的进清华北大拿博士文凭么？即使你也和他们一样的进了清华北大或哈佛剑桥，你能保得住你毕业的时候，事情会来找你么？
博士毕业就买汽车，买洋房，娶大户人家千金的人原是有的。然而他们都是为台上的大老们摇旗呐喊的人，都是导师是这院士那院士的人，都是有几个什么长在他们父兄身上的人，再粗一点说，他们至少也都是会爬拍马屁会钻营的人，你要有他们那么的后援，或他们那么的吮痈舐痔的本领，那么你就是不读这个博士，何尝不可以吃饭？
我说了这半天，不过想把你的读博做科研，进高校教书的迷梦打破而已。现在为你计，最上的上策，是去找一点事情干干。然而公务员你是当不了的，杀猪你也杀不了的，出版社的编辑，报社的记者，中学教师，银行职员，世界五百强的员工，因为没有人可以介绍，你也是当不了的——我当然是没有能力替你介绍——所以最上的上策，于你是不成功的了。其次你就去上访去罢，去跪在教育局门口去罢！但是上访不是同应付考试一样，用了你那答试卷的圆珠笔，就可以引起领导重视的呢？磕头下跪是不是你那薄如蝉翼的面子和脆如玻璃的自尊心可以承受的呢？这些事情，你去问网民去罢！我也不知道。
比较上可以做得到，并且也不失为中策的，我看还是弄几个旅费，回到湘西你的故土，去找出四五年你不曾见过的老父母，第一天相持对哭一天，第二天因为哭了伤心，可以在床上你的狗窝睡去一天，既可以休养，又可以省几粒米下来让你父母吃顿饱饭，第三天以后，你和你的父亲母亲，若没有新衣服穿，不妨三人共用一套衣服，轮流穿着出门，同过去贵州山区的赤贫户一样；倒可以使你的家人不至于丢面子，若没有年货，你在日中天暖一点的时候，不妨把体弱的父母亲交给善心的邻居照顾，你可以上镇上民政局讨点施舍。也有好心人会给点旧衣服救济品，我的祖父快死的时候，常把在旧社会，他老人家乞讨的故事说给我听，我所以知道。现在我既没有余钱可以赠你，就把这秘方相传，作个我们两位穷汉，在麓山湘水边相遇的纪念罢！若说这救济品，也被你们当地的红十字会分完，你无论走往何处再也拿不到一块钱的时候，那么你且咽着自家的口水，同唱戏似的把长沙郭美美们的宝马车LV包，有色有香的说给你的年老双亲听听，至少在除夕夜的昏灯下，你们三个愁苦的脑子里，总可以大事铺张的享乐一回。
但是我听你说，你的故乡连年拆迁，房屋田产都已毁尽，年老父母也体弱多病。五年来你从未回家，并且现在春运回湘西的火车票也买不到，就是有路费也回去不得，何况没有路费呢！上策不行，次之中策也不行，现在我为你实在是没有什么法子好想了。不得已我就把两个下策来对你讲罢！
第一，现在听说富士康又在招工，并且听说取得极宽，上自五十岁的老人起，下至十六七岁的少年止，一律都收，你若应聘之后，马上进入一线，累死在拥挤嘈杂的生产线上，虽然不能说是为国效忠，也可以算得是为招你的那个郭台铭效了命，岂不是比饿死冻死在你那乡下的土屋里，好得多么？况且万一不上一线，或虽安排到一线而不累死的时候，只教你能保持你现在的这种纯洁的精神，只教你能有如现在想进985大学读博士一样的精神来宣传你的理想，难保你所在的一班一组，不为你所感化。这是下策的第一个。
第二，这才是真正的下策了！你现在不是只愁没有地方住没有地方吃饭而又苦于没有勇气自杀么？你没有能力当公务员，没有能力去杀猪卖肉，是我今天早晨在我办公室里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已经晓得的。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想你还能胜任的，要干的时候一定是干得到的。这是什么事情呢？啊啊，我真不愿意说出来——我并不是怕人家对我提起诉讼，说我在嗾使你犯罪，啊呀，不愿意说倒说出来了，做贼，做贼，不错，我所说的这件事情就是叫你去偷窃呀！
无论什么人的无论什么东西，只教你偷得着，尽管偷罢！偷到了，不被发觉，那么就可以把这你偷自他、他抢自第三人的，在现在社会里称为赃物，在将来进步了的社会里，当然是要分归你有的东西，拿去销赃——我虽然不能为你介绍职业，但是像这样的卖偷来的手机的地方却知道几个——里去换钱用。万一发觉了呢？也没有什么。第一你坐坐监牢，房钱总可以不付了。第二监狱里的饭，虽然没有今天中午我请你的那家馆子里的那么好，但是饭钱可以不付的。第三或者什么什么大老，发动严打，把你枪决示众的时候，那么你的无勇气的自杀，总算是他来代你执行了，也是你的一件快心的事情，因为这样的活在世上，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我写到这里，觉得没有话再可以和你说了，最后我且来告诉你一种实习的方法罢！
你若要实行上举的第二下策，最好是从亲近的熟人方面做起。譬如你那位同乡的大老板老H家里，你可以先去试一试看。因为他的那些堆积在那里的财富，不过是方法手段不同罢了，实际上也是和你一样的偷来抢来的。你若再慑于他家的监控和门口的保安，不敢去向他先试，那么不妨上我这里来作个破题儿试试。我晚上办公室的外门常是不关，进去很便。不过有一个缺点，就是我这里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事。但是我有几台电脑，却很可以卖几个钱。你若来时，最好是预先通知我一下，我好少做一点事情，早些下班，因为近来临近年底考核压力颇大，白天老要在办公室发狠写文章申基金，怕与你的行动不便。还有一句话——你若来时，心肠应该要练得硬一点，不要因为是我的电脑的原因，致使你没有偷成，就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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