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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antor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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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治理与讨论] 北美终身教职那些事——献给年轻的学子们 [推广有奖]

Cantorin 发表于 2016-10-3 09:07:38 |显示全部楼层 |坛友微信交流群
  阿诺德说:“我不相信我俩就没有办法来处理这样的事。她材料是不会很强的。如果把她跟苏吉尔约翰相比,她终身教职当然够格。跟我俩相比,她是不合格。问题是我们不能再放过任何一个跟苏吉尔类似的人。”
  
  倪乐寅说:“这世界早已变了。我们不能把现在的助理教授跟我们比。不同的时代自然有不同的要求。我们得根据现在这个时代的要求,把她跟他的同龄人比。如果都跟系里的现任教授比,这样一个系怎么可能进步。”
  
  阿诺德说:“现在象星韵一样的助理教授太多了。系里每周的讨论会上做报告的,翻来复去都是什么生物信息学。这些做演讲的人除了展览一些漂亮的图片,解释一些生涩的名词,就什么都没有了。定理跟恐龙一样绝种了。公式只剩下加减乘除这些算术运算。难得看到一两个积分,跟着就是什么MCMC。我真的不晓得怎么去比较这些人。”
  
  阿诺德怀恋自己风光的岁月。那时节做统计蛮容易的,几张纸上写满了公式,然后把手稿交个秘书,等上几天拿到打好的正式文稿,寄给主编,轻轻松松就能在期刊上发表。那时候没有几本期刊,几乎所有的期刊都是顶尖期刊。
  
  倪乐寅笑了起来,说道:“数学定理本来就是恐龙,不是美女。干巴巴的几个符号连在一起,吓唬人,哪里会有几个人喜欢。我们都是数学出身,有喜欢定理的癖好。但是跟其他的系合作的时候,定理是不需要拿出来展览的,他们不懂。久而久之,定理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写统计的文章,定理证明已经从正文挪到附录(Appendix)去了,现在有些期刊又要求把证明从附录挪到补充材料(Supplementary material)里了。理由是让更多的读者能欣赏文章,实质就是说因为读者太懒,所以作者不能为难读者。”
  
  辛辛苦苦证明的定理放到附录里变成狗不理,倪乐寅早就不满意了。不幸的是,这是现实。但在倪乐寅眼里,期刊照顾懒惰的读者就跟政客讨好愚蠢的选民一样,是这个社会堕落的标志。

       阿诺德却误会了倪乐寅的意思,以为倪乐寅把这个潮流当正轨,就有些急了。
  
  阿诺德说:“星韵的研究走的就是这条越简单越好的路子,难道你支持她的终身教职?”
  
  倪乐寅说:“我哪里能只根据自己的感觉做事。所以我仔细读了星韵的校外评审人的信,这些都是重要的参考依据。”
  
  阿诺德说:“我没有看。还不都是些溢美之词。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用这些东西来骗院长校长,但是不能用来骗我们自己。”
  
  阿诺德以为倪乐寅想用校外评审人的信来堵自己的嘴巴,干脆挑明了说,这些信都是垃圾。
  
  倪乐寅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有一封信就直接了当的反对星韵的终身教职。”
  
  阿诺德心头一热,终于等到了高档货。阿诺德坑杀助理教授,第一次收到如此高档的弹药。早知如此,就直接问倪乐寅得了。有点后悔没有去看材料,否则就用不着跟倪乐寅兜这么多的圈子。
  
  阿诺德说:“很好!这么一来,星韵的申请是不可能成功的。其他的人怎么写的?都支持?”
  
  倪乐寅说:“其他的人确实是都支持。但是从语气上可以看出来,他们对星韵的终身教职申请都是很冷淡(lukewarm)的。”
  
  阿诺德叹了口气,说了半天,倪乐寅还藏着这些货。甄星韵的案子能过,天理不容。

    阿诺德说:“所以苏吉尔和约翰也不能支持星韵的终身教职。”
  
  倪乐寅说:“他俩的态度我吃不准。但如果他们真的想帮助星韵,就应该反对她这一次的申请。”
  
  阿诺德很奇怪,被倪乐寅搞糊涂了,说:“你说什么?”
  
  倪乐寅说:“如果系里把这样的案子往上报,到最后被院长校长否决了,岂不是爱之切而害之深。这个道理,我们明天得给苏吉尔和约翰讲清楚。所以就算他们原本准备支持星韵,应该也会改变主意的。”
  
  阿诺德说:“这样看来,明天星韵的案子如何处理没有什么疑问了。那么另外一件案子呢?我觉得不能让渊拿到终身教职。”
  
  倪乐寅说:“如果星韵和渊不一起申请,我们处理的时候就没有任何顾虑。但是苏吉尔把他们的案子硬放在一起,事情处理起来就非常的棘手。如果我们否决了一个案子,通过了另外一个案子,被否决的人肯定会气急败坏。能不能承受这个打击而不出意外,我没有一点信心。如果我们把两个案子一起否决,他们会联合起来,可能揭竿而起,往上告发,说我们霸凌助理教授。如果我们把两个案子一起通过,对系里不公平,对学校不负责,而且万一上层得出了否定的意见,又不晓得会惹出多少是非。”
  
  倪乐寅为自己的狠心找借口,苏吉尔就成了理由。连编都不用编,苏吉尔总会把倪乐寅要的理由准备好。

       阿诺德说:“你觉得这两个人会造反吗?星韵是不会造反的。我觉得她为人处事很机灵。她会审时度势,梦想着明年还有机会。至于渊,多少年来什么时候敢跟我们顶过。”
  
  倪乐寅说:“我列举的是出现的各种情况,但是没有说他们发生的概率。他们造反也是一种情况。虽然他们过去是很乖,没有给我们制造一点麻烦,但是我们别忘了,不到关键的时刻,他们是不是真的有脾气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的。就说星韵吧,她认为不是致命的地方,她会让步让得你自己都惊讶。但是如果动了她的痒须毛,我觉得她也会雷霆万钧。”
  
  倪乐寅不怕韩渊造反,相信自己有能力降伏韩渊。但是甄星韵,倪乐寅却吃不准。倪乐寅明白,这年头,女教授是不能随便惹的。种族歧视还在大行其道,嘴巴上承认的人少,实际上干的人多,有的时候都是赤裸裸的。种族歧视者就像一支在战场上冲锋的军队,吸引炮弹来轰的彩色大旗不扛了,但是军队没有解散,斗志依旧高昂,将官士兵配合默契。性别歧视,或者说具体的说就是歧视女性,却是会惹得很多人义愤填膺。倪乐寅发现,不用说女性,至少还是肋骨造的,连稀奇古怪的人物,什么LGBT(lesbian,gay,bisexual,transgender,女同性恋,男同性恋,双性恋,跨性别),都在大学里趾高气昂。这些人大概是男人脚上的老茧掉下来自己长的,所以《圣经》没有记载,他们还以为自己是泥土里钻出来的,就什么怪事都敢干。作为顶梁柱的男性,怎么被歧视都吭不了声。倪乐寅熟读《圣经》,恨不得上帝再来一次洪水,倪乐寅自己愿意做个诺亚。
  
  阿诺德说:“现在这个大学里,对女教授又是如此的保护,连上不了台面的女教授,不但评审松,而且官升得都快。婆婆妈妈当道,连男人也都变得婆婆妈妈。他妈的(Shit)!苏吉尔就婆婆妈妈的。”
  
  阿诺德恨的不仅是女性,最恨的是玛丽。这个犹太人,居然在女人地位低微的时候就爬到阿诺德的头上,让阿诺德动不动就郁闷一回。

       倪乐寅说:“所以我认为事情非常的麻烦。他们造反,我们难堪。”
  
  阿诺德说:“要造反就让他们去造,让他们死得更难堪。如果他们敢造反,他们就不用再在统计界混了。没有一个系会要这样的人,连工业界都不会收留他们。”
  
  倪乐寅说:“狗急了还要跳墙。我们不能不考虑到一些因素。今年苏吉尔把不该混在一起的事情混到了一起。我们最好来个事缓则圆。一方面我们要告诉申请人真实的评价,另外一方面我们还要申请人给将来一点希望。至于将来的结果如何,还得靠他们自己的努力。我们要告诉的就是他们需要努力的方向。”
  
  阿诺德说:“你的意思是两个人的案子都否决掉?”
  
  倪乐寅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心里恨韩渊,想到这家伙肯定以为自己能评上,连我的码头也没有多拜。一直让我替他干活,对我一点儿都不尊重。
  
  倪乐寅上次在医院里,韩渊难道就不能学一学苏吉尔探视玛丽,到医院跑一趟嘛!开个车到医院,也就是十分钟。自己对韩渊那么用心,韩渊对自己却一点心都不用,涌泉之恩,滴水不报。倪乐寅无儿无女,在这异国他乡受尽冤屈,生病的时候除了老妻,还真没有人探视。韩渊就要拜一拜我的码头,既然不是今年拜,那明年就一定得拜。也许我还会一如既往的照顾他。
  
  对于甄星韵,倪乐寅心里本来就不满意。研究做的好坏不谈,连拍马屁专拍外国人马屁,从来就没有把倪乐寅这个中国人放在眼里。以为搞定了阿诺德,苏吉尔和约翰这些外国人,倪乐寅就会乖乖就范。甄星韵,你哪里晓得,约翰这些人就是好处吃尽,到时候嘴一抹,任何活都不会替你干的。
  
  礼尚往来是中国人的思维,得寸进尺是约翰这些人的思维。一百多年来,中国人吃的就是这个亏。要不是人多势众,还有那么几个人想“师夷长技以制夷”,现在的中国人说不准就跟印第安人一样,剩下几个样本,圈在保留地里,跟大熊猫一起吃吃竹叶。

       倪乐寅说:“星韵的案子本来就不该提出来。因为她生了小孩,她的考核进度停了一年。苏吉尔拔苗助长。我们只不过把事情恢复原来的状态。她就算明年申请都算提前,后年才真正的到期。渊的案子也可以算提前,明年才是真正的最后期限。如果我们能劝服他们耐心的等上一年,就没有什么麻烦了。但是如果我们劝服不了他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阿诺德心中狂喜,原来倪乐寅跟自己想的一样。至于什么“给一点希望”,什么“仁至义尽”,都不是阿诺德考虑的事情,倪乐寅自己也不过说说而已。阿诺德明白的很,不管倪乐寅做什么事,总要给自己找那么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显然倪乐寅不愿意跟阿诺德对着干,但又不愿意显示出自己是被阿诺德逼着否决韩渊和甄星韵的申请,就千方百计的绕弯子,说东说西。
  
  阿诺德说:“你给他们设想得很周全。他们应该好好的感谢你。”
  
  倪乐寅说:“只是苏吉尔得费点儿时间去跟他俩解释。”
  
  阿诺德很高兴,自己收获不小。倪乐寅虽然是中国人,却没有帮助韩渊和甄星韵,阿诺德打心眼里更瞧不起倪乐寅。
  
  阿诺德想,犹太人就那么几个,却是Carbon fiber reinforced plastic(碳纤维复合材料),团在一起,轻得很,韧得很。中国人都是做奴才的命,人多得象蚂蚁似的,连蚂蚁的团结都没有学会。甄星韵跟韩渊和倪乐寅就看不出有合拍的样子。倪乐寅和韩渊似乎打成一团,原来是貌合神离,只不过韩渊是一厢情愿,蒙在鼓里。否决了韩渊和甄星韵这两个中国人之后,他们肯定也跟倪乐寅一样,忍气吞声,梦想着将来有一天能翻过身来。可是系里没有玛丽这样的人了,这些中国人就等死吧。滨大榆木溪分校的统计系,就不可能落到这些中国人手里了。否则大楼里满走廊的中国学生,再加上许多的中国教授,这滨大榆木溪分校的统计系跟上海复旦大学的统计系有什么区别。阿诺德恨透了中国人的占领,把阿诺德这样的英国人在美国搞得象个外国人似的。美国是英国人的家,不是中国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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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orin 发表于 2016-10-3 09:08:17 |显示全部楼层 |坛友微信交流群
第九章 翻云覆雨
  
  大雪飞扬,天地间白茫茫迷糊一片。傍晚,瘾君子们冒着漫天飘飞的雪花,三三两两的在文理学院楼下的吸烟区摇来晃去。
  
  统计系系主任办公室里,热乎乎的,因为暖气很足。苏吉尔,倪乐寅,约翰,阿诺德,统计系仅有的四个正教授,围桌而坐。桌子中央摆着两个助理教授韩渊和甄星韵申请终身教职的材料。
  
  阿诺德斜靠在椅子背上,眼睛瞟着那两叠材料,脸上漾着一副不屑的神态。
  
  倪乐寅一本正经的坐着,挂着微笑,不时扫大家一眼。
  
  约翰倚着身子,咪着眼睛,伸着长腿,有点犯困。他忘记了到星巴克咖啡厅要杯咖啡。但是这讨论时间应该不长吧。韩渊和甄星韵两个人的案子都不错,肯定会通过。
  
  这是约翰第一次参与评审终身教职。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得看看其他人怎么做,学着一点,不要丢人现眼。约翰比韩渊和甄星韵年长近二十岁,又比阿诺德年轻十几岁。他喜欢别人称他教授。但最好又被当作与韩渊和甄星韵他们是一茬人。那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苏吉尔大剌剌的仰着躺在椅子上。他很得意自己能主持这样的会议。决定别人的命运真爽啊,就如吃老家的邦干帕里(Banganpalli)芒果。苏吉尔决定明年春天回家乡看望爹娘。自己是世界知名的美国滨大榆木溪分校的一个系主任,肯定使自家人再次记起刹帝利的身份,一洗往昔那股郁闷。
  
  苏吉尔想到当年自己多么的谨言慎行做小伏低才拿到副教授。熬了七年,整整七年!韩渊第五年就想爬上来做副教授。幸亏是我拦住没有让他得逞。本来想逼他再等一等。这一次是没有办法拦了。
  
  苏吉尔招呼了大家一下,会议开始了。

       苏吉尔乐呵呵的说:“先讨论渊的案子。再讨论星韵的案子。从他的研究开始吧,然后是教学,最后是服务。乐寅,从你开始发言。”
  
  倪乐寅不紧不慢的说:“渊的研究可能是强的。高产面窄,独立性强,合作少。”
  
  评价别人的时候,倪乐寅的话十句里九句离不开一个“可能”。不管好事还是坏事,说“可能”总不会错。倪乐寅的逻辑是世界上从来没有黑白,只有灰色,灰色可能是黑的,也可能是白的。当然,如果你照着倪乐寅的逻辑,说倪乐寅可能是个伪君子,他一定会暴跳如雷。这“可能”只能被倪乐寅用在别人身上,用在自己身上是万万不能的。
  
  阿诺德说:“哪里强?渊从来拿到过没有国家级资金。”
  
  约翰一本正经的替韩渊辩护说:“国家级资金很难拿。阿诺德你自己好多年也没有拿到一笔国家级资金了。乐寅和苏吉尔同样是多少年没有国家级资金了。整个系里就我比较特殊,我是拿了好几个国家级资金,还是不同的政府机构的,甚至有祖国安全部的资金。做统计的拿到祖国安全部的资金可真是凤毛麟角。但是你们不晓得我花了多少心血。真的很多心血。”
  
  倪乐寅心里想,小布什搞了什么祖国安全部,放了一大笔钱给他们任意花,居然连约翰这种下三滥的白痴角色都能从里面分一杯羹,老百姓还指望他们反恐,几乎就是缘木求鱼。本拉登会那么笨吗?
  
  虽然约翰很会拍马屁,但是更爱吹嘘自己的成果。癞蛤蟆爬上戥盘,自称自重。这句话表面上帮了韩渊,实质上是抬高了自己,同时又贬低了阿诺德,倪乐寅和苏吉尔。约翰机关枪打飞机,抬高自己打击别人,很是在行。

       苏吉尔觉得不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因为韩渊的研究太强了,没有什么可批评的,而且约翰刚才的话也损了自己,这话题最好立刻停掉。
  
  苏吉尔说:“大家对渊的研究能力没有异议。我们讨论他的教学吧。”
  
  倪乐寅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说:“渊的教学水平可能不错。”
  
  阿诺德不屑一顾的说:“不错!他根本就不配做一个教师。他的英语谁也听不懂。他来这里已经五年多了,没有半点改进。而且他上课一点效率也没有,乱讲一气。我听完之后就大失所望。这样的人留在系里教书就是误人子弟。我们早就应该把他赶走了。过去这几年我们对韩渊太仁慈了,对学生太不公平了。”
  
  倪乐寅替韩渊辩护道:“渊英语有口音,可是学生能听得懂。学生评语里真是这么写的。我们不能忽视学生的评语。”
  
  倪乐寅的英语也是被阿诺德嘲笑了几十年。刚才倪乐寅感觉阿诺德又在批评自己,忍不住就和阿诺德顶了起来。
  
  阿诺德没有想到倪乐寅会跟自己顶撞,想一想得压一压他,否则约翰可能会不服自己。刚才约翰已经替韩渊辩护了,这个风头无论如何得转过来。否则自己花了这么多心思都是白费,这个系将来就真的成了中国人的天下。
  
  阿诺德嘲笑道:“乐寅。你对渊的评价真高。别忘了,你自己分得清楚他(he)和她(she)吗?还不是几十年里老说错。你又不是整型外科医生,就喜欢经常替别人不停的做变性手术!男变女,女变男,变来变去,无穷无尽。别懵我。蚂蚁看蚂蚁,都说对方是大象。”
  
  倪乐寅满腔怒火快要喷出来了,只好默默的念着主耶稣在《圣经˙马太福音》第五章三十九节里的“有人打你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给他打”。想一想大唐战功彪赫的一代文臣娄师德也说过“唾面自干”,倪乐寅心里舒服了不少。

       见大家都不说话,苏吉尔就狡黠的说:“我早就发现,渊为了讨好学生,给所有上他的《机器学习》课的学生A。”
  
  约翰立刻异常愤怒的说:“渊他怎么能这样做呢!我教的那门《统计咨询》课,本来只有两种成绩,通过或不通过。我把它改成了四分制。这样学生就可以区分出来了。教师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区分学生的好坏。那些上课积极的,考试成绩好的,善于团体工作的,肯跟我交流的,就会取得好成绩。渊这样做是极端的不负责任。根本不能算上一个合格的教师。”
  
  其实《统计咨询》根本就不应该这样做,倪乐寅和韩渊当时就反对约翰改变评分制。因为区分学生依赖的是学生的表现,而不是教师的主观判断。衡量学生一定得尽量用客观的方法。《统计咨询》是一门实用课,应该用学生做出的项目的质量来衡量,而不是使用与理论课一样的考试之类的东西。如今约翰反过来咬韩渊了,同时没有忘记吹捧自己一顿。
  
  曾经有个优秀的学生请韩渊写找工作的推荐信,韩渊发现他成绩单上唯一得B的课程就是《统计咨询》,而其它的课程都是A。他对韩渊解释说,约翰根本分不清同一个项目小组里学生的贡献,那些埋头干活,把事情按时忙完的学生成绩就差,那些喜欢搭便车动不动到约翰的办公室吹捧吹捧约翰的学生成绩就好。有个漂亮的美国女学生还动不动就给约翰看几张新拍的花枝招展的艺术照,卖弄满身的珠光宝气,然后再交上做得乱七八糟的作业。约翰强调集体工作没有错,但从来没有做到分工明确,责任到人。约翰给学生成绩就是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倪乐寅替韩渊缓颜说:“《机器学习》是一门博士研究生课。渊给出来这样的成绩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是学生比较聪明认真。第二个可能是渊给分比较松。再比如苏吉尔毕业了许多博士生。这也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是学生比较聪明认真。第二个可能是苏吉尔要求比较低。我们不能选择第二个可能,那不是侮辱苏吉尔嘛!但是我同意渊应该改进。人总是要进步的嘛。”
  
  苏吉尔被倪乐寅咬得一愣一愣的,不晓得该怎么办了,只是涨红了脸。
  
  约翰见大家冷了场,主动说道:“我认为,教学不只是上课,还包括带学生做研究。我带了八个博士研究生。渊写了这么多文章,却只带两个博士研究生。我认为他这人非常的自私,不肯跟其他人分享主意,太自我为中心了,生怕自己的主意给学生分掉。象他这样研究做得特别好的人,就必须带很多的博士研究生,否则教学这一块就是不合格!尤其是我们系有四五十个博士研究生。渊至少也要带上五六个学生才算合格。”
  
  约翰对学生请他做导师向来是来者不拒。他梦想自己退休的时候比玛丽还要风光,因为自己带的学生会比玛丽多。但每有一个学生来找约翰的时候,他就心疼自己的一个主意得给学生做论文用了。约翰以为韩渊也心疼自己的主意,就故意不招学生,这样写文章经常就是自己一个人做作者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每一个小人一有机会都会干的事。

       发现约翰的吹捧可以用在自己身上,苏吉尔深表同情的说:“我也有同感。我带了七个博士研究生。做教授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多带博士研究生。这是对系里最大的实质贡献。其他的都不算贡献。带博士研究生是非常辛苦的工作。必须手把手的教他们做研究。要非常的耐心,非常的细致。渊认为带博士研究生是浪费他的时间,所以不愿意多带博士研究生。”
  
  阿诺德不高兴约翰和苏吉尔一唱一合对他俩自己忘情的吹捧。而且这也是骂自己和倪乐寅。但是想到他俩是在卖力的攻击韩渊,自己用不着和他俩较真。
  
  没有人继续炒热这个话题,苏吉尔就说:“教学部分到此为止。渊的公共服务项目很多。他审阅了四十多篇文章。”
  
  阿诺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那有什么奇怪的。他进入了一个小小的圈子。圈子里的文章不断的送给他。审稿子多容易。先看看文献,如果没有引用自己的文章,就把稿子放上一年半载,最后主编催的时候拿出来读五分钟,写几句坏话干掉。如果引用自己的文章,就看看摘要,写得清楚的就放过去,写得不清楚的就干掉。这能花渊多少时间?我多少年来一直做《美国统计协会会刊》的副主编。这样的审稿人见多了。”
  
  韩渊哪里有阿诺德这么老到。韩渊从来没有介意别人有没有引用自己的文章。在韩渊看来,那引用可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事。
  
  约翰炫耀的说:“他确实是有点小名气的。他被邀请作了许多学术报告,虽然比我的报告次数少一些。”
  
  约翰这样说既肯定了韩渊又把自己抬的更高,禁不住回想起自己在附近许多的校园吹嘘如何把滨大榆木溪分校的统计咨询中心变得很有名,只不过这都是约翰的感觉。

       倪乐寅想,对助理教授来说,找服务领域的茬,是不会影响晋职的,就说:“他的公共服务水平可能是恰当的。”
  
  见倪乐寅想结束话题,苏吉尔立即气愤的说:“他的校内服务水平比较差。有一次我要求他代表我们系里任职文理学院执行委员会。他拒绝了我的要求。太不象话了。渊认为校内服务也是浪费他的时间。”
  
  韩渊接替生小孩的甄星韵已经做了一年原本属于甄星韵的任期。苏吉尔要求韩渊开始一个两年的新任期。韩渊拒绝了苏吉尔的要求。按照规定一个人顶多连续做两年。韩渊建议苏吉尔去寻求特别批准,结果苏吉尔只得到一年的允诺,而韩渊把这一年也做完了。这样的委员会里几乎没有助理教授。统计系的老人们都是懒汉。躲在自己系里的小天地里胡说八道很在行,跟其他系的人一起辩论是千万个不愿意。笨嘴笨舌的苏吉尔哪里指挥得了倪乐寅和阿诺德,就连约翰也指挥不动的,也只能用一用助理教授了。
  
  见没有人搭腔,苏吉尔接着说:“渊做研究很认真。其他的事都是打马虎眼。他在文理学院执行委员会里做事的时候,总是一言不发!”
  
  倪乐寅问道:“你怎么晓得渊不说话的?在执行委员会里,我们系就渊一个代表。你又不在场。是不是哪个其他系在场的教授告诉你的?”
  
  苏吉尔答道:“我确实不在场,也没有人告诉我渊在执行委员会的表现。你看在平时系里的会议渊发过多少言。绝大多数他只是听我们讲,偶尔才说几句没有用处的话。遇到讨论的时候,渊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胆小懦弱的人,哪里愿意为系里贡献时间。这么一来,在执行委员会里他肯定是说的更少!我晓得执行委员会就他一个是助理教授!其他的委员都是有终身教职的!为了不得罪他们,渊他哪里敢多话。但是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说话就是对我们统计系不负责任。我强烈的感觉到这是渊严重的失职!”
  
  苏吉尔在大场合是很少说话,一出口大多数就是俗鄙之语。他以为韩渊跟他一样。今天这一大套理论让倪乐寅刮目相看。

倪乐寅笑道:“这么说你是猜的了。”
  
  苏吉尔正色道:“我们做统计的不就是天天猜来猜去吗?你怎么不晓得估计就是猜测,这叫受过教育的猜测。我刚才的结论都是根据渊平时的表现来猜测的!我有五年多的数据,利用这些数据得出的估计应该是非常准确的。”
  
  倪乐寅笑道:“你估计渊在执行委员会里说过的句子是零。这是一个置信区间的下限,要是你再给出一个置信区间的上限我就佩服了。”
  
  阿诺德说:“不管怎么说,我认为,渊对系里的贡献是很少。他只晓得关起门来做研究。拿终身教职,他是在梦想。连涨一点工资他都不应该想。”
  
  阿诺德一样关着门。除了约翰外,统计系没有一个教授不是关着门的。敞着门的约翰做的研究都是小儿科的咨询项目,那是应用,哪是研究。再说系里排给韩渊的事情他哪一件没有做好。学校周末的各种活动,韩渊参加了很多。
  
  学校的活动都是几个助理教授,还有约翰和苏吉尔在充数。有一次院里举办返校节,院长副院长都出席,苏吉尔觉得系里的资深教授如果能出席就更能体现自己对节日的重视。苏吉尔磨来磨去终于磨得倪乐寅和阿诺德都同意参加。在活动那天,倪乐寅和阿诺德都没有现身。倪乐寅给苏吉尔打个电话说自己要接待一个远方来的教友。阿诺德是半点音讯都没有。苏吉尔气得七窍生烟。
  
  倪乐寅曾经为了尊重阿诺德和玛丽,把五年计划的稿子先交给阿诺德和玛丽过目。一个星期之后,玛丽找到倪乐寅,提了自己的意见。三个星期之后,阿诺德跟倪乐寅说,他没有一点意见。
  
  所以阿诺德是把批评自己的话用到韩渊身上。看来整人真容易,把自己的缺点拿出来往别人身上一扔就可以了。这叫以自身之错,来治他人之身。
  
  倪乐寅不痛不痒的说:“渊可能应该为系里多作贡献。”
  
  苏吉尔扫了一圈,见大家没有挑起新的话题,就说:“我们基本上完成了任务。休息一会。回来再发表补充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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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orin 发表于 2016-10-3 09:09:31 |显示全部楼层 |坛友微信交流群
倪乐寅走到楼底下吸烟区抽了一支烟。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抽烟了。就因为那次昏倒,妻子哭着求他戒烟了。但是他想破戒,因为他需要仔细的想一想。
  
  阿诺德太狠了。金庸大作《倚天屠龙记》里的灭绝师太也没有这么狠哪。他更象《杀手》游戏里奥特˙梅耶尔(Ort Meyer)教授克隆的终极杀手代号47。阿诺德连工资都不给韩渊涨。倪乐寅在系里混了三十多年了。两年一次涨工资是从来没有见到任何被否决过。这一点要坚决反对,否则会把韩渊逼疯的。而且这不涨工资不是阿诺德的主要目标,所以我反对没有什么关系。
  
  约翰根本不晓得大学教授是干什么的。写文章是对学校是最大的贡献,尤其是登载重要发现的文章。要么暴发文章(publish),要么暴尸荒野(perish),这是大学教授的仅有的两个选择。这是人人都应该晓得的常识,约翰肯定听说过,但是对他就是耳边风。
  
  约翰自己就嗜文章如命。倪乐寅朋友的一个博士后只咨询了约翰一个小问题,你就盯上人家的文章,一定要把你名字放进去。那是一篇数学文章。约翰大概只熟悉一点点微积分和线性代数了,用得都不熟。那文章里面的东西,尤其是抽象代数的部分,约翰一窍不通。“群环域模”,对约翰来说跟甲骨文没有什么两样。而且有一次倪乐寅说漏了嘴,不小心说那些只能上三流四流的应用性文章是没有影响力的,把身旁向来温和的约翰气得暴跳如雷,几乎要和倪乐寅打起来。

     有个大学统计系系主任邀请美国各个大学的统计系提出自己的顶尖统计期刊列表,不超过十种期刊,说管理层需要用这些。做统计这行,尽人皆知的统计期刊四大天王是《统计年鉴》,《美国统计协会会刊》,《英国皇家统计协会会刊理论分册》,《生物测量》。如果算五种顶尖期刊的话,还需要加上《生物测量学》。约翰发电子邮件对系里所有人,说顶尖统计期刊只列出十种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疯狂,他坚决反对这样做,因为他认为所有的期刊都是顶尖的。当妈妈的都晓得“一娘生九子,连母十个样”,哪怕是都宠得很。约翰却连一种期刊都舍不得放弃,都供起来一起朝拜。
  
  约翰的逻辑很清楚,绝对不是无的放矢。自从来到滨大榆木溪分校,约翰从来没有在这五种顶尖期刊上发表过一篇论文。哪怕列出十种期刊,放入如《生物统计学》,《泛华统计协会会刊》之类的期刊,约翰还是没有象样的成果。只有把各种杂七杂八的统计期刊都罗列进来,全部吹成顶尖期刊,那么约翰的烂作才有出头之日,显得金碧辉煌。敝帚自珍,约翰确实算极品人物。滥竽充数,约翰不仅自己这样做,还厚颜无耻的要求别人一起做。南郭先生的脸皮叠在约翰的脸皮上,就如一件莎娜斯通的透视衫放在钢筋混凝土的高架桥路面上。

      想到带学生这个话题,倪乐寅有些生气。倪乐寅想,我的学生也不多,就两个。阿诺德更少,只有一个,还在到处找人帮忙合带,说白了就是他自己要逍遥自在。苏吉尔和约翰的学生多,还不是你俩会放水,不管多差的博士研究生,哪怕是白痴,也能在你俩手里毕业。我的博士毕业生全能做教授。我从来不批评你们。因为你们在帮系里解决难题,哪怕丢你们自己的脸。看上去你们不认为丢脸,还自以为豪。约翰你以为自己多带几个博士研究生就成神仙了。在大学里混可不是在纽约曼哈顿做黑帮头头,象《纽约黑帮》里的阿姆斯特丹˙维农(Amsterdam Vallon)那样,帮腔拎包的小弟越多越威风。
  
  想到此,倪乐寅突然觉得约翰好像比自己更实在。这终身教职评审过程跟黑道招小弟没有什么两样。哪个头头不指望招的小弟听话。明文规定的标准哪有什么人去使用。最关键的标准就是小弟一旦入伙,就不能和老大老二唱反调。老大肆无忌惮的恶整想入伙的小弟一番。老二就得帮腔。第六年拦一拦,第七年放一放,在许多大学不同的专业根本就已经是标准潜程序。约翰对明文规定程序的了解与白痴没有什么两样,但对这潜程序的理解是深入骨髓,做起来都成条件反射了。
  
  约翰到处拿了不少钱,不就是你会吹牛。天南海北的吹,芝麻跟西瓜都能吹成一样。懵人的东西。做报告?你不就是当官成瘾,死命当上生物统计协会的滨湖州支部主席,有机会到附近各个大学转一转。你那点要筋没筋要骨没骨的豆腐渣货色也到处卖弄。脸皮厚,胆儿大,还真猴子成人了,又不是孙大圣。

       苏吉尔你抢走了我系主任的位子,今天也敢大胆的玩插边球。连我想玩都不一定敢这样玩的呀!你那脑细胞总共才几钱重。
  
  你苏吉尔以为自己是王励勤还是王晧。那点三脚猫技术还不把乒乓球打出界。唉,艺不高人胆大。不会轻功也要飞檐走壁。拔了毛的老公鸡就算自己是秃鹫了,象飞机一样上天纵行千里吗?不摔个鼻青脸肿,天理不容。今天你苏吉尔敢亲自纵火,可是你准备了灭火器吗?阿诺德浇点油,约翰加点柴,我再吹吹风,这火还能熄掉吗?
  
  韩渊做事太规矩,不知变通。但他很热情,从来不会拒绝人家的要求。他的电脑知识最丰富,谁有问题不是找他,除了阿诺德。因为他不大用电脑,连问什么问题都不晓得。苏吉尔做事无法无天,什么规矩也不读,什么规矩也不懂,什么规矩也不守。如果韩渊拒绝你的要求,肯定是你又违规了。
  
  韩渊是弹簧,越压越不服。这把火一定会烧到苏吉尔的头上,因为他是系主任。韩渊铁定恨死他。这雪下得很大。对,就让这雪天里的一把火烧起来吧,越旺越好,把阴阴的苏吉尔烧下台。三年前,你苏吉尔出尔反尔,耍我倪乐寅一把。我忘了防你出尔反尔,束手就擒。一箭之仇就在今天报。苏吉尔下台后,只有我能当这个系主任。到时候,我再把韩渊捧上去,他还不是对我感激涕零,一辈子听我的。现在韩渊对我是恭敬有加,但是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他过了这一关之后这么样!今天这个局面很不错。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的降服韩渊。确实是天助我也。

    整完韩渊,该轮到甄星韵了。甄星韵的研究,课题时髦,资金易拿,学生好招,那是另外一回事。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晓得将来怎么样呢。
  
  甄星韵一定不能上,她的研究比起韩渊来,那是差多了。应用的文章发的不少。到现在统计理论的文章一篇都没有发表,只是提交了一篇稿子给一种三流期刊。今天这事情做完,我就要去拼老命把韩渊稳住。
  
  倪乐寅把烟头轻轻的摁进沙子,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胸有成竹的走上楼。悠哉悠哉的踱进系办公室。大家都在等他了。

       苏吉尔说:“现在自由发言,对刚才的讨论作出补充。”
  
  阿诺德抢着说:“总而言之,我坚决反对渊升副教授,也坚决反对给渊涨工资。”
  
  在统计系做任何决定的时候,阿诺德已经习惯斩钉截铁的定调。虽然阿诺德晓得很少有人敢跟他作对,但是如果自己不定调的话,难保有人会冒出不合己意的说法。阿诺德不想再费口舌去劝别人的时候,就先亮出自己的观点,暗示其他人跟进。有时候阿诺德会怂恿助理教授先说,然后否定他们的意见,羞辱年轻人一下,享受皇帝般的乾坤独断。这一次事情很重要,苏吉尔又可能不听话,虽然刚才苏吉尔说了韩渊很多坏话,所以阿诺德必须先定调。否则苏吉尔肯定马上就说出他的要求。
  
  见阿诺德已经亮出底牌,想到以后自己还不能得罪阿诺德,约翰立即决定顺着阿诺德的意思。
  
  约翰急忙说:“渊升副教授绝对需要再等一等。这样将来他可能满足我的要求了。我的要求就是多带几个博士研究生。”
  
  苏吉尔发现情况失控,赶忙打圆场说:“我也同意约翰的观点。但是从整体上看,我支持渊升副教授。希望大家也支持。”
  
  阿诺德狠狠瞪了苏吉尔一眼,说:“投票是我们的权力。你不能替渊拉票。这种荒唐事你不要再做了!”
  
  一阵沉默。

      倪乐寅轻轻的哼了一声。想到苏吉尔真糊涂了!那些重要的反对理由不是苏吉尔提的,就是约翰提的。韩渊会猜得到。但是我提的两条是糊弄上面的,以防万一韩渊坚持上报。临时委员会和院长们只会看研究那一块,但他们懂个啥,隔行如隔山。就需要看我们怎么说了。滨大榆木溪分校是研究型大学,临时委员会和院长们不会介意教学和服务的,只要学生的评价不低。韩渊的学生评价不是超好,但过关绝对没有问题。教学?一流的教师在这样的大学是找死。忘了那条助理教授戒规。教书好,拿大奖,研究肯定做得烂,终身教职绝对免谈。存活下来的绝大多数是教学二流三流的教师。服务?一流的教师服务校外,因为他们名声大,编辑,审稿,做报告,样样轮得到。牛校牛校,就靠这些牛人到处跑做活广告。在校内,端盘子,擦桌子,你苏吉尔约翰之流,长着花岗岩脑袋,不抢着做一点,你们还能干什么,回家拣狗屎去。
  
  投票怎么投?我倪乐寅得投反对票了。但是韩渊肯定觉得是苏吉尔投反对票的。过去我在他身上的投资是不会白费的。
  
  苏吉尔做出最后一搏的姿态,也学会了阿诺德的抢先定调,说:“大家想好了。我支持渊升副教授,也支持涨工资。”
  
  苏吉尔可是很少敢这样做的,但这次不这样做自己麻烦就大了。

       看到苏吉尔这样的表态,倪乐寅心里乐开了怀。本来他想建议把案子往后拖一拖,来个缓期,自己对韩渊,甄星韵和阿诺德都好交待。现在有个苏吉尔的一张明确的支持票,计上心来,觉得自己的决定可以亮开了。阿诺德不会对自己横眉冷眼了。韩渊也没有机会搞清真相。
  
  倪乐寅表态说:“我反对升副教授,但支持涨工资。”
  
  阿诺德看着约翰,阴险的笑着说道:“我反对升副教授,反对涨工资。”
  
  约翰跟着阿诺德的话头,说:“我反对升副教授,支持涨工资。”
  
  苏吉尔大惊失色,呼天抢地的说:“这怎么办哪?前几天我兴头上,一不小心跟渊露过底,说他的案子是极其好,百分之百能升副教授。我晓得阿诺德可能会反对。但是约翰,你怎么也反对?”
  
  约翰立马对阿诺德和倪乐寅表示忠心,说:“我认为,研究做得再好都没用。渊必须象我学习,带很多博士研究生,替系里干很多活。我们系里就缺少肯做贡献的人。就象我,还有苏吉尔和星韵,我们都带了许多学生。我们是系里的脊梁。渊对系里的贡献太少。”
  
  但是此言一出,倒引来了阿诺德和倪乐寅不约而同的一脸鄙视。

       苏吉尔感到特别奇怪,对倪乐寅说:“乐寅,看上去你和渊是朋友,你竟然也反对!”
  
  倪乐寅满脸正气,说道:“既然苏吉尔这样直说了,我也用不着隐瞒什么了。渊和我当然是朋友,而且是好朋友,那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推心置腹的好朋友。我和大家都是好朋友。但是我们不能偏袒朋友。我们必须抛开感情的因素。公私分明,这是原则问题。我一贯反对徇私舞弊。我们相处几十年,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是什么人。刚才你这个问题是对我人格的莫大侮辱。你事先跟渊说了一个你预测的结果是错误的,也是违反政策和程序的。你不能用你的错误来要求大家做出错误的结论。你要认清现实,每个人的判断是不一样的。你自己支持韩渊完全是你的个人自由。我完完全全尊重你的判断,绝对不会强求你改变这个决定。但是你也要尊重我们的判断,不要强求我们顺着你的意思。”
  
  倪乐寅说得官冕堂皇,自己却不这样干。倪乐寅的铁哥们教友有一个孩子叫苗伟和,成绩很差。倪乐寅出面破格把苗伟和招进了统计系。这苗伟和成绩单依旧是红绿相间,最要命的是资格考试连续两次都没有过关,按规定就得拿不到硕士学位走人。约翰那时候还是副教授。倪乐寅对约翰说,关心落后的学生是晋职的一条非常正面的理由。于是约翰写了一份特别请求,说自己亲自辅导苗伟和一年。如果他觉得苗伟和合格的话,就授予学位。一年之后,苗伟和就获得了约翰的大力夸奖,高高兴兴的拿到硕士学位到一家公司去滥竽充数了。
  
  苏吉尔被彻底击溃了,喃喃自语道:“请问我如何去跟渊说?我不晓得怎么办。”
  
  倪乐寅立即说:“告诉他系里建议他缓一年申请终身教职。然后他追问的时候,把你自己总结的反对他的原因告诉他。”
  
  倪乐寅晓得苏吉尔已经六神无主了,自己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这样做一来让苏吉尔去违反规定,二来让苏吉尔去当靶子,惹火上身。
  
  苏吉尔无可奈何的说:“行啦行啦行拉。唉!我要休息一会儿,再来讨论星韵的案子。”
    
       阿卡莎推开门,提着一壶开水,拿着几个纸杯子。美国人不管是炎夏还是寒冬,都喜欢喝加冰的凉水。统计系有个特别的传统,就是维护了一个热水器。系里的教授,秘书和学生都喜欢喝热水,与其他的人自是大不相同。
  
  倪乐寅在闭目养神,盘算着下一步怎么走。约翰会替甄星韵辩护。他俩本来就走的近。最近又一起申请一个什么资金。当然了,甄星韵的研究跟约翰的根本不相干。甄星韵是拉拢约翰对自己的晋职能帮上一点忙。约翰是见便宜就贪,什么小利都不会放过。这两人各有需求,各有所供给,跟两块马蹄磁铁似的,南配北,北配南,当然是一拍即合。虽然约翰向倪乐寅吹自己的研究跟甄星韵一样新潮,说自己现在的研究课题很热门。倪乐寅明白约翰是利用甄星韵给自己干活,因为在这个合作的项目当中,显然甄星韵是主角。
  
  倪乐寅想,在拉拢人心投其所好这一点上韩渊就远远赶不上甄星韵。韩渊发表那么多文章,如果韩渊送一两篇文章让约翰过过瘾的话,也就是做个什么第二作者的话,今天约翰可能就是另一副嘴脸了。

       送文章给资深教授做第二第三作者是行业里许多资浅教授的保命武器。这个跟贿赂是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的。但是很难被人指控成贿赂。只要资浅教授找资深教授讨论讨论问题,或者让资深教授修改修改文章,然后把资深教授的名字放进作者列表就算不上过分的事。
  
  如果资深教授想到回报的话,那么资浅教授的利润是丰厚的,真是一本万利。在系里的评估升迁,资深教授的鼎力相助就不用说了。在行业里,资深教授同样可以轻松的提携资浅教授,资深教授自己可能就是主编或者副主编,或者跟主编副主编是朋友,副主编对这样的文章做评审不太敢轻忽。被轻忽的时候,资深教授甚至敢打电话发电子邮件把轻忽自己的副主编骂一顿,逼着他改变决定。资深教授被邀请做报告的机会多,这样的学术报告就是给资浅教授做广告。如果资深教授的人脉很广,这种人脉对资浅教授的资金申请,行业大奖的提名都会有极大的帮助。
  
  约翰和甄星韵两人的研究和教学水平都差不多。甄星韵比约翰聪明许多,但和约翰一样爱做表面文章,否则会做的更好。约翰除了做表面文章就什么都不会了。韩渊的强项是约翰的弱项,所以约翰会轻描淡写。甄星韵的强项是约翰的强项,所以约翰会添油加醋。物以群分,人以类聚,道理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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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orin 发表于 2016-10-3 09:09:55 |显示全部楼层 |坛友微信交流群
阿诺德往后靠了靠,伸了个懒腰,甩一下脖子。对嘛,这个系当然是我的天下。谁也不想冒出头!真是太容易了。轻轻松松就搞定了。韩渊升不了副教授。甄星韵的案子更不用说了。遗憾的是韩渊能涨工资,有点便宜他了。
  
  约翰看上去有点茫然。怎么搞的,我进来的时候觉得韩渊能升副教授,没感觉他材料里有什么问题。我是想教训教训他,但怎么就投了反对票呢?他会不会恨我呢?对,我就应该这样做。
  
  约翰想,我跟韩渊是彻底不同的人。他永远都觉得自己对。我是从恶如流,不对,是从善如流。讨论的目标也是如此嘛。经过讨论,发现了这么多问题,我就改变主意。我会诚恳的告诉韩渊,我投了反对票,我对他有一些意见。他应该认真听我一回了,把缺点改掉,再等一年不就可以升了嘛。再说了,我这次跟倪乐寅与阿诺德是一致的,就证明我是明智的,他们有几十年的经验了。
  
  当然,我总不能跟倪乐寅与阿诺德作对,否则以后涨工资怎么办。阿诺德似乎有点妒忌韩渊,反对涨工资,这就过分了。还是我做事恰到好处。苏吉尔太奇怪了,发现了这么多的问题,还支持韩渊升副教授,太不认真了。
  
  看来甄星韵的案子也是同样的命运了。韩渊自以为是,但甄星韵对我很好。最近她跟我合作那个生物信息学的资金项目已经从新提交了,成功的概率很大。这以后我也成了生物信息学的专家,更容易吸引学生了。我舍不得攻击甄星韵,那就随大流吧,话少说一点,让他们去决定。最后再给她做个解释,不就轻松解决难题了。

       苏吉尔面红耳赤,倒了一杯热水,不停的咂嘴,可是脸越来越红了。只好站起来,到办公室外面放松放松。苏吉尔晓得,看来甄星韵的案子也不可能过关了。对了,最后不投票,这样跟甄星韵好交待。想到这个主意,他决定回到办公室继续开会。
  
  苏吉尔有气无力的说:“现在讨论星韵的案子。同样从她的研究开始,然后是教学,最后是服务。”
  
  倪乐寅晓得自己必须主动控制局势,否则甄星韵可能过关,因为约翰可能死命帮甄星韵辩护。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约翰从甄星韵那里捞好处,这个时候该挺一挺她了。再说甄星韵不是阿诺德的主要靶子。而且甄星韵对他仨人的马屁可能有些作用。
  
  倪乐寅立即说:“星韵的合作性研究可能是不错的。但是有一个校外评审人对她研究的独立性提出了质疑。对于这个评审人的结论,也就是说星韵不会做研究,我认为是非常准确的判断。星韵一篇统计理论文章都没有,说明她根本没有做理论研究的能力。我们是统计系怎么说都是做统计研究的,不是卫生系,也不是生物系,终身教授当然得具备做理论研究的能力。”
  
  在这种公开场合,倪乐寅几乎从来不用自己的话来批评别人,但是很会引申别人的话。他的信条是,一般不说别人坏话,如果要说,绝对是引用而不是原创。发明坏话的人不会追究版权问题,反而象那些傻不啦叽的开源软件作者,满心期待着他人去传播自己的成果。谣言止于智者,那是理想。谣言传于智者,那是现实。只有愚蠢的人,象苏吉尔和约翰才会发明谣言,到时候可能惹火烧身。

       苏吉尔一听,忘掉了刚才的不愉快,兴致来了。
  
  苏吉尔乐滋滋的说:“你是说琳达(Linda)的信吗?琳达是星韵亲自选的校外评审人之一。星韵在做她的博士研究生的时候曾经跟琳达做过一些研究。在来到滨大榆木溪分校之后,星韵还邀请琳达来我们系做过学术报告。星韵和琳达看上去是很好的朋友,并且很熟悉彼此的工作。这也是星韵推荐琳达做她的校外评审人的原因。”
  
  除了发明坏话之外,苏吉尔的最大兴趣就是鸡婆,对各种八卦的专注无人可及,还特喜欢卖弄,比卖弄自己的研究成果积极多了。当然,苏吉尔也晓得自己没有什么研究成果可以卖弄。在这一点上,他比约翰多针尖那么一点大的羞耻。
  
  约翰莫名惊诧的说:“那就很奇怪了?琳达在她的信里几乎把星韵的研究说的一钱不值。”
  
  苏吉尔笑着说:“所以我就打电话给琳达,问她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可以重写一封信。”
  
  阿诺德一脸不屑,但是他并不奇怪。
  
  倪乐寅嘲讽的说:“你真这样做了?这样是不允许的。”
  
  苏吉尔自我解嘲的说道:“开头我不晓得这是不允许的。后来在副教务长苏珊˙玛戈(Susan Margot)的午餐会上,我问苏珊,星韵的这封信怎么处理,也报告了我给琳达打电话的事。苏珊说这样是不允许的,我才真的相信我做错了。苏珊还说,以后千万不能这样做了。但是我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星韵好,为系里好,绝对没有半点私心。”

       倪乐寅讽刺的说:“你确实很勇敢。大家晓得附近的公主山之所以叫公主山是因为这里以前有一个原住民公主。苏吉尔比公主那个为族人战死的丈夫还勇敢。换我是死活也不敢这样做的。”
  
  倪乐寅心里想,苏吉尔肯定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琳达既然写下这封信,肯定是思量好了,哪怕是甄星韵最后晓得也无所顾忌的。这样的信是不会改调的。苏吉尔以为大家都象他一样做事前翻后覆。不错,在苏吉尔的要求下,阿诺德是撤掉了第一次对韩渊的教学评价。但是阿诺德这是缓兵之计。刚才阿诺德不就把韩渊的终身教职申请干掉了。琳达就那么一个机会整甄星韵,怎么可能放过。问题是为什么琳达要这样做。倪乐寅也还好奇。一个校外评审人想说坏话时,都会很含蓄,大多数是把评语写的很短,用词就象温烫水,有些热度但绝对不很热。明眼人一看就心中有数。甄星韵的好多校外评审人都这么干的。就琳达把事做绝。
  
  苏吉尔一声叹息,说:“可惜我没有成功。琳达说,我是第一次犯错误,她决定原谅我。如果我再做错什么事,她就会通知我们校长。琳达还说,我太不尊重她了。她写了一封从良知出发的信。现在象她一样勇敢诚实没有城府的人已是凤毛麟角。”
  
  听了苏吉尔的话,阿诺德笑了笑,扫了一眼,发现大家都是一副嘲弄的样子。

       苏吉尔笑眯眯的说:“你们肯定好奇琳达为什么这样做!当时我也很纳闷,尤其是被琳达骂了一顿之后。于是我私下里做了一些调查。原来琳达和星韵的博士论文导师罗德(Rod)有过交往。琳达和罗德好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不久前不晓得什么原因他们分手了,据说是罗德甩了琳达。琳达这报复心太强,整不到罗德的头上就整罗德的学生。我最瞧不起琳达这种人,做婊子立牌坊。”
  
  倪乐寅说:“她是恨屋及乌。但是这封信会使得星韵的案子在学校上层过不了关。苏吉尔你的调查结果肯定不能放进星韵的材料里面去。如果我们支持星韵了,她就可能不知天高地厚。结果她最终没过,这岂不是害她吗?稳妥起见,我建议不如我们让星韵再等一年。”
  
  在倪乐寅嘴里,堵住甄星韵的晋职变成他的善举了。其实哪怕系里支持,甄星韵自己会考虑后续的事情。甄星韵又不是小孩子,她自己的小孩子都会说话走路了,哪里用得着倪乐寅操心。

       见到他们肆意的攻击甄星韵,约翰还是忍不住说:“研究不仅看文章,更重要的是看资金。星韵拿了一个重要的国家级资金。”
  
  苏吉尔说:“那个基金会每年都会随机选择一些申请项目来支持。如果这些项目很成功,他们就会继续支持,否则就终止支持。星韵拿的很可能是这种一次性的资金。如果她将来写出了更多的文章,能持续拿到资金,我们才觉得她的研究领域有前途,现在她只是第一次拿到资金,我们无法判断她将来能不能继续拿到。说不准她就是瞎猫撞见死老鼠。”
  
  国家级资金不是象吹嘘的那样根据申请报告的优点给的,否则诺贝尔奖得主马里奥˙卡佩奇(Mario Capecchi)也不会有被拒绝的经历了。但是苏吉尔的说法倒是新鲜。苏吉尔一直这样认为资金是这样分配的,而且自己年轻的时候运气不好,没有被选中。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苏吉尔这想法看上去也不是没有一点影子。记不得是哪位统计教授说过,自己拿到的资金项目与自己认为的项目质量没有相关性,自己发表的文章与自己认为的文章质量没有相关性。苏吉尔只是进一步推理了一下。但把一个复杂的过程简化成扔硬币的游戏,确实是苏吉尔的创举。扔硬币的游戏是统计学家的最爱,对每一个想碰一碰统计的人吹牛都会用这个例子。当然无论如何,这都不能用来反对甄星韵。按照这个逻辑,大学就几乎没有几个教授了,助理教授升副教授就变成遥不可及的事情了。

     约翰说:“我们院的内部资金她也拿了不少。而且是不停的拿。”
  
  苏吉尔笑的很灿烂,看上去他又有什么八卦要传。果然,苏吉尔说:“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们院的内部资金分配偏向女教授。这就是渊的院内资金比星韵少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分配这些资金的人都不是我们系的,谁跟他们合作多,谁做的研究偏向应用,谁就能拿到这些资金。做理论的人就一分钱没有,比如乐寅也申请了,就是没有拿到资金。有人和我说,头脑聪明,资金挂零,头脑简单,资金如山。因为聪明的会想做理论,愚蠢的就自动做应用。”
  
  阿诺德说:“院领导比我们更喜欢星韵。他们都来自那些什么生物系,化学系。星韵的研究主要是跟这些系的人有合作,对他们的贡献比对我们系的贡献大。他们肯定欢迎星韵这样的奴隶。”
  
  约翰发现自己说什么好话都没用,干脆不再说话。
  
       见场子终于冷了下来,苏吉尔就总结说:“是不是大家都觉得她的申请整体上不成熟?要不我们不投票。我就告诉她,如果投票的话,就是一致反对。但是我们让她涨工资。”
  
  约翰想了一下,苏吉尔的提议其实不错,如果投票的话,哪怕自己投赞成票,甄星韵也过不了关。照苏吉尔的提议这样做的话,自己又不用跟阿诺德和倪乐寅作对。大家都表示同意。会议结束了。倪乐寅对苏吉尔说,你顺便建议韩渊也缓一年申请。

       第二天早晨,苏吉尔来到甄星韵的办公室。甄星韵晓得苏吉尔会找自己,所以比往常更早就来到办公室了。当苏吉尔告诉甄星韵这个坏消息时,她小声的哭泣了。在遭受校外评审人的冷枪暗箭的情况下,她能有什么选择。
  
  苏吉尔安慰了一顿,说这一次自己已经非常的尽力了,但是结果不如人愿,来日方长,劝甄星韵一定往好处想,好好努力,争取将来的成功。
  
  后来苏吉尔来到韩渊的办公室。韩渊这时刻可没有心思做研究,只是在浏览网页,看看政治八卦。韩渊梦想着,过了今天,就万事大吉,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了。尤其是研究,可以寻找一两个新的方向,投资上年把时间,做一点轰动统计界的成果出来,用不着象现在这样,大问题小问题都得解决,顾不了深的问题。
  
  苏吉尔主动的关上门,把韩渊办公室里的另外一张椅子从书架边上挪过来,轻手轻脚的坐下,悄悄对韩渊的说:“大家建议你不要申请终身教职,但是给你涨工资。”
  
  韩渊感到如雷轰顶,说:“什么?原因是什么?”
  
  苏吉尔说:“比如你给学生成绩松。”
  
  韩渊金刚怒目,说:“这不是你在五年评估里乱写的东西吗?你保证不再这样搞的。”
  
  苏吉尔胆怯的辩解说:“但这次它们已经不是我个人的意见,而是已经变成大家的意见了。我只是传话人。”
  
  韩渊告诫自己要冷静,就问道:“投票结果是什么?”
  
  苏吉尔不敢回答,就说:“总之大家建议你不要申请终身教职。”
  
  韩渊忍住怒火,说:“再问一遍,投票结果是什么?”
  
  苏吉尔低声说:“三票反对,一票支持。”
  
  韩渊又问:“是不是还有人反对涨工资?”
  
  苏吉尔说:“现在我无论如何不能跟你讲。等你决定了之后再说。”
  
  韩渊说:“这是违反规定的。”
  
  苏吉尔就是不说话,闭着嘴巴死活不说,跟平时的呱呱判若两人。
  
  十八个不开口,神仙难下手。韩渊只好咬咬牙,说道:“我们约一个时间再谈。”
  
  苏吉尔终于开口说话:“我劝你一定听系里的意见。大家都是为你好。”
  
  苏吉尔边说边站起来,边站起来边往后退,一说完,立刻夺门而出,转眼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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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ylens 发表于 2016-10-3 09:24:44 来自手机 |显示全部楼层 |坛友微信交流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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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orin 发表于 2016-10-3 09:58:13 |显示全部楼层 |坛友微信交流群
第十章 同病相怜
  
  韩渊回到自己独居的公寓,泡了一袋方便面权且充饥。
  
  韩渊刚把调料到进碗里,还没有来得及找双筷子开始吃,突然手机响起。韩渊一看是甄星韵打来的,想起来这位同事也申请了终身教职,不晓得她的情况如何。韩渊没有向苏吉尔询问她的情况,因为连自己的事情苏吉尔都说得吞吞吐吐的,更不用提甄星韵的事情了。
  
  甄星韵做事一直神神秘秘。偶尔韩渊和甄星韵聊天的时候,甄星韵总是问这问那。一提到她自己的事情却经常顾左右而言他。甄星韵爱批评一般的中国人都不晓得尊重他人的隐私,不象西方社会的人尊重个人的空间,似乎在说她自己是特殊的中国人,跟西方社会的人是一样的。而且甄星韵忘记了自己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侦探。
  
  甄星韵与苏吉尔不同。苏吉尔有进有出,打听到什么消息喜欢到处卖弄,就是一个活话筒。甄星韵有进无出,打听到的东西都闷在肚子里,跟一个黑洞似的。
  
  阿诺德给韩渊写了一封满纸谎言的信之后,甄星韵向韩渊打听情况。她才告诉韩渊,说苏吉尔建议她申请终身教职。

       甄星韵最近没日没夜的忙。韩渊看到了,大家也都看到了。
  
  想到这里,韩渊问道:“现在你在哪里?还在学校里吗?最近你很用功。”
  
  甄星韵切当的说:“家里。我是很用功,拼了老命的忙。孩子,上课,学生,还有那么多的合作项目和那么多的委员会。蜡烛两头烧。”
  
  甄星韵停了一下,叹口气,满是伤感的说道:“现在还用什么功。什么都是一场梦。”
  
  甄星韵是一个多任务系统。她在家里洗碗做饭,陪女儿看书写字,到学校要教课,跟那么多的博士研究生和合作的教授不停的见面谈东谈西,还被好几个委员会抓了壮丁,所以会议也不少。忙得团团转的甄星韵哪里能静下心来精读文献,推导公式,思考一些难的问题。这一番牢骚甄星韵倒不是无的放矢。

       韩渊猜测甄星韵跟自己一样遇到了麻烦。
  
  韩渊问道:“你的案子怎么样?听口气好像出了岔子。”
  
  甄星韵快言快语地说:“现在我和你穿的是同一条裤子,都被否决了。说什么如果投票的话,就是四票全部反对。我觉得你的案子肯定能过关。没有想到这几个老狗日的胆大包天,把你这种明星级的案子也干掉了。”
  
  韩渊想,甄星韵从来没有意愿和自己同舟共济。在系里开会的时候,甄星韵常常宁愿顺从约翰他们,一起批评韩渊。有的时候,甄星韵批评韩渊过后再私下里向韩渊道歉。她心里那些花花肠子以为韩渊不清楚。现在甄星韵和韩渊成了难友。甄星韵才主动打电话给韩渊,象一个多年好友似的。
  
  韩渊没有想到一向燕歌莺声的甄星韵说起了粗话,顿时也没有了顾忌,再也用不着端着文雅的架子。
  
  韩渊说:“还明星呢!流星都算不上了。我都不晓得你的案子被否决了。你怎么晓得我的案子被否决了?苏吉尔那狗日的告诉你了?”

       甄星韵没有回答韩渊的问题,反而故作生气的说道:“你哪里会关心我的案子!一个电话也不给我打。”
  
  甄星韵跟韩渊不怎么热络。就是韩渊想关心甄星韵的事情,她也只说一言半语,遮遮掩掩的。韩渊懒得跟她多聊。现在甄星韵莫名其妙的埋怨韩渊,好像韩渊一直对她很冷漠似的。
  
  意识到甄星韵现在不高兴,韩渊不愿意争辩,急忙道歉说:“对不起。我被他们搞昏了。一整天还没有还过魂来。满脑子东猜西猜。”
  
  见到韩渊道歉,甄星韵说道:“你就是个马大哈。我什么时候会跟你计较这个。开个玩笑解解闷。”
  
  韩渊心里想,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马虎。看起来甄星韵被欺负了之后,非得找个人出出气,这就找到韩渊头上了,忘掉了韩渊也是一肚子苦水,只不过没有找地方吐。
  
  韩渊不愿意跟甄星韵计较这些,口头上就让甄星韵捞点便宜吧。
  
  韩渊安慰甄星韵说:“你一定很难受。但是你务必要保重。不就一个终身教职嘛。他们还没有能力杀人灭口。”

    甄星韵大概也意识到自己不能老跟韩渊过不去。自己打这个电话不是跟韩渊斗嘴的,而是聊天互通声气的。而且自己的这些埋怨没有什么道理,韩渊居然这么轻松就认账了,甄星韵心里头舒服多了,哪里晓得韩渊没心思陪他斗嘴。
  
  甄星韵也安慰韩渊说:“你也要保重。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那么厉害,到哪里混不到一口饭吃。我嘛,大不了回家照顾孩子。任磊的工资很高,他早叫我回家做个全职太太,用不着跟一帮狗日的老不死在一起混。”
  
  任磊是一个部门主管,除了工作,就是休闲,在家里顶多是逗逗女儿玩耍,家事几乎不问。甄星韵忙里忙外,是个好太太。但是她争强好胜,就好出头打夯,做个全职太太岂不闷死她。
  
  一谈到职业前途,甄星韵总是摆出这一副有退路所以什么都毫不在乎的样子来,使得韩渊那种一条路走到底的努力好像是蝇营狗苟。韩渊把阿诺德的欺凌都当成胯下之辱忍掉了,象甄星韵这样小鼻子小眼的显摆,韩渊哪里会放在心上。有时候韩渊顺便还故意捧甄星韵几句,逗逗她。甄星韵很是得意,以为韩渊真的很羡慕自己。
  
  甄星韵曾经说过,她一回家,孩子都跟在她身前身后。

       韩渊问道:“我想起来了,你该照顾孩子了吧。任晓瑜呢?她怎么样?我都没有听见她喊你妈妈。”
  
  甄星韵答道:“晓瑜跟任磊度假去了佛罗里达的海洋世界,还没有回家。这两天我就一个人。我现在还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等他们回来再说,省得他们玩的不开心。阿诺德,苏吉尔,约翰,倪乐寅,这四个狗日的让我很难受。但是他们没有办法让任磊和晓瑜在度假的时候难受。”
  
  甄星韵这么一说,韩渊对甄星韵真是刮目相看。从来没有想到小巧玲珑的甄星韵还真硬,很细心,把自己的苦难跟家庭的快乐分离开来,亲自做绝缘体隔热层。韩渊晓得坏消息后立刻告诉了厉惠嘉,倒是一点都没有想到会影响她的工作。
  
  韩渊说:“你什么都有了,就差这个终身教职。现在失了手,还自己硬撑着,不想影响他们旅游的心情。这样做也太苦你自己了。撑得住吗?”
  
  说到这里,韩渊意识到甄星韵给他打电话还有诉苦的滋味。韩渊向厉惠嘉诉了苦,一直到现在,甄星韵还没有找到人诉苦。既然韩渊的终身教职也被恶搞,不就是一个天然的诉苦对象嘛。

       甄星韵说:“我怎么苦也没有关系,只要晓瑜在身边就可以了。说实话,要不是晓瑜,我不晓得今天能不能把车开回家。一想到晓瑜,浑身的劲就上来了。虽然现在晓瑜不在家,看看她喜欢搂的大熊猫玩具心里就舒服多了。至于撑不住撑得住,找人聊聊就好了。我觉得这件事跟你聊比跟任磊聊好,毕竟这终身教职是咱俩的事。任磊巴不得我辞职,这样他就过得更舒服了。”
  
  甄星韵的女儿聪明可爱,象甄星韵一样漂亮,象任磊一样爱动。甄星韵对女儿是百依百顺。在韩渊面前,甄星韵最喜欢念的就是妈妈经,那可是任晓瑜的什么故事都不厌其烦的介绍。幸福妈妈那股痴迷的架势,韩渊不晓得欣赏多少遍了。
  
  韩渊说:“不奇怪。晓瑜就是你的万灵丹!包治你的心病。没有想到她的玩具也是万灵丹。”
  
  甄星韵感慨万分,说道:“是啊。上了班,除了学生对你还尊重之外,这些同事都是恶狼。四个狗日的都是恶狼,统统都是恶狼。群狼围着你,你说这心里能爽到哪里去。”
  
  甄星韵从来没有在韩渊面前说过这些老家伙坏话,今天她是气坏了,一上来就是粗话,不客气的送给四个老混球。现在又来了个经典一骂,“四个狗日的都是恶狼”。韩渊想,这四个混球应该是狼日的,而不是狗日的。再说了,狗在美国是宠物,甄星韵这脏话,除了倪乐寅不喜欢之外,阿诺德,苏吉尔和约翰听了说不准偷着乐呢。尤其是约翰,见到小孩子皱眉头,整起人来不眨眼,狗病了痛哭流涕,似乎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狗,因为他对狗亲不对人亲。美国这狗日的奇怪文化,人跟人讲隐私,人跟狗讲热情。《独立宣言》里的“人人生而平等”如果落在现在这些人手里,很可能成了“人人狗狗生而平等。”

      韩渊顺着甄星韵的话说:“他们先麻痹我们,让我们失去警惕,还乐滋滋的一天忙到晚。五年之后,在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这群狼把我们两只小羊全往死里咬。”
  
  韩渊这一两年来太麻痹大意,出了苏吉尔整自己的事情还不那么警惕,没有一走了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惹不起混球,躲得起混球。韩渊今天这道白是真心实意的后悔。
  
  甄星韵说:“我早怀疑过他们都是狼。只不过心存侥幸。知识分子嘛,就算作恶吧,也得收敛一点,用不着刺刀见红。哪里想到秀才整人比兵狠。你说这几个狗日的离退休的日子都不远了。功也成,名也就,再混几年象玛丽一样风风光光的退休,有多好。他们这么一闹,系里还有什么前途。”
  
  看来甄星韵比韩渊确实心明眼多了,一方面拍着阿诺德,苏吉尔和约翰的马屁,一方面在判断他们是不是狼。不过对甄星韵的疑惑,韩渊倒是已经想通了。
  
  韩渊说:“我们梦想着在这个系混上几十年,当然希望系里有点前途。他们在乎什么?自从阿诺德上学期开始整我的时候,我就晓得他们说的是冠冕堂皇的一套,干的是鸡鸣狗盗之事。苏吉尔和阿诺德是整人专家。苏吉尔端个枪到处找人扫。阿诺德是狙击手,凑准一个时刻,把中国人一枪撂倒一个。约翰在听课这件事上都故意的绊我一下,他莫名其妙的把我骂一顿。”

       甄星韵说:“你还记得化学系的老汪吧。刚进来教书的时候我们仨个一起吃过饭。老汪说过,滨大榆木溪分校在滨大系统里是最烂的,原因就是一开始招教授的时候招进了一批烂货,烂货就拼命的让大学更烂。他们四个烂货就要让这个系烂下去。”
  
  韩渊说:“那时候我觉得老汪有点儿愤世嫉俗。今天我总算明白老汪这话是什么意思了。劣币驱逐良币,好人出不了头,剩下的也只好同流合污。不是老汪愤世嫉俗,而是我梦想着脱离世俗。”
  
  甄星韵说:“但是我还是很迷糊。我在美国这么多年,把美国人的特性看透了,就是六亲不认,唯利是图。只要对自己有利的事,他们都干,对自己没利的事,他们就躲。系里这几个老狗日的连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也干。我搞不明白。比如现在系里有这么多学生,总得有人带吧。系里要开课,总得有人教吧。我们在这里,总能替他们分担一些吧。”
  
  甄星韵对美国人的本性看得准,可是甄星韵分析的逻辑是错的。

       韩渊说:“不管我们在不在这里,他们又不用多教课或者少教课。开不足课程伤害的是学生,不是他们。连我们都往死里整,学生哪里会落在他们的眼里。损人不利己的事不干是我们的看法。损人不利己,所有的小人都爱干。只要他们没有少一分钱工资,他们就没有什么实质的损失。我们损失的却是大好前途。”
  
  甄星韵说:“我们来这里是因为学校需要做生物信息学的教授。现在连约翰也觉得自己是这方面权威了。我们的利用价值没有了,刚好一脚踢开。”
  
  韩渊说:“其实倒不是这个原因。学校需要什么根本不在他们心上。每个组织里都有很多政治鲨鱼(political sharks)。他们逮住机会就坑人,利用人操纵人向来毫不犹豫,欺诈,蒙骗,恐吓,威胁,什么手段管用就用什么手段。大学里有个终身教职做保证,政治鲨鱼更是泛滥成灾。”
  
  韩渊读过《项目管理里的权力和政治》(Power and Politics in Project Management),杰夫雷˙品脱(Jeffrey Pinto)写的,特喜欢“政治鲨鱼”一词。
  
  甄星韵感慨道:“我还一直以为你不晓得这丛林法则。看来是大智若愚。”
  
  韩渊清楚甄星韵一直以为自己傻,甚至不止一次当着韩渊的面这样说,跟阿诺德在开会时候的羞辱形式上没有什么两样。
  
  甄星韵这样说多半是因为韩渊对系里的人事采取一种不顺便搅和的态度,从来不打探别人的隐私,除了听一听倪乐寅的国学表演,不跟这几个老头套近乎。
  
  甄星韵的热情总给韩渊一种虚伪的感觉,跟约翰和苏吉尔的热情没有什么区别。但世界上这虚伪的热情也是人见人爱,就如酒鬼见到茅台,赌棍见到轮盘,毒虫见到白粉。每次想到这里,韩渊耳朵边就响起甄妮令人极其伤感的歌声,“早已明知对他的爱,开始就不应该,我却愿将一世交换他一次真心”。

      韩渊说:“我既不是大智,也不是大傻。我自己不干坏事,就不晓得这世上没有坏人吗?但是我还是很傻,没有发现这帮人会无恶不作。同事,同学,同乡,同胞,等等等等,都带同一个‘同’字,内涵却是不同。古往今来,‘同事’是最容易成为敌人的。同事一旦斗起来,惊天地,泣鬼神。现在我俩就落在他们这些同事手里出不来了。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怎一个惨字了得!”
  
  甄星韵说:“中国人凡事都从好处作想。美国人信什么狗屁基督教,说什么大家都是罪人,凡事都从坏处作想。这本领我们都没有。”
  
  甄星韵向来不喜欢谈任何形而上的东西,现在也用起了基督教的原罪一说来解释这些老家伙的胡作非为。韩渊也就跟着引经据典。如甄星韵不喜欢信教,说出了“狗屁基督教”。如果基督教是狗屁的话,就怪不到美国人既爱狗又信教了,爱屋及乌的是中国人,爱狗及屁的是美国人。
  
  韩渊说:“中国人小时候念《三字经》,一开头就是‘人之初,性本善’。在《圣经》的第一章《创世纪》里,该隐和亚伯,亚当和夏娃生的第一代,就闹出了一个哥哥杀弟弟的故事出来。现在我们就跟他们学吧,从坏处出发想。不能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吧。只是我今天已经想了很久,好多事情还是没有想通。这投票的结果不仅令人吃惊,还怪异的很。”
  
  甄星韵晓得亚当和夏娃,不晓得该隐和亚伯是何人,心里想,一直以为韩渊和倪乐寅谈古文,看来也谈《圣经》。但韩渊后面的话是大白话,谁都懂。

       甄星韵说:“我有不少消息。告诉你吧,今天我在苏吉尔面前,抖抖索索的哭了好几个小时。”
  
  白天韩渊一直在办公室呆着,没有感觉到隔壁的甄星韵办公室里有人哭。
  
  韩渊说:“这么长时间,我俩的办公室门靠门,你的哭声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听见。没有伤着吧,哭很伤人的。”
  
  甄星韵解释道:“你大概没有注意,我们楼办公室和办公室的墙还是很隔音的。而且我办公室关着门。哭的声音不大,不是呼天抢地的那种,你听不见。”
  
  韩渊有些诧异,他晓得甄星韵忒要强,没有见到她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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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orin 发表于 2016-10-3 09:59:53 |显示全部楼层 |坛友微信交流群

韩渊说:“想不到一个女强人也有眼泪婆娑的时候。上次你前臂磨得鲜血淋漓,我都不忍心看,你还是笑嘻嘻的满不在乎。那个时候我忒佩服你。”
  
  个把月前,甄星韵急着从停车场跑到教室上课,过马路的时候在水泥地上重重的摔了一跤。

       甄星韵说:“不管什么女强人女弱人,只要是女人,就会哭。你一个大老爷们,跟苏吉尔说话的时候,顶多绷着脸,装得一本正经的,叫什么镇静来着。而且话不投机半句多,还不是三言两语就结束谈话。”
  
  韩渊说:“你还真是一说一个准。”
  
  甄星韵摆出教书育人的口气,说道:“女人这时候就可以哭,一定要哭,还要控制怎么哭,哭多久。”
  
  韩渊叹道:“连哭也有学问啦。”
  
  甄星韵说:“哭不是学问,而是每一个女人天生就会的艺术。其实苏吉尔说了结果的时候,我真的很难受,但还有点自知之明,对否定的结果没有那么吃惊。只是四比零一致否决让我很伤心。失望总要表达吧,于是我就哭。我一开始哭,苏吉尔就慌了神,不知所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来回踱步,不停的安慰我。看着他那没头苍蝇的样子,我就索性哭个够。反正已经被人坑了,难受有什么用,务必多问些原委出来。我哭一会,擦一会眼泪,停一会,继续哭。我边哭边问苏吉尔问题。苏吉尔被我哭昏了头,我问什么,他就老老实实的答什么。”
  
  韩渊特别佩服甄星韵的冷静。在这么伤心的时刻,甄星韵就很快想出了对策,而且成功的施之于人。甄星韵这梨花带雨,哪里还叫哭,那是巾帼英雄临危不乱,镇静自如,主动出击。
  
  韩渊说:“你输入哭声和问题,苏吉尔输出答案。包括我的事,是吧?”

       甄星韵说:“我还没有问苏吉尔,他就主动说出来了。他安慰我说,‘系里否决的不是只你一个人的案子。渊的案子显然比你的强很多,但有人就是坚决反对,死也不同意放过去。’”
  
  听口气似乎苏吉尔并不反对韩渊的晋职,反而是抱着支持的态度。苏吉尔告诉韩渊的那些老家伙们反对的理由都是苏吉尔提出来的。韩渊有些迷惑不解。再说甄星韵的案子就更奇怪了,苏吉尔主动要求甄星韵申请,最后也来一个反对。
  
  韩渊说:“我晓得是阿诺德在杀我。几个月前他咬我一口的时候,我估计这一天会来的。但是你的案子又不是你主动要申请的,是苏吉尔建议你今年申请的,说你的案子在他看来成熟了。他怎么也得支持你。如今他也否决你,这系主任干的是什么事。如果他觉得你的案子有问题,根本就不应该建议你今年申请。”
  
  甄星韵看来是气坏了,骂道:“苏吉尔这狗日的前翻后覆多少次了。他前头丢个喻旨,后头就拿回头。平时苏吉尔有事的时候,求爹爹告奶奶,趴在地上把狗屎啃掉都来,而后翻脸不认人,头有多高就昂多高。只要苏吉尔说话算数一次,我就说一句谢天谢地,磕十八个头都来。”
  
  苏吉尔曾经缠着一个访问学者,请她教一门课,千拜万托,就差下跪磕头了。在她答应之后不久,苏吉尔又把课排给了一个自己的过了博士生资格考试的学生,连一个招呼都不跟那个访问学者打一下。韩渊和这个访问学者在一起解决过一个问题,听到了这个典故。所以甄星韵总结的一点不假。

      韩渊说道:“苏吉尔的承诺连屁不如,他爱自己打自己嘴巴。苏吉尔答应我,说了我的案子是百分之百的成功,却搞成了百分之百的失败。我晓得这百分之百成功是苏吉尔在吹牛,但百分之百的失败却出乎意料。”
  
  甄星韵感慨万分的说:“苏吉尔干出什么坏事我都不奇怪。我最意外的约翰也要投反对票,虽然他好像没说我多少坏话。苏吉尔不明白我在做什么。约翰和我一起申请了一个资金项目,他对我的研究是很熟的。我再怎么差也比苏吉尔和约翰强吧。他俩能做正教授。我做副教授有什么不可以。再说他俩写的文章,那是真正的狗不理,引用率低得出奇,屁用都不顶。苏吉尔的大多数文章,一次引用都没有。他连自己都没有办法引用自己的文章,哪里指望别人会引用。我文章的平均引用数是他们的十几倍。我也查了你的引用数。我俩的差不多,比这帮老狗日们每一个人都高好多。引用数就是影响力。我们的研究比起这几个老狗日来,影响力大多了。”
  
  甄星韵确实比自己心细多了,韩渊压根就没有想到去比较引用数。韩渊听一个姓霍的朋友说过,科学网(Web of Science,文摘索引数据库)里的文章引用数的中间值是零,也就是说发表的文章至少一半是没有任何引用的。

       甄星韵参与了不少合作的项目,都是些生命科学和卫生科学的项目,这些项目产出的文章都是有很多的引用,但是甄星韵不是这些文章的主要贡献者,只是帮忙做了统计分析,都是用一些简单的现成的模型。但是苏吉尔约翰之流做的文章确实也是真正的垃圾,甄星韵的批评没有错。
  
  韩渊说:“ 我倒没有想过引用数这个问题。你做事真周全。但是我不奇怪约翰反对你。阿诺德压一压约翰,他就倒戈了。别看约翰平时跟你总是笑眯眯的,说的全是大年初一的吉利话,关键时刻哪里靠得住。在开会前大概十分钟的光景,我在走廊里碰到约翰,他向我埋怨,说苏吉尔做事没有效率,根本不应该安排三个小时的讨论,星韵和渊都非常的优秀,一分钟就可以通过一个案子。”
  
  甄星韵问道:“他真的这样说?”
  
  甄星韵已先怀疑约翰,苏吉尔,阿诺德和倪乐寅全部串通好了。所以有此一问。
  
  韩渊肯定道:“是真的。完完全全是真的。”
  
  甄星韵说:“看来约翰确实是临阵倒戈的。阿诺德也吃不准约翰的心,也有可能是不屑与约翰串通。当场就能搞定,何必事先费事。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肯定约翰投了你的反对票。”
  
  韩渊有三张反对票,一张支持票。所以约翰,苏吉尔和倪乐寅都有投赞成票的可能。韩渊已经排除了约翰投赞成票的可能。在韩渊眼里,约翰和阿诺德打得火热,一起带研究生,而且在约翰的终身教职和升正教授这两件事上,阿诺德没有整约翰。约翰不屈服于阿诺德的淫威才怪。
  
  甄星韵问约翰的情况也不奇怪。她在约翰身上下了血本,现在没有一点收获,不刨根问底搞清楚约翰的想法怎么可能罢休。

       韩渊说:“阿诺德一票反对是毫无疑问的。约翰哪里敢违坳阿诺德,跟着投一张反对票。他听了一节我的课,说我教的统计计算没有用处,忘记了他自己不晓得用什么函数的时候就跑到我的办公室。约翰听课的时候就存心跟我捣蛋。我无意中把他给顶了回去。后来倪乐寅带了个弯子,我就跑过去跟他和好。但是约翰跟苏吉尔一样小心眼,对离开他换个老板的学生王萳都睚眦必报。倪乐寅带弯子的时候,约翰忍住了。但是讨论的时候,一看阿诺德那副横行霸道的架势,约翰肯定见风使舵,落井下石,不痛痛快快的骂我一顿才怪。”
  
  统计系里的博士候选人王萳本来选约翰做导师。后来王小姐发现约翰根本就不懂统计理论,将来自己无法找做教授的工作,就转投倪乐寅门下。在系里评选一年一度的优秀学生的时候,约翰死活不同意选王萳做一个优秀学生。尽管王萳成绩异常优秀,而且韩渊夸王萳是他遇到的最好的助教。约翰提出了一个荒唐的理由,说王萳学习时没有团队精神。不晓得约翰从哪里看出来的。如果王萳还是约翰的学生的话,约翰绝对换一副嘴脸,把王萳夸成一朵花,为王萳争取一个优秀学生的名额。
  
  甄星韵夸道:“分析得不错。”
  
  韩渊补充说道:“现在约翰连你这样的合作者都反对,这岂不是坐实了我的猜测。你为人处世是绝对的周全。谁都没有得罪过。约翰连你都毫不犹豫的抛弃,我在他眼里算什么,还不是爱怎么整就怎么整,早忘了他自己是什么货色。”

      韩渊还有一票赞成。甄星韵想先试一试韩渊的判断。
  
  甄星韵问道:“你认为那张赞成票是谁投的?”
  
  韩渊被苏吉尔的前后矛盾搞懵了,对苏吉尔本来就一点信任没有,而且对苏吉尔在背后坑人深恶痛绝。
  
  韩渊就说道:“应该是倪乐寅吧。”
  
  甄星韵问道:“很肯定?”
  
  韩渊说:“本来是很肯定,苏吉尔跟我说的那些反对的理由,都是苏吉尔自己偷偷的塞进我的五年评估里的。现在有那么一点怀疑。”
  
  甄星韵奇怪韩渊怎么会有一点怀疑,问道:“为什么?”
  
  韩渊想过,如果倪乐寅鼎力支持韩渊的话,不会只有自己的一张赞成票,应该替韩渊从约翰或者苏吉尔那里拉到一两张票。倪乐寅舌璨莲花,约翰和苏吉尔两个猪脑袋根本不是倪乐寅的对手,就连阿诺德也不是倪乐寅的对手。
  
  开会的时候忽悠人,作为系主任的倪乐寅表演了好几年,韩渊对倪乐寅的伎俩是尽收眼底。韩渊一直在冷眼旁观倪乐寅动不动下套子让约翰和苏吉尔钻,但是他从来没有揭穿过倪乐寅的把戏。其实也不怪倪乐寅这样做。约翰和苏吉尔胡思乱想信口开河的时候太多了,经常又不讲逻辑,特别会扯皮,倪乐寅不挖几个陷阱让他们跳一跳,真不晓得要费多少力气和时间才能把事情做好。
  
  韩渊不愿意说得这么复杂,而且韩渊还没有搞清楚倪乐寅为什么这样做。有一个现存的理由摆在面前,甄星韵听了也会很高兴。

       韩渊就说:“倪乐寅投了你的反对票,跟阿诺德沆瀣一气,也有可能投我的反对票。”
  
  甄星韵表示赞同,说道:“很有可能。虽然苏吉尔不告诉我谁投了什么票,但谁说什么坏话他跟我讲了很多。苏吉尔说了你的坏话,他还说替你向大家争取支持了,只是不幸没有成功。根据苏吉尔的描述,阿诺德,约翰,倪乐寅都说了你不少坏话。尤其是倪乐寅,还说你的研究有问题。”
  
  对于阿诺德和约翰说自己的坏话,韩渊一点都不奇怪。听到倪乐寅还说了自己的坏话,韩渊大吃一惊,看来自己一直把倪乐寅看走眼了。
  
  韩渊说:“还有这样的事,比我想的复杂多了。”
  
  甄星韵说:“你早该晓得倪乐寅和阿诺德是一伙的。记不记得阿诺德命令我们反对苏吉尔做系主任的事?”
  
  韩渊说:“记得。阿诺德张牙舞爪把我俩狠的五个六个的。阿诺德种族歧视,尤其是歧视中国人,对我们说话从来都是颐指气使。谣传英国人有什么绅士风度,象阿诺德这样的英国人,哪里能找到一丝一毫的绅士风度。”
  
  几年前阻挡苏吉尔上台,阿诺德把韩渊和甄星韵叫到一起,逼他们选边站,韩渊记忆犹新。

       甄星韵说:“阿诺德种族歧视的例子太多了。我参加了好多次教授招聘委员会。只要阿诺德也在招聘委员会里,中国人就很少有面试的机会。有时候一两个中国人来面试,还可能是比较差的。阿诺德故意用来陪衬那些很差的美国人。丑丫鬟陪丑小姐。漂亮的丫鬟早被阿诺德扔到一边了,省得她抢主人的光芒。”
  
  虽然韩渊从来没有参加招聘委员会,但是对阿诺德这样做也从倪乐寅那里有所耳闻。倪乐寅说过,他常常必须让一让阿诺德,平衡一下系里的人种比例,否则美国人一个都进不了这个系。从倪乐寅的话里,韩渊了解到所谓的学术要求和平等机会全都是假话,肯定要在实践当中让位于种族歧视。
  
  但是韩渊不认为倪乐寅用得着讨好阿诺德来坑韩渊。
  
  韩渊说:“倪乐寅也是中国人,他跟阿诺德一伙,令人费解。”
  
  甄星韵说:“倪乐寅当年也受了阿诺德种族歧视的罪。他第六年的时候评终身教职被系里否决了,是阿诺德干掉的。后来倪乐寅就没有再往上申请。在倪乐寅第七年的时候,玛丽说无论如何得让倪乐寅过关,他才拿到终身教职的。”
  
  看来甄星韵晓得的底细比韩渊多多了,韩渊从来都没有关心过这些几十年前的旧账。

    韩渊说:“倪乐寅有这样的切身体验,更应该顶一顶阿诺德,这样阿诺德就必须收敛一点。但是倪乐寅为虎作伥,我真是搞不懂。”
  
  甄星韵问道:“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讲的是人质爱上绑匪的故事,甄星韵都晓得,还有谁不晓得。
  
  韩渊说:“倪乐寅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他聪明绝顶,博古通今,怎么会呢!”
  
  甄星韵说:“他不会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在阿诺德退休前,他都是一个没有人管的绑匪,他的人质是逃不掉魔爪的。倪乐寅一开始忍住了阿诺德的飞扬跋扈,为了副教授以后的一级一级升等,还有升正教授,都得忍。宰相肚里能撑船,倪乐寅度量大得很,整个一个忍者神龟李奥纳多。你有没有注意,每次系里开会,倪乐寅从来没有否决过阿诺德的意见。”
  
  利之所在,才是倪乐寅真正考虑的,这一点韩渊相信。倪乐寅从来没有跟阿诺德顶,但其实并不是事事都听阿诺德的,有时候倪乐寅转几个弯儿,阿诺德也就同意了倪乐寅的观点。韩渊特别佩服倪乐寅那种顺毛摸的本领,看上千遍也学不到倪乐寅的纯熟。

    韩渊还是要夸一夸甄星韵的,她观察人很仔细。
  
  韩渊说:“我哪有你那么厉害。一丝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
  
  甄星韵很开心,就更肯说了。
  
  甄星韵说:“倪乐寅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忍,对阿诺德是不敢言,连怒也不敢。人啦,一旦弯了腰,再弯个几十年,早就定了型,就已驼背,想直也直不起来了。倪乐寅学了忍者神龟的忍术,却没有一丝责任。招聘委员会阿诺德和倪乐寅在一起的时候,阿诺德骂十句,倪乐寅绝对不会回一句。这种场面我不知经历多少次了。不晓得你有没有听说过,在统计系,倪乐寅叫Dr. Probably(‘可能’博士),阿诺德叫Dr. No(‘否定’博士),苏吉尔叫Dr. Doting(‘脑残’博士)。你晓得Doting什么意思吗?就是脑子有病经常心血来潮的时候。”
  
  韩渊觉得甄星韵分析的很有道理,他从来没有想到,这几个老家伙还有绰号。
  
  韩渊说:“这些绰号起的真准。应该是我们来这里之前流行的吧。我再添一个,约翰称得上Dr. Cameleon(‘变色龙’博士),见风使舵。苏吉尔脑残,这还真是真的。其实‘Dr. Probably’这个帽子,我早觉得倪乐寅戴真合适。起先我只觉得他耍滑头,哪里晓得还有这个典故。但是倪乐寅在我们面前从来都是慈眉善目,精通人情世故。”

       甄星韵讽刺道:“你算被倪乐寅迷住了。他摇头摆尾念上两句唐诗宋词,你就觉得他多才多艺。倪乐寅跟外国人说不了半句中文,多少年才碰上你这么一个爱听酸话而且也喜欢说两句酸话的人,你们岂不是酸味相投。但是他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吸引力。倪乐寅一个做统计的,不好好写统计文章,却跑去喜欢什么国学。每次看到他,我就想到大概是孔乙己发迹了,不在咸什么亨酒店偷酒吃,跑到榆木溪来教教书传传教了。破烂的长衫换成笔挺的西装,‘子乎者也’跟着就高雅起来了。”
  
  甄星韵长相精致,穿着精致,做事精致,就是说起中文来,她讨厌精致,拒绝高雅。韩渊既不喜欢贬低文绉绉的人,也不喜欢贬低说大白话的人,就象自己爱听西方古典音乐也爱中国民间小调一样。偏偏这两种人爱对撞,不让雅俗共存,跟信不同教的教徒互相瞪眼一样。

       韩渊说:“好像孔乙己又高又瘦,但是倪乐寅又矮又胖。在我看来,倪乐寅那叫有国学修养。我也是个书虫子,高中大学那阵子,我不务正业,闲书读了很多。来到美国后忙着做研究,多少年没碰一本小说。古书更是不用谈了。”
  
  韩渊还记得孔乙己说过什么“窃书不能算偷”,但他是咸亨酒店一个好品行的主顾,账都不怎么欠,好像偶然赊一次酒,很快就还上了。甄星韵还能记住中学课本里的孔乙己算了不起了,给孔乙己栽个偷酒的罪名根本不奇怪。
  
  甄星韵又讽刺道:“怪不得你俩走得近。倪乐寅需要你盲目崇拜。你需要倪乐寅遮风挡雨。”
  
  韩渊说:“倪乐寅一直对我不错。就是他哪天杀了我,我也不会否定这一点。恩是恩,仇是仇,我分得清清楚楚。况且现在还只是猜测他投了反对票。”
  
  甄星韵说:“算你有涵养。人家把你卖了,你还一五一十的夸人家。话说回来,倪乐寅本来跟玛丽一样也是一个明白人,聪明,又吃苦耐劳,被阿诺德一整,灰心丧气。埋在这个池浅王八多的统计系里,昏胡一辈子,也够郁闷的。突然冒出你这样一个小跟班的,他为什么不对你好!”
  
  韩渊觉得甄星韵还真是一针见血,倪乐寅一肚子国学确实没有地方卖弄。虽然韩渊根本不是倪乐寅的对手,倪乐寅见到韩渊就是爱说话,因为韩渊有耐心听,偶尔还能答上几句腔,或许还漏出羡慕的神态。

韩渊说:“你说的也太损了一点吧。把统计系弄的整个儿象个黑社会似的。”
  
  甄星韵说:“难道不是吗?你的研究比系里哪个正教授都强!他们还不是活吱吱的把你的终身教职给咔嚓掉了。半点道理都没有。拿几句谎话来搪塞你。更不用说我这种把边可上可不上的案子了,他们更是大开杀戒了。”
  
  韩渊说:“既然把我当成跟班,倪乐寅更应该支持我呀?”
  
  甄星韵说:“阿诺德才是一方老大。倪乐寅是阿诺德手下的小弟。你和老大套不了近乎,却和小弟搅在一起,抱大柱子都不识货。倪乐寅是泥做的柱础,纸糊的柱身柱头。老大容忍你的时候,小弟在跟班面前做做好人收买人心自然一点没有关系。老大发话把你拖出去砍了。为你一个跟班的,小弟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犯得着跟老大顶撞吗?最方便的事就是立刻对你翻脸,还要狠狠的多踹几脚,撇清跟你的牵连,向老大表示自己不护短。”
  
  分析这人的心理,甄星韵还真是一套一套的,韩渊很是佩服。
  
  韩渊说:“倪乐寅丢卒保车。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想不到你的分析如此透彻。我是醍醐灌顶。其实我只想做好学问,做不好走人,做得好留下,哪里想抱什么大柱子,倪乐寅和我也就仅仅是你说的酸味相投而已。”
  
  甄星韵说:“提什么壶!灌什么顶!别把握全身浇潮了。做得好留下?还不是他们四个人狗日的随嘴嚼蛆。你做的非常好,他们就赶你走了。唉,你就晓得写几篇文章。系里的勾心斗角什么时候关心过!要不是这一次他们把你往死里整,你是一辈子都不会晓得他们是如何的肮脏龌龊。倪乐寅动不动就说这是一个和谐一致的系。你还真信了,还跟来访问的人说。你说你傻不傻。不仅傻,而且是傻到极点。”
  
  甄星韵把“醍醐”当成了“提壶”,不晓得“醍醐”是用来比喻佛性智慧,但是“灌顶”却真是白话。

       韩渊说:“我是傻了点。但说系里和谐一致那是客套话。我总不能说不和谐吧。”
  
  甄星韵说:“笑一笑就是了,干嘛说呀!打一个马虎眼都不会。你说系里这么好,现在你再出去找工作,谁都觉得你是坏蛋。话再说回来,几个老狗日现在还真和谐一致,合起心来要把我俩都赶走。”
  
  甄星韵真是深谋远虑。说一句话都要照顾将来的前途。
  
  韩渊说:“我哪里看得到那么远。而且你是怎么晓得这些内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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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orin 发表于 2016-10-3 10:00:32 |显示全部楼层 |坛友微信交流群
甄星韵说:“这你就不用追问了。但相信我,这些都是真的。我本来想在这里工作一辈子,对同事的前世今生下了一番功夫了解。包括你在内,我都是做了分析的。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我千算万算,最后还是栽了。他们这些狗日的太狠了。出乎意料的狠。大多数的系里都会有些政治斗争,有的时候也很激烈。但是象这四个狗日的这样,前面几次评审说尽好话,在最后关头才翻脸不认人,把年轻人赶尽杀绝,还真是绝无仅有。我低估了这四个狗日的,简直就是穷凶极恶,比《天龙八部》里的四大恶人还狠。”
  
  见到甄星韵还在防着自己,韩渊也不再多问。就跟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一样,八卦秘闻人人爱听,但知趣而适可而止的人极少。甄星韵跟韩渊就不同,她追问起来特别积极,不把人逼到墙角不罢休。

       韩渊说:“四大恶人是恶名在外。他们都是《笑傲江湖》里的岳不群。罪魁祸首是阿诺德。阿诺德的榜样是希特勒。希特勒杀犹太人。阿诺德杀中国人,比希特勒还疯狂。只不过阿诺德没有枪,只用手中的小权杀别人的职业前途。你跟我都是中国人,碰到了阿诺德这种人渣,命运能好到哪里去。”
  
  甄星韵说:“阿诺德这样做我一点都不吃惊。最让我失望的是约翰。我跟他合作了好久。说实话,我可以跟你合作的,能多出几篇文章。你数学那么好,计算机水平很高,又很会写文章。我熟悉数据怎么产生的,手中有许多有实际意义的问题。我们合作是互补,两全其美。约翰的数学水平比我差多了,计算机水平比我低多了。我跟约翰合作是活受罪。说句公道话,约翰也很会写文章。虽然他的风格跟你的截然不同。他的文章废话连篇,但是这些废话很多人爱读也读得懂。你的文章简练老到,只不过很多人读不懂也不爱读。”
  
  多少年来,甄星韵一直把韩渊当成竞争对手,认定在滨大榆木溪分校做生物信息学零和游戏,拼了命的抢地盘,排挤韩渊。韩渊走的是蓝海策略,拣喜欢的课题做,没有在这个热门领域和甄星韵竞争。既然甄星韵想到了合作,如果她找韩渊的话,韩渊是不会拒绝的。甄星韵早就明白这一点。
  
  曾经有一个植物系的学生,上过甄星韵的课。甄星韵晓得她成绩不好而且有忧郁症。这个学生找甄星韵做论文委员会委员的时候,甄星韵拒绝了,把她推给了韩渊,说自己很忙。这样搞得好像韩渊很闲似的,还应该感激甄星韵给他这个机会。韩渊需要参加的论文委员会也很多,但他没有把学生当皮球踢走。韩渊从不歧视这种最容易遭受歧视的学生,甄星韵心理是清楚的。甄星韵找人合作的目的很明确,显然韩渊是达不到她的目的。只是她现在才想起来施施口惠而已,不是真心的。

       韩渊说:“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我们可以合作。”
  
  甄星韵说:“你埋头干活,手中的项目又那么多,忙得忘了一切,哪里会想其它的事情。我嘛,更是根本不会在你心上。我宁愿搞研究的进度慢一些也找约翰合作。我指望他了解我的工作。这样在讨论我的案子的时候,他可以为我多说几句话,而且说的时候还能说到点子上。”
  
  对于甄星韵反过来埋怨自己,韩渊没有吭声,她向来都是这样,嘴巴上的便宜肯定是要讨的。
  
  韩渊说:“很好的策略。我从来没想过什么策略,只跟倪乐寅提过让他注意苏吉尔不要胡来。”
  
  甄星韵说:“你研究那么强,当然不介意什么策略了。如果玩策略的话,最好的策略就是去年远走高飞。我和你不一样,得多想一点。如果约翰极力支持我,而且苏吉尔如果被约翰说服,投票结果不就至少二比二了,我就闯关了。我晓得阿诺德瞧不起我,说我替别的系做奴隶。也正因为这个,我不是他的靶子。你是他的靶子。他说过你的文章他根本都读不懂。那口气,我听得出来,他妒忌你的才华。”
  
  甄星韵这么一说,韩渊异常惊讶,说道:“阿诺德妒忌我?他是杰出教授。我是助理教授。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甄星韵断然说道:“不是天方夜谭。你记得提前退休的瑞安吧。”

       韩渊说:“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很多人都说瑞安极其聪明。聪明之外,我还感觉瑞安和蔼爽直。我为了教好《数理统计介绍》,找过瑞安和阿诺德。瑞安把他教什么,怎么教,一五一十和我聊了几个小时。阿诺德只给了我一份他手写的教学大纲,看上去就是阿拉伯文,我根本不晓得他讲的是什么。”
  韩渊和瑞安没有打过更多的交道,只是为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不做学问感到有些可惜。看上去瑞安又不懒,韩渊感到有点不对劲,但从来没有多想。
  甄星韵说:“瑞安退休的时候还是副教授。象瑞安这样善良热心的人,一直都被阿诺德压住,升不了正教授。瑞安不象倪乐寅,匍匐在阿诺德脚下舔土啃泥。在统计系,瑞安一辈子就这样郁郁不得志,从不参加系里任何活动,教完了课就立刻闪人。”
  原来瑞安是被阿诺德坑的。现在韩渊对甄星韵的情报工作真是刮目相看了。她竟然把瑞安这种很少露面的人的底细都查得一清二楚,实在是神通广大。

       韩渊说:“他们都是白种人,还都来自英国。种族歧视确实是谈不上的。”
  
  甄 星韵总结道:“阿诺德对瑞安狠是因为妒火中烧。阿诺德对我狠是因为种族歧视。阿诺德对你狠是因为种族歧视再加上妒火中烧。阿诺德自视甚高,凡是智力超过他 的统计学家,别想在榆木溪混。你的案子只是阿诺德胡作非为的一个新样本。以前有个玛丽,比阿诺德资格老,他没有办法。其他的人,阿诺德只要瞄上了,都是格 杀勿论。”
  
  韩渊埋怨道:“你不早告诉我。否则我就走人了,赖在这里干什么。”
  
  说完之后,韩渊就有点后悔。今天之前,甄星韵从来不是自己的朋友,自己凭什么埋怨她。

       甄 星韵说:“有些事情我也没有料到。再说句自私的话,我不希望你走。本来我可以晚一年申请。如果今年你上了,明年我不就是朝中有人了。后来梦想着咱俩一起评 上终身教职,以后有个相互照应。再说了,这几年他们做绩效评估的时候都很温和,几乎没有一句坏话,就是骗我们,让我们失去了警惕性。我哪里晓得阿诺德现在 还这么坏,都快退休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就不想退休的时候象玛丽一样风光一把,开个什么退休大会。把我们坑了,连个替他张罗的人都没有了。”
  
  虽然甄星韵不把韩渊当朋友,但是她倒是吃准了,如果她晚一年申请的话,她有方法叫韩渊不反对她。
  
  韩渊叹气道:“泰山易移,本性难改。象阿诺德这样的人,活到老,坏到老。其实我哪里能怪你。感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内幕,我不花一分钱就得到了。”
  
  甄星韵可惜的说:“事到如今。再多的内幕都没有什么价值了。”

    韩渊劝道:“甄星韵!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是糊涂一世,聪明一时。别忘了,太阳明天还要升起,我们还要想对策,事情根本就没有了结。知此知彼,百战不殆。”
  
  甄星韵说:“是的。看来你真的没有我想的那么傻。以前阿诺德那老狗日的欺负你的时候都不当回事。我还以为你是傻傻的看不出来。”
  
  韩 渊说:“我虽然比不上你圆融,但是对老人们还是很尊重的。比如开会的时候阿诺德搞什么阳谋,引蛇出动,让我们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然后一棍子打下去,我就 忍住了他的羞辱。毛泽东把这招玩得举世闻名,我怎么可能不晓得。阿诺德这老头子心理变态,不积口德。反正挨骂又不痛不痒,我就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谁想到 你把我的忍耐当成了傻。”
  
  甄星韵说:“我本来还真以为你不晓得。象个空心大萝卜,麻木不仁。”
  
  韩渊心里叹道,人啦,都是自以为是,把别人当傻子。

      韩渊说:“我没有精明到家,但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当然了,我这样做跟不晓得他坏没有什么区别。虽然不是装疯卖傻,跟麻木不仁还是挺象的,至少表面上区分不开。”
  
  韩渊想,在这个大学里混,老是什么都不计较,不找找机会翘翘尾巴还真不行。一旦你被人当成了傻子,混球们就更喜欢耍你。
  
  甄星韵说:“你还是够傻的。除了跟倪乐寅臭味相投,你忽视了其他人。”
  
  甄星韵这话说错了。韩渊就是连甄星韵都没有忽视。甄星韵有什么小问题,韩渊从来都是热心解答,对他人人也都是一样的。
  
  韩渊辩解道:“没有忽视。比如他们碰到什么统计计算,甚至用LaTeX打字的问题,还不是跑来问我,我都是立刻停下手头的工作,有问必答。我甚至还给他们装软件,设置系统。我没有刻意逢迎任何人,但也没有怠慢任何人。但是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处了五六年的同事都露出如此狰狞的面目”。

       甄星韵想,韩渊在暗中还是会拍一点马屁的,看来没有什么人不拍马屁,连韩渊这样的傻子都晓得拍马屁。马屁不仅人人爱听,马屁还是人人会拍。
  
  甄星韵说:“我花了那么多心血,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心寒啦。”
  
  韩 渊安慰道:“我是天生的乐观派。我虽然年纪没有那么老,生老病死都是看得开的。孔圣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一帆风顺的人生,能有几人?许多人都过的 坎坎坷坷的。这不就是一个坎子吗?算什么,想办法过呗。几百年前,象我这种人,如果不当官,不就是个私塾先生嘛。这终身教职制度,也不过就几十年的工夫。 人啦,只要活着一天,就好好的工作一天。现在我们的工作终于增加了一个政治斗争的项目。虽然不情愿,但得做,还要尽量做好。如果做好了,不就又可以做继续 研究了嘛!做研究是我们的最爱,做最爱的事情是最奢侈的人生。为了这奢侈的人生,我们得战斗。”

       甄星韵说:“战斗才刚刚开始?”
  
  韩渊说:“在苏吉尔面前哭的时候你就开始进攻了。我们已经掉到同一条河里,以后要齐心协力。最后感谢你打了这个电话,改变了我许多的判断。现在我肚子饿得很。工作事小,饿死事大。很对不起,我要吃饭了,以后再聊。”
  
  甄星韵问:“最后一个问题。惠嘉晓得吗?”
  
  韩 渊说:“晓得。她倒是比我看的开,说林惠嘉能养李安好多年,等待他的出头之日,她的名字比林惠嘉就少一个字母,见识是不少的,大不了我就在家里呆着,爱干 什么干什么,她养家糊口。教书干活多,赚钱少,升个副教授还被一帮鬼魅魍魉来个刀斧大刑,太不值了。但是我比李安差多了,连最起码的菜也不会做。厉惠嘉说 我做个‘家庭主乱’绰绰有余,做个家庭主男眼高手低。”
  
  韩渊告诉厉惠嘉自己被系里否决的时候,厉惠嘉居然一点没有吃惊,但也没有埋怨韩渊,就劝了几句忙去了。厉惠嘉以前劝过韩渊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韩渊没有听进去。厉惠嘉就不再叨唠,等着韩渊最后撞南墙。
    
  甄 星韵说:“我早晓得厉惠嘉不简单,看得开,还很幽默。你不要生气,她头发比你长,见识也比你长。不会做菜没关系。我们家任磊很会做菜。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 我做菜。任磊在家的时候本来就少。如果任磊他真在家里的时候,也就是看看电影打打游戏,很少帮忙的。我真要他做菜,他就去开车子,把一家人拉到馆子里。这 馆子里的菜,就是调料多,味道重,偶尔吃一次是享受,天天吃肯定把胃口败坏。很多时候就想吃一点清淡的菜,只好自己动手。最后说一句,保重身体。”

      吃完方便面,韩渊给厉惠嘉打了电话。甄星韵刚才的信息很重要,解开了许多谜团,他还想试一试妻子的直觉,好多时候胜过自己的逻辑推理。韩渊学了多年的数学和统计,做研究时习惯了什么结论都得依据数据或者严格的推理,但是忘记了自己还有直觉,正所谓“智勇多困于所溺”,欧阳修千把年前都明潦得很了。厉惠嘉一直坚信女人的直觉,所以两人常常争论。只是现在发生的事情几乎都被厉惠嘉预测到了,韩渊才相信这个世界遵循这一套规律,直觉可以感触,推理找不着北。
  
  韩渊告诉厉惠嘉刚才讲了很多,说两个人都被否决了,还介绍了甄星韵讲述的许多秘密。
  
  韩渊说:“甄星韵下的功夫比我多多了,她的消息蛮可靠的。”
  
  厉惠嘉说:“甄星韵得意的时候不跟你说话,生怕泄露什么商业秘密,就是跟你说话,十句至少九句假。她现在跟你一样失意,说的话十句至少九句真。你确实可以相信她。”
  
  韩渊说:“她把倪乐寅批的一塌糊涂,我有点儿吃惊。但是似乎她的判断比我的想象准。”
  
  厉惠嘉说:“倪乐寅本来就是一个老狐狸。你压根儿就不应该指望他会跟阿诺德斗什么。你看他中文说得那么好,跟学生和其他的中国人几乎没有讲过中文,一出口就是英语。阿诺德是英裔美国人,约翰是加拿大裔美国人,苏吉尔是印度裔美国人,倪乐寅是华裔美国人。就你跟甄星韵不是美国人。先来后到,先来的整后到的,先上后下,先爬上去的就把后面的踩在脚下,这些真正的普世价值呀,比什么人权民主自由都没有争议。”

  韩渊说:“如此说来,苏吉尔投赞成票跟投反对票没什么区别,那些理由都是苏吉尔胡嚼的。我考虑继续申请。成功不成功已经不是一个我可以选择的问题了。”
  
  厉惠嘉说:“车到山前未必有路,船到桥头未必直。既然别无选择,就背水一战。失败了就早点撤退,成功了就晚点撤退。这个鬼系里都是鬼,人不能再呆下去了。记得攀岩的时候,心里根本不晓得什么时候掉下去,还是能爬到顶上。你万一掉下来,我还能充当你的救生带。所以只管冲吧。”
  
  韩渊说:“是要冲一冲。中国人压抑的太久了,在这里任人欺凌。上次出去开会,载我去机场的是一个年轻的司机,说自己没有去过中国,问我中国人是不是很害怕美国人。我告诉他,中国领先世界上千年的时候,美国人这个词根本不存在。几十年前中国遭到封锁没有开放的时候,毛泽东就说美国是纸老虎。现在的中国人都在玩命的工作,所以你没有去过中国就想起来问这个问题。再过几十年,等我们都老的时候,希望你不要问,美国人是不是害怕中国人。”
  
  厉惠嘉说:“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我以我血荐轩辕’。这一大帮子基督教徒认为美国是上帝给他们的应许之地(the promised land),因为他们虔诚信教。碰上不信教的中国人,都被他们当成异端要斩草除根。”
  
  韩渊说:“哪里是什么虔诚,一群白人强盗流氓一手握着《圣经》,一手握着刀枪,还带着一身病毒,才灭了黄种人。后来又运来黑人奴隶。中国人来的时候,害怕中国人的勤劳节俭,竞争不过中国人,搞了个《排华法案》,抓着中国人的辫子把中国人踩在脚底下。人杀够了,血流足了,又借着二战,财大气粗了,就摆起谱来了。现在靠什么知识产权和美元骗全世界的东西消费。”
  
  厉惠嘉说:“不提那么多历史吧。不管这么说,这块土地不只是白种人的,还是中国人的。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是主人,不是客人,不是奴隶,就不能让阿诺德这帮人随便欺负。我们都得好好干。警告你一下,我不在的时候,不要老吃方便面,多下下馆子吧。跟他们斗,身体垮了可不行。”
  
  韩渊没接话头,只说了一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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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威逼利诱
  
  倪乐寅教授是榆木溪闻名的基督徒。在滨大榆木溪分校的中国学生学者当中,倪乐寅备受尊崇。在一个知名的中文网络论坛上,离开滨大榆木溪分校远走四方的教徒写着怀恋倪乐寅兄弟的文章。倪乐寅能言善辩从容不迫。无数读书求学路过榆木溪的中国人在他的感化下加入了基督教。
  
  倪乐寅夫妇结婚三十多年了。他们是台湾政坛人称“王圣人”的小钢炮王建煊先生戏称的无籽西瓜。虽然自己没有亲生的孩子,倪乐寅极是喜欢与年轻人促膝谈心。除了大学纷飞的冬天,倪乐寅几乎是每个清晨都会约上一两个年轻的教徒,在滨大榆木溪分校植物园入口那棵标志性的丁香树旁的木凳上朗诵《圣经》。
  
  每个星期五晚上,倪乐寅家里总是很热闹,那是教徒的聚会。异国他乡的寂寞,文化环境的不适,科研工作的压力,以及个人生活的风雨,使得许多中国人把倪乐寅家中的聚会当成了放松心灵的仙境。大多数教徒是滨大榆木溪分校的中国研究生或者博士后,以及他们的配偶和孩子。贤慧善良的倪夫人每次还给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倪乐寅总会给大家讲一段经文。

  韩渊没有被倪乐寅感化去信教。但是韩渊很佩服倪乐寅在校园内不谈宗教的公私分明,免去了自己不信宗教的尴尬。有些教徒哪怕在校园里也是整天主啊主的,见人就动不动劝你信教,让人想起得了非典时候到处跑的唾沫横飞的病人。
  
  倪乐寅其实不希望韩渊之类的同事去自己家里。作为一个山寨牧师,哄一哄前途未泊社会经验全无的研究生或者博士后,倪乐寅那两把刷子是绰绰有余的。哄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的人哪怕就是职业牧师都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更不用提倪乐寅这种半路出家的山寨牧师了,扛着博士教授的头衔骗人。
  
  在做学问上倪乐寅早就已经是老牛拉破车,慢慢腾腾,年把折腾篇把文章。生活上倪乐寅却是很时髦。老夫聊发少年狂,左打电子游戏,右看网络八卦。体育,娱乐,时尚,政治,历史,地理,经济,文学,样样精通。倪乐寅和教徒很是聊得来。没有人会感觉他已经是六十出头的老夫子活化石了。这也是倪乐寅信教成名的诀窍。倪乐寅自己既做个小旋风柴进,谈酒论英雄,又做个浪子燕青,“说的诸路乡谈,省的诸行百艺的市语”。倪夫人做个女版及时雨宋江,对教徒们的生活小事关怀备至,却没有宋江的阴险狡诈,自然是深得人心。

  倪乐寅决定借刀杀人,坑掉韩渊和甄星韵的终身教职之后,晓得自己在滨大榆木溪分校几十年苦心经营的名声可能要出现破洞了。如果万一韩渊猜出自己的反对票又四处宣扬,倪乐寅的名声是完了。韩渊或许会忌讳他的前途而缩手缩脚,但是自己还得小心驶得万年船,所以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当苏吉尔通知韩渊他的申请被系里否决的坏消息的时候,韩渊虽然直率,但不鲁莽,所以冲突不大可能即刻爆发。但是后面自己一定要出手了,否则那二五吧唧的苏吉尔是对付不了韩渊的。
  
  对倪乐寅来说,首先要堵死韩渊和苏吉尔交流的机会,省得苏吉尔把真相有意无意的告诉韩渊。否则倪乐寅就再也没有机会骗韩渊了。
  
  倪乐寅然后在韩渊面前把责任推到苏吉尔身上去,这样自己就可以在韩渊面前继续充好人。
  
  最后倪乐寅给韩渊一个允诺,诳住他,不让他有机会把家丑外扬。
  
  倪乐寅的事后安排确实是一环联一环。韩渊就算是孙悟空火眼金睛,怎么能跑得出倪乐寅这个如来佛的手掌心。

  但是倪乐寅唯一没有算到的是甄星韵捷足先登。她在苏吉尔口头通知的时候就乘机套出了许多真相。
  
  苏吉尔可以怂恿韩渊上报,自己再写一封系主任报告,坚决的表达对韩渊终身教职的支持。这就摆明了告诉韩渊系里只有苏吉尔一人支持韩渊,但是又不违背不能泄密的要求。系报告是苏吉尔起草的,怎么写还不是苏吉尔定调,把苏吉尔自己诽谤韩渊的理由坚决去掉,再在研究教学服务各个方面多说韩渊几句好话,岂不轻松就把系里做出的否决来个釜底抽薪,架得空空。这样一来,韩渊终身教职申请成功的机率大增。如果韩渊真的成功了,不管韩渊以前对苏吉尔多么不喜欢,以后会对苏吉尔感恩戴德,给苏吉尔做牛做马都来。阿诺德,约翰和倪乐寅却是权威大损,又多了个韩渊不停的跟自己找茬抬杠。
  
  如果苏吉尔这样做,阿诺德,约翰和倪乐寅再也不会配合苏吉尔的工作。但是苏吉尔是没有什么损失的,因为这三人本来就跟苏吉尔明里暗里都抬杠的,没有人眼里把苏吉尔这个人模狗样的系主任当系主任看待。
  
  约翰经此一事,系主任肯定是遥遥无期。将来轮到韩渊做系主任的时候,韩渊肯定会礼让苏吉尔,不象倪乐寅被苏吉尔算计灰溜溜的下台。这样的做法能让无德无能的苏吉尔在系主任位置上混上好多年。
  
  倪乐寅很明白苏吉尔是有这样的选择机会的。这其实是苏吉尔的最佳答案。如果弄成这样的话,倪乐寅可就是弄巧成拙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误了卿卿性命”。“老夫一生英名毁于此也”,用倪乐寅的名声为苏吉尔铺就锦绣前程。

  只是苏吉尔太笨,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想到这一步的,否则开会讨论时他就不用那么慌里慌张了。怕就怕万一来一个爱管闲事的人,甚至韩渊自己,劝服了苏吉尔这样做,那就不妙了。
  
  苏吉尔走进甄星韵和韩渊的办公室做他一辈子以来最尴尬的事。从那时刻起,倪乐寅一直在等待有什么结果。
  
  苏吉尔在甄星韵的办公室停了很久,但是很快就从韩渊的办公室出来了。看上去一切风平浪静。一如倪乐寅的预期,甄星韵和韩渊没有被晴天霹雳击倒暂时还在观察思考。
  
  苏吉尔自从做了系主任,只要心情好,总是半开半闭着办公室的门,等待学生或者教授来朝供。过了一会儿,也让苏吉尔歇一歇,倪乐寅迈进苏吉尔半开半闭的门。
  
  倪乐寅笑着说:“到现在情况还不错吧!”

  苏吉尔憨着脸说:“渊比我预想的要胆小多了。他有点不高兴,但是对系里的投票结果没有表示什么意见。只是说明天再找我谈。我不晓得他明天要说什么。但是今天应该是他最难受的时刻。他没有象星韵一样眼泪婆娑,在办公室哭了半天,把我搅得心烦意乱。明天渊头脑应该更清醒了,我认为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哭哭啼啼的女同事倪乐寅见多了。哭哭啼啼的男同事倪乐寅还真没有见过。女人的眼泪是感情的黄金,用来买允诺买同情买原谅,确实是硬通货。男人的眼泪是什么,几滴盐水从错误的地方钻出来,在错误的地方淌下来,然后错误的留下一些丑陋的痕迹,谁都不喜欢。男儿有泪不轻弹,弹了一定招嘲笑。这苏吉尔连对韩渊和甄星韵的反应都期待是一样的,这是哪门子道理。
  
  倪乐寅晓得韩渊今天没有发火,那是韩渊懵掉了,没有看清楚形势,暂时忍气吞声。今天韩渊能忍住难受的心情,明天他当然更会忍得住。但是明天不是韩渊难受,而是你苏吉尔难受了。明天肯定是一场舌战。韩渊下了挑战书,现在肯定正在紧张的备战。苏吉尔接下了挑战书却一点不晓得对手的意图。

  倪乐寅不动声色的说道:“那就好。毕竟大家都得团结。但是你晓得渊明天要跟你谈什么吗?”
  
  苏吉尔说:“他又没有告诉我,我怎么晓得?”
  
  倪乐寅问道:“你晓得渊可以选择继续往上申请吗?”
  
  苏吉尔说:“不晓得。他不可能这样做吧。系里反对的案子谁会往上报?渊没有这么傻吧。而且他也没有这个胆量跟你们三个人作对吧!”
  
  倪乐寅心理一沉,赶紧问道:“你告诉渊你投了赞成票,而阿诺德,约翰和我投了反对票了?”
  
  苏吉尔说:“绝对没有。我经历多这么多事,这点秘密还是要守的。”
  
  倪乐寅暗喜,说道:“那就好。我们讨论的事情是永远都不能泄密出去的。现在我们不用讨论渊胆量大不大,脑子傻不傻。但继续往上申请是他的权利,有这个可能性。我早就晓得,是明文写在《学术人员手册》里的。从今天起,他肯定也是这方面的专家。”

     倪乐寅不动声色的说道:“那就好。毕竟大家都得团结。但是你晓得渊明天要跟你谈什么吗?”
  
  苏吉尔说:“他又没有告诉我,我怎么晓得?”
  
  倪乐寅问道:“你晓得渊可以选择继续往上申请吗?”
  
  苏吉尔说:“不晓得。他不可能这样做吧。系里反对的案子谁会往上报?渊没有这么傻吧。而且他也没有这个胆量跟你们三个人作对吧!”
  
  倪乐寅心理一沉,赶紧问道:“你告诉渊你投了赞成票,而阿诺德,约翰和我投了反对票了?”
  
  苏吉尔说:“绝对没有。我经历多这么多事,这点秘密还是要守的。”
  
  倪乐寅暗喜,说道:“那就好。我们讨论的事情是永远都不能泄密出去的。现在我们不用讨论渊胆量大不大,脑子傻不傻。但继续往上申请是他的权利,有这个可能性。我早就晓得,是明文写在《学术人员手册》里的。从今天起,他肯定也是这方面的专家。”

  苏吉尔说:“万一他用起这个权利来怎么办呢?我还真不晓得有这个问题。但是这很好办,那就让他用吧。最后成功不成功是死是活都是渊自己的事。跟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倪乐寅正色说:“那怎么行!系里的集体意志不可能让一个人随意去违反!你是系主任,是系里的代表,你希望你做出的决定别人轻松否决吗?”
  
  本来苏吉尔是支持韩渊的,倪乐寅这么一说就把苏吉尔强行定义成韩渊的对头之一,而且是韩渊所有对头的头头。这样就断了苏吉尔怂恿韩渊向上申请的路。
  
  苏吉尔说:“当然不能。否则我这系主任当的还有什么意义。”
  
  倪乐寅把系主任的大帽子往苏吉尔头上一盖。苏吉尔立刻神气起来,彻底忘掉了昨天讨论韩渊和甄星韵的案子时,那三个同事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尤其是阿诺德对他一点面子都不留。这时候他又代表起了阿诺德,倪乐寅和约翰,恰恰忘记了代表自己。

  倪乐寅不动声色的说道:“那就好。毕竟大家都得团结。但是你晓得渊明天要跟你谈什么吗?”
  
  苏吉尔说:“他又没有告诉我,我怎么晓得?”
  
  倪乐寅问道:“你晓得渊可以选择继续往上申请吗?”
  
  苏吉尔说:“不晓得。他不可能这样做吧。系里反对的案子谁会往上报?渊没有这么傻吧。而且他也没有这个胆量跟你们三个人作对吧!”
  
  倪乐寅心理一沉,赶紧问道:“你告诉渊你投了赞成票,而阿诺德,约翰和我投了反对票了?”
  
  苏吉尔说:“绝对没有。我经历多这么多事,这点秘密还是要守的。”
  
  倪乐寅暗喜,说道:“那就好。我们讨论的事情是永远都不能泄密出去的。现在我们不用讨论渊胆量大不大,脑子傻不傻。但继续往上申请是他的权利,有这个可能性。我早就晓得,是明文写在《学术人员手册》里的。从今天起,他肯定也是这方面的专家。”

  苏吉尔说:“万一他用起这个权利来怎么办呢?我还真不晓得有这个问题。但是这很好办,那就让他用吧。最后成功不成功是死是活都是渊自己的事。跟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倪乐寅正色说:“那怎么行!系里的集体意志不可能让一个人随意去违反!你是系主任,是系里的代表,你希望你做出的决定别人轻松否决吗?”
  
  本来苏吉尔是支持韩渊的,倪乐寅这么一说就把苏吉尔强行定义成韩渊的对头之一,而且是韩渊所有对头的头头。这样就断了苏吉尔怂恿韩渊向上申请的路。
  
  苏吉尔说:“当然不能。否则我这系主任当的还有什么意义。”
  
  倪乐寅把系主任的大帽子往苏吉尔头上一盖。苏吉尔立刻神气起来,彻底忘掉了昨天讨论韩渊和甄星韵的案子时,那三个同事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尤其是阿诺德对他一点面子都不留。这时候他又代表起了阿诺德,倪乐寅和约翰,恰恰忘记了代表自己。

  倪乐寅赞许道:“这就对嘛!如果这次让渊通过了,你说说他在系里还怕谁?不错,系里有一张赞成票。可是大家要保密,渊永远不可能晓得这张赞成票是谁投的。没准他还认为是约翰投的。这样的话,渊一定会跟你作对作到底。你系主任肯定做的也不舒服。当然他还会和阿诺德与我作对到底,间接对你的系主任工作造成困难。 ”
  
  苏吉尔说:“渊会认定那张赞成票是你投的。你和他是朋友。你说友情归友情,工作归工作。我相信渊不会这样想。他认定你会为他这个朋友两肋插刀。”
  
  苏吉尔终于作出了一个合理的判断。苏吉尔晓得韩渊一直不太信任自己。韩渊肯定会判断这唯一的赞成票是倪乐寅投的,因为倪乐寅对韩渊向来是保护有加,而韩渊对倪乐寅也是恭敬有加。
  
  这一次倪乐寅投韩渊的反对票是苏吉尔一辈子都搞不明白的事。原来一贯充当正人君子的倪乐寅同样跟自己一样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看来天底下根本就没有什么敌人朋友。韩渊那么听倪乐寅的话,如果晓得倪乐寅跟阿诺德一样反对他,韩渊岂不气死。但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就冤枉我了嘛!冤枉就冤枉。反正我是系主任,明年韩渊还要再来一次,他死也不敢得罪我。想到这里,苏吉尔有些恨意。

  这样的理由倪乐寅又何尝不知,其实是早在自己的算计当中了。倪乐寅只不过是拿约翰说事,故意把苏吉尔往韩渊的对立面引。
  
  倪乐寅轻轻笑道:“不管渊怎么判断,他跟系里作对,对我们大家都没有任何好处。对渊个人也没有好处。他就会破坏系里维系多年的和谐。所以我们必须竭尽全力拦住他往上申请。再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如果张扬出去,折损的主要是你系主任的权威。说不准院长对你管不住一个助理教授很生气。”
  
  苏吉尔恍然大悟说:“原来明天渊是要告诉我他要继续往上申请。”
  
  倪乐寅说:“我觉得可能性很大!这几年你还不晓得他是很鲁莽的嘛!”
  
  苏吉尔觉得明天自己的日子难过了。自己是实在没有办法跟韩渊说话呀。明天的预约肯定不能兑现。但总得有人把事情搪过去吧。阿诺德和韩渊是死敌。约翰和韩渊的关系也是不咸不淡。倪乐寅和韩渊一直谈得来。既然韩渊会误把倪乐寅当好人,明天就让倪乐寅去对付韩渊吧。现在倪乐寅就在自己办公室里,就求他帮自己一次忙吧。希望他不要记恨三年前我抢他系主任位置的事,把我摆在一旁受苦。

  苏吉尔低声下气的说:“我明天没有办法跟渊谈话。你有什么主意?”
  
  看着几年前耍了自己一把上台的苏吉尔终于求自己,倪乐寅很是得意。倪乐寅心里想,苏吉尔你这混球不晓得系主任担子多重就抢过去挑,看上人前人后的风光和一年两三万的额外收入。现在踢不动路上挡住你的石头就找我收拾残局了。而且这路上的石头还是你自己帮着放的。开会时闭上臭嘴少说两句,事情不就好办多了。好!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倪乐寅的手腕,看我是如何玩弄韩渊的。
  
  但是倪乐寅还要拿拿翘,苏吉尔既然不敢面对韩渊,现在是无路可走,自己这个机会这么好,怎么能不逼一逼他。
  
  倪乐寅说:“现在你是系主任,我是一平民百姓。你叫我怎么插手?”
  
  苏吉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就你一个人可以救我了。我晓得,阿诺德和约翰是求不动的。再说也不能求阿诺德。你不答应的话,我明天就不晓得怎么活了。”
  
  一见苏吉尔要行大礼的架势,倪乐寅早就往后退了两步,省得苏吉尔碰到自己的脚。等苏吉尔说完,倪乐寅晓得戏分足了,连忙趋身向前,拉起苏吉尔。

    倪乐寅安慰苏吉尔道:“我们是几十年的老同事。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名义上就说是你委托我。系主任有委托的权力。你暑假开会的时候不就委托过约翰代理系主任吗?明天我来劝劝渊。到时候再见招拆招,现在我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主意。但是以后渊的事情我会多费点心事,务必请你大度,不要介意。”
  
  倪乐寅暗笑,苏吉尔就是一个粗俗多話嗜血成性的李逵。不分青紅皂白抡着斧子砍人凶得很。对规章制度苏吉尔可永远是一头雾水。苏吉尔这系主任当的就象李逵招安后当的镇江润州都统制。
  
  谈笑之间,倪乐寅又从苏吉尔那里取得了将来控制韩渊案子的权力。万一真到了那个时候,苏吉尔就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苏吉尔赶忙说:“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哪里敢有什么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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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orin 发表于 2016-10-3 10:02:18 |显示全部楼层 |坛友微信交流群
韩渊用电子邮件约了苏吉尔第二天上午十点半在苏吉尔的办公室谈话,那是韩渊一天精力最好的时刻。苏吉尔答应了。可是到了第二天约定谈话的时间,韩渊发现苏吉尔根本就不在他的办公室里。
  
  韩渊在整个系里找苏吉尔,却怎么也见不到苏吉尔半点影子。正在这个时候,倪乐寅从他开着门的办公室钻了出来,向韩渊打了招呼。韩渊走进倪乐寅的办公室。倪乐寅热情的请韩渊坐下。
  
  倪乐寅说:“今天苏吉尔临时有个会议,就告诉我跟你的约会必须取消。”
  
  韩渊说:“他连一个电子邮件也没有发就无影无踪了。”
  
  倪乐寅说:“我问他约会谈什么。他说关于终身教职的。我就告诉他,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能拖,这个时候是你最关键的时候。于是他就拜托我,帮忙来和你聊一聊。”
  
  韩渊说:“哪里有什么会议。临阵脱逃。昨天他跟我只说了几分钟。光有结论,没有理由。我来找他解释的。”

  倪乐寅说:“我不晓得他开什么会,他也没有告诉我。但是你如果有什么疑惑的话,就直接跟我讲好了。我相信我自己比苏吉尔还熟悉程序。”
  
  韩渊问:“你说系里怎么能否决我的案子!”
  
  倪乐寅同情的安慰道:“我个人觉得你的案子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韩渊叹口气说:“有问题上次五年综合评估就应该提出了。苏吉尔妒忌我,一上台就整我。阿诺德上次给我写了一封满嘴屁话的信,我料到他会发难。我不明白的是约翰也反对我。就在你们讨论前,约翰还说我的案子是完美无缺的。”
  
  倪乐寅嘲讽的说:“约翰是个见风使舵的人。他的话你哪里能当真。再说了,苏吉尔妒忌你,为什么约翰不妒忌你。他俩是伯仲之间。上次约翰听你的课,要不是我带个弯子,他不是一样坑你了吗?”

     韩渊用电子邮件约了苏吉尔第二天上午十点半在苏吉尔的办公室谈话,那是韩渊一天精力最好的时刻。苏吉尔答应了。可是到了第二天约定谈话的时间,韩渊发现苏吉尔根本就不在他的办公室里。
  
  韩渊在整个系里找苏吉尔,却怎么也见不到苏吉尔半点影子。正在这个时候,倪乐寅从他开着门的办公室钻了出来,向韩渊打了招呼。韩渊走进倪乐寅的办公室。倪乐寅热情的请韩渊坐下。
  
  倪乐寅说:“今天苏吉尔临时有个会议,就告诉我跟你的约会必须取消。”
  
  韩渊说:“他连一个电子邮件也没有发就无影无踪了。”
  
  倪乐寅说:“我问他约会谈什么。他说关于终身教职的。我就告诉他,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能拖,这个时候是你最关键的时候。于是他就拜托我,帮忙来和你聊一聊。”
  
  韩渊说:“哪里有什么会议。临阵脱逃。昨天他跟我只说了几分钟。光有结论,没有理由。我来找他解释的。”

  韩渊惊讶的说:“约翰不会妒忌我吧。他写的文章也不少呀。”
  
  倪乐寅一脸瞧不起的样子说:“这你就不懂了。我估计你从来都没有读过约翰写的东西。他写的那些东西哪能叫研究文章!银样蜡枪头。”
  
  韩渊点点头说:“确实没有读过约翰的文章。”
  
  倪乐寅叹息道:“约翰那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处理过他的终身教职。那个时候就算了,一个在公司混多少年的人,做研究生疏了情有可原。但是他来这里之后做研究应该算轻车熟路了,就得提高标准。你看他的文章都发在什么地方。你我写的文章很多上一流的期刊,一些上二流的期刊。约翰的文章连二流的期刊都很少。三流的期刊,不入流的期刊,那是他文章的家。”

  韩渊说:“那你们还给他升正教授!这不是放水吗?”
  
  倪乐寅摆摆手说:“不升不行啦。他是红顶教授啊。约翰替院长斯蒂文(Steven Moses,斯蒂文˙摩西)做过一个项目,替教务长艾伦(Ellen Walling,艾伦˙华琳)做过一个项目,还替许多的头头脑脑做过项目。哪怕是学术人事委员会反对,约翰还是会升的。我们不是放水,那是顺水人情。”
  
  韩渊认真的说:“他为斯蒂文做的项目我晓得,也就用了一下逻辑斯蒂回归,但是在开会的时候,被说成是统计学家的专家意见。公正一点说,约翰还是很勤奋的。我们系里在办公室呆的时间最久的大概就是他了。我周末是工作的,有时候他也在这里工作。我还开玩笑问过他,为什么不陪女朋友。”
  
  倪乐寅表现出一副奇怪的样子说:“你还真会替别人说好话。别人可是不会替你说好话的。做研究,聪明人比赛的是孜孜不倦,就象现在你比我用功,发的文章就比我多。当然,我年轻的时候跟你现在也是一样的。但懵懵懂懂之人就是二十四个小时都坐那里工作,可能也不如我思考一分钟。约翰的文章是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韩渊说:“约翰还是懂不少东西的,没有那么糊涂吧。《统计咨询》需要讲的课题很多的。不懂很多东西,约翰怎么能撑得下去。”
  
  倪乐寅说:“你又以己度人。约翰只拣他懂的东西讲,塞满一门课的内容手到擒来。给你讲两个笑话。我参加了两次他学生的博士资格考试。第一次他们在研究一个分类问题。约翰连贝叶斯风险是什么意思都没有搞清,说什么要利用贝叶斯风险发明一种新的分类方法。第二次他们研究的是聚类问题。约翰晓得造一棵树(hierarchical clustering,层次聚类),其他的方法,比如partition around Medicaids(围绕中心点的剖分)一概不知。而且他们只使用average linkage(平均距离法),single linkage(最短距离法)和complete linkage(最长距离法)都忽视了。在我提问的时候,约翰就说,他认为不管是什么方法,结论都应该是一样的。我哑然无语,没有兴致再问了。”
  
  韩渊说:“有点儿不可置信。这些都是教科书上的常识,约翰居然不晓得,还指导学生做研究。但是不管约翰懂多懂少,不管他文章是好是坏,约翰写的文章数量还是可跟我比的。”
  
  倪乐寅解释说:“约翰带了很多学生。你我的学生很少,活大多是自己干。约翰要是没有这么多学生替他干活,他自己做个甩手掌柜,能折腾出几篇文章?我想他根本就活不下去。”
  
  韩渊觉得倪乐寅的话越来越离题,不晓得倪乐寅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骂约翰,一点不象倪乐寅平时那种谨言慎行的样子。

  韩渊说:“算了,不谈约翰了。以后你想说,我再来你办公室聆听。今天是我的案子被苏吉尔弄坏了,你说这是这么一回事?”
  
  倪乐寅贬低约翰当然是有目的的。苏吉尔的第一任快到期了。虽然系主任向来至少做两任,苏吉尔怨声载道,不一定撑得下去。一旦苏吉尔的位子有变,只有约翰跟倪乐寅是竞争对手。
  
  倪乐寅这样做,一方面是收买人心,素来很少直接说人坏话的倪乐寅对韩渊连这样的体己话都说了,还不是把韩渊当成亲信嘛。另一方面是给韩渊下下药,别让韩渊支持约翰。再说一起骂骂人也是帮韩渊消气的好方法。
  
  见韩渊想回到正题,倪乐寅想一想说得够多的了,就顺着韩渊的意思也跟着批评说:“苏吉尔没有处理好。这不连摊子都收不了。”
  
  韩渊气愤的说:“苏吉尔能把什么事情处理好!如果你还是系主任,显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倪乐寅微笑着说:“这大家都晓得。他是豆腐渣提不起来!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
  
  见倪乐寅站在自己一边骂苏吉尔和约翰,韩渊觉得更需要好好摸一摸倪乐寅的底。看上去倪乐寅应该是支持自己的,但是他那无碍辩才怎么没有发挥作用。再加上甄星韵的提醒,韩渊很是疑惑。当然倪乐寅也有可能撒谎。所以无论如何得试一试他。

  韩渊换个话题问道:“当年你系主任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不干了呢?”
  
  倪乐寅无奈的说:“有人很想上台。我不能挡别人官路。”
  
  韩渊批评说:“人情做到底,帮人帮到头。你把甄星韵和我招进来,却让不称职的人上台乱来,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这就是为德不卒。”
  
  这依旧是褒扬倪乐寅系主任非常的称职。
  
  倪乐寅苦笑着说:“苏吉尔不知天高地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认为自己不称职的。”
  
  韩渊不屑的说:“阿诺德和戴维都想拦住苏吉尔。还不是他拍了玛丽的马屁。玛丽一人支持他。阿诺德为此还特意召集了甄星韵和我统一口径反对苏吉尔,坚决支持你。理由是苏吉尔没有能力代表统计系。我们不知不觉中搅进了这场政治斗争,为了你和苏吉尔结下了梁子。当然了,你做得好,对你应该要竭尽全力的慰留。苏吉尔本来也不应该抢的。副院长肯尼斯对我说,他会监视苏吉尔的所作所为,可是后来半点动静都没有。”
  
  倪乐寅幸灾落祸的笑道:“苏吉尔现在已经晓得了,很多事情不是想当然就能做好的。他不撞南墙不知头痛。”
  
  韩渊觉得倪乐寅别有用心,没有对自己的事情表示同情,反而对苏吉尔的失败这么高兴。甄星韵的判断似乎是对的。

  韩渊不动声色的说:“在开会讨论之前,我已经怀疑我的案子会被苏吉尔搞得阴沟里翻船。”
  
  倪乐寅有些惊讶的说:“你不是一直信心满满的吗?”
  
  韩渊直直腰说道:“我是对苏吉尔没信心。阿诺德脑子灵,嘴巴凶,坑蒙拐骗,拳打脚踢,样样都来。苏吉尔不是阿诺德的对手,文的武的都比不上。”
  
  倪乐寅点头同意说:“系主任必须是系里的中流砥柱。不能掌控大局的人让大家都很难办。”
  
  韩渊怀疑倪乐寅也是反对自己,故意不明不暗的试探道:“我明白孤臣无力可回天。”
  
  这个孤臣是谁呢?韩渊不想点明,也不能点明。
  
  倪乐寅感觉韩渊肯定认为自己投了他一张赞成票,但是他不能也不会明白的确认韩渊的说法。
  
  倪乐寅就笑道:“我一直是你的朋友,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韩渊点点头说:“我感激你过去对我的许多帮助。”

    倪乐寅以为韩渊已经上钩,该是钓钓韩渊意图的时候了。
  
  倪乐寅就一面表态,一面直截了当的问道:“在这件事上,我还会竭尽全力的帮助你。你下一步要怎么办?”
  
  韩渊冷静的说:“我有权利继续往上申请。”
  
  倪乐寅想到,看来韩渊的胆子还不小,自己得上紧发条来对付他。
  
  倪乐寅不紧不慢的说:“根据我在这里多年的经验,如果系里反对你,你最后成功的概率是零。你不能不到黄河心不死。”
  
  这是对韩渊赤裸裸的恫吓,他想一下子堵住韩渊的路,省得再费更多的心思。韩渊就混这么几年,哪晓得这学校里的水有多深,还不是我倪乐寅说多深他就得相信是多深。再说,这话确实没有错,只不过如果公平的话,象韩渊这样的案子被系里拦住是不可能的。
  
  哪料韩渊一点不露胆怯,反问道:“为什么?我觉得系里没有充足的理由反对我。苏吉尔昨天根本没有告诉我一条象样的理由。”
  
  倪乐寅漏出一副深沉的样子说:“编几个理由还不容易。欲加其罪,何患无词。”
  
  韩渊鼻子哼了一声说:“胡编乱造的理由谁会信!”
  
  倪乐寅赶忙说:“上层的官员一般就直接采纳系里的意见。”
  
  倪乐寅心里想,韩渊什么时候接触过学校管理层,还不是要相信我的说法。

  韩渊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哼了两声,然后说:“我找他们谈一谈系里的状况,尤其是苏吉尔胡作非为。”
  
  倪乐寅大是惊讶,他没有想到韩渊在这种情况下还敢主动把问题上交。
  
  助理教授从来都是希望系里把自己的案子化装得好好的,盛装上阵去给院长校长看最好的一面。韩渊这案子被涂了这么多尘垢泥污,他还敢人前人后跑,看来自己严重低估了韩渊的莽撞。
  
  倪乐寅就只好进一步撒谎说:“没有用处的。这些官员只会敷衍你。送你两句空话,然后就象抹去办公桌上的灰尘一样把你从他们的办公室赶走。”
  
  韩渊见到倪乐寅如此卖力的阻拦自己,疑惑更深了。韩渊晓得确实有官员是尸位素餐。但是总有一些兢兢业业的人。倪乐寅却把所有官员一棍子打死,看来是别有用心。韩渊决定不再和倪乐寅顶撞,倒是要试一试倪乐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韩渊诚恳的问道:“那么你的建议是什么呢?”
  
  倪乐寅发现韩渊终于投降了,很是高兴,装出一副热心的样子。
  
  倪乐寅说:“暂缓一年。人生的路这么长,一年很快就过去了。你过去是太顺利了,遇到什么困难都当成什么大事似的。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一年其实真的很短,实在算不上什么。”
  
  当然这话里一定加点糖,让韩渊听起来舒舒服服。
  
  韩渊装着不解的问道:“不是我今年必须申请吗?”
  
  倪乐寅摆出专家的姿态,一板一眼的说:“今年只是绩效评估,工资会升到和副教授一样。你是从助理教授第二级开始的,现在是第四级,再升就是第五级,工资待遇和副教授第一级一样。明年拿到终身教职叫平行晋级。”

  韩渊笑道:“我是根本不在乎那一点工资的。我喜欢做研究,要赚钱我早走经商那条路了。”
  
  倪乐寅嘲笑道:“就凭你那为人处事的本领,还是不要到社会上去混吧。大学里多单纯啦。”
  
  韩渊反唇相讥说:“这话一个星期前我还有点信。现在不信了。如果大学里单纯的话,系里是不可能否决我的案子的。这就是黑道行径。早晓得学术圈如此黑,我大概不是经商就是从政了。”
  
  倪乐寅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快补充道:“那是比较而言嘛!你明年申请不是就能上副教授了嘛!”
  
  韩渊根本就不买账,说:“我去年就足够升副教授了。苏吉尔不同意。今年拦住我。明年再坑我一次。大家想得挺美的。我去年没有走人已经是超级傻蛋了。其实就是被大家一直没说我多少坏话给骗了。对苏吉尔我是非常的不满,但也只是纠正他对我做的那些天理不容的荒唐事。其它他托我处理的事,我都是全力以赴。一年前阿诺德还邀请我参加一个他自己组织的会议,说做一个被邀请的演讲对我晋职有好处,看上去整个是一热心人啦。我晓得阿诺德做的研究早过时了,但学生问我是不是这样的时候,我从来没批评过他,反而要学生把大家的文章都读一读,然后自己决定导师。我对约翰也是没有说过一句坏话,他问了我许多统计计算上的问题,我都热心的帮他解决了。就是你我没有帮上什么忙,偶然给你解答一两个计算问题。怎么一到了这个坎上,大家都拿大刀把我往死里砍!”
  
  虽然倪乐寅当年被阿诺德坑得难受,只好用其他专业的同学和自己相比来安慰自己。现在这理由正好用来劝劝韩渊。
  
  倪乐寅就说:“不是我批评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看生物系那些同龄人,到了你这个年龄也未必能找到一个助理教授的位置,更谈不上评终身教职了。”
  
  韩渊一愣,这是什么逻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自我安慰还可以,用来批评人就太不象话了。自己做阿Q,哪有叫别人做阿Q的。
  
  韩渊立刻反驳说:“你看你不如说政治吧。克林顿这把年纪已经是阿肯色州州长了。如果说他是白种人,不好比。我们就比一比其他人吧。印度移民的后代金达尔,只比我大三岁,现在也做了路易斯安拉州州长了。今天我升一个副教授还被否决。”

  倪乐寅发现自己已是口若悬河,但是这韩渊不仅没有败退,还进攻起来了。平时跟韩渊聊过不少天,他洗耳恭听的时候多,从来没象这样伶牙俐齿。
  
  这一番挫折,韩渊怎么整个儿变了个人似的。难道他平时装傻,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得了得了,逻辑不行,甜言蜜语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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