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擒奸讨暴
罗伯特˙罗德担任副院长以来一直受人尊重。主持对韩渊案子的讨论是他异乎寻常的一次经历。统计系的那几个教授都太疯狂了,把一场非常严肃,事关一个学者的整个职业生涯的讨论变成了泼妇骂街,而且被骂的申请人还不在现场。谁也没有把副院长罗伯特当一回事。苏吉尔彻底忘了他在讨论结束之后还是系主任。确实是满嘴谎言。空包弹是伤不了人的,却证明了自己的卑鄙无耻。既然苏吉尔忘记了自己是系主任,我就顺水推舟,让他下台吧。
那么谁能做系主任呢?阿诺德是《星球大战》里的银河帝国年迈的帕尔帕庭(Palatine),不能把羊羔交给他。倪乐寅是《蝙蝠侠列传》里的双面人哈维˙丹特(Harvey Dent),不晓得他会坑你还是帮你。
约翰看上去恶意稍微少一点,自吹自擂的时候多。但是他心中却另有一把秤,用来秤一秤社区大学的教师或许还可以,却是万万不能用来这样秤一个研究型大学的教授。千里马就在眼前,却还是嫌东嫌西,买椟还珠。约翰是希腊神话里的普洛克路斯忒斯(Procrustes),打造了一张劣质的魔床,去衡量统计系的每一个助理教授,结果是他们都缺胳膊少腿。罗伯特晓得如果自己能做一回提修斯(Theseus),命令约翰躺上他自己的床,约翰就不可能在滨大榆木溪分校混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罗伯特通知统计系除了苏吉尔之外的其他教授讨论换系主任的问题。首先是约翰按照预约来到罗伯特的办公室。
罗伯特说:“你觉得苏吉尔系主任的工作做得怎么样?我们每年都必须评估一个系主任的表现,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聘用。”
系主任的年度评估通常是不用谈话的,只是发几张选票,让教授划勾划叉。只有在换届的时候,系里的每个教授才会被咨询。可是约翰不知罗伯特要卖什么药,还不敢说苏吉尔的坏话。
约翰说:“苏吉尔非常的卖力。努力的想把事情做好。”
约翰这话大部分是对的,苏吉尔是想把许多事做好,可是要么不会做,要么自作自受,要么夹着私心。想做好不是做得好。
罗伯特不想拖沓,直截了当的说:“可是昨天在讨论渊的案子时他撒了很多谎。你很明白这一点。”
约翰说:“苏吉尔应该对渊不让他处理这个案子生气了。”
罗伯特严肃的说:“首先不是渊不让他处理自己的案子,这是校长的决定。第二,感情冲突和工作责任必须分开,苏吉尔没有做到这一点。”
约翰这才明白罗伯特要收集苏吉尔的罪证,这不就意味着快轮到自己当一当系主任了。
约翰就说:“苏吉尔做系主任确实惹出了许多问题。”
罗伯特一如既往的干脆,说:“具体一点。”
约翰慢条斯里的说:“他做事比较神神秘秘。我们通常不晓得系里发生了什么事。比如,我们每年招多少博士研究生,谁都不晓得。除了招生委员会决定的名额外,他还会莫名其妙的招一些学生进来。我很担心这么多博士研究生的论文怎么办。苏吉尔,星韵和我已经带了许多学生,很难再接受更多的博士研究生。阿诺德是不会指导博士研究生的。只有乐寅和渊可以多指导一些博士研究生。这也是我为什么反对渊晋职的原因。如果这一次不卡他一下,他以后根本不会听我的建议。这样系里的学生指导问题就更严重了。”
罗伯特晓得约翰就是主要利用这个理由投反对票的,就警告说:“你不能把系里的问题和渊的晋职问题联系在一起。渊的工作做的好坏是一回事,系里的问题是另外一回事。渊不需要为系主任制造出来的问题负责。”
约翰感受到罗伯特批评的味道,赶忙说:“你说的对。如果渊这一次能成功的话,我还是祝贺他。”
罗伯特把话题拉回苏吉尔身上,说:“我们继续谈苏吉尔的问题。”
约翰说:“苏吉尔对教授和学生都缺少恰当的尊重。有的时候甚至是莫名其妙的残忍。有一个博士研究生因为重病不能担任助教,苏吉尔发电子邮件强逼那个学生退学,理由是这样才能减少系里的负担。这是一个天资聪颖但生而残疾的学生。我晓得后就让他跟我做独立研究。后来这个学生以优异的成绩拿了一个硕士学位毕业了,其实他的资格考试成绩是最好的。”
罗伯特露出一丝赞扬的笑容,点点头说:“谢谢你把这个问题解决了。这不只是残忍,而是歧视。苏吉尔这样做会给学校带来法律上的麻烦。”
约翰说:“苏吉尔在分配系里资源的时候很不公正。我有一个学生本来安排好要做助教的。但是有一天苏吉尔突然要求我让这个学生做我的助研。我手中的助研名额已经用完了。我匆忙之中好不容易在我的一个朋友那里给这位学生搞了一份助研的工作。后来我了解到,苏吉尔刚收了一个学生做自己的博士研究生,他把那个助教的名额挪个自己这个新招的学生了。”
罗伯特严肃的说:“系主任绝对不能以权谋私。那你推荐谁继任系主任呢?阿诺德行吗?”
罗伯特还想试探约翰对其他人的看法。
约翰倒是干脆,说:“不行。他考虑问题只有一个维度,只有英语好才能教学。所以英语不是母语的教授在他的眼里都是不合格的。乐寅可以,有经验。”
约翰也想试探罗伯特对其他人的看法,急着了解自己机会到底有多大。
罗伯特说:“乐寅不久前已经做过两任了。你自己呢?”
约翰说:“我真的很忙。我们统计咨询中心的工作刚步入正轨。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甩手不管。除非院里给我一点额外的支援。”
约翰哪里想到会去拒绝罗伯特的意向。但是他死活不想放弃统计咨询中心主任这个位置。只要占着这个位置,自己就不愁没有研究课题,不愁没有办法带学生,当然也就不愁没有文章发表。他想既要做系主任,又要控制统计咨询中心。如果罗伯特让其他任何人接手,自己的研究就彻底完蛋了。虽然那几个老家伙不可能做,但几个助理教授都有能力接下统计咨询中心主任,尤其是甄星韵,做了这个位置岂不是如鱼得水。
罗伯特明白约翰要两全其美,就说:“我会竭尽全力的帮助你。”
约翰就提出自己想好的条件,说道:“再雇一个副主任接手我的一些日常工作,和我一起教《统计咨询》课。”
罗伯特问道:“人选呢?”
约翰说:“艾立克˙诺里斯(Eric Norris)博士,一位经验丰富的统计学者。我们的配合天衣无缝。”
艾立克是约翰几年前毕业的一个学生,也是他的一个好朋友。艾立克确实是经验丰富。现在由于预算的减少,他的工作可能维持不下去了。约翰是在帮艾立克找一份新工作。
约翰的私心是艾立克永远不会跟自己作对的,所以这统计咨询中心就永远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当然艾立克是自己能控制的人选,其实副主任本来也可以由任何一个助理教授担任的,比如比尔˙杭特或甄星韵。但是如果比尔或甄星韵做了,将来就要做主任,自己还是断了退路。
罗伯特立即明白约翰很想当系主任,而且根本不想放弃统计咨询中心主任的位置。
但是罗伯特这个时候不想顾虑太多,他对约翰做好做不好系主任没有信心,但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统计咨询中心主任。这个统计咨询中心好不容易才象模象样,换个新人搞坏了不值。他决定不否决约翰的要求。这艰难时刻就多给约翰一点甜头。如果他能把事做好就谢天谢地了。反正以后调整的机会多得很。
罗伯特说:“我会把你的意见反映给院长的。我们商量之后会在恰当的时候把最后决定通知你。另外,渊有很大的概率会晋职的。回去和他聊一聊。只要你主动一点,我觉得他不会拒绝你的邀请的,毕竟你们以后需要很好的共事。”
罗伯特真心的希望约翰和韩渊能处好。既然约翰已经犯下大错,就应该去弥补一下。韩渊应该是通情达理之人。
约翰立刻明白,说:“我会听你的建议,邀请他共进一次晚餐。”
接着是阿诺德来到罗伯特的办公室。
罗伯特说:“我听到了其他人对苏吉尔有很多的负面意见。现在我是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阿诺德说:“苏吉尔确实缺少了一些沟通的技巧。有一次在系里的会议上,他批评韩渊说:‘如果你不拿点资金回来,我就让你多教几门课!’其实我也没有资金,这不是也骂我吗?我是杰出教授,写的文章比他多几倍。”
罗伯特说:“系主任可以跟教授商量教什么课,不能改变教授的工作量。”
阿诺德说:“苏吉尔还有点揽权。我是系里的研究生录取委员会主任,应该由我来负责整理申请资料,决定什么时候开会,然后一起定下录取的名额。苏吉尔把大事小事全都包揽。虽然我是落个轻松,但他真是对我很不尊重。”
这次苏吉尔是吃力不讨好。但是他确实不该这么做。
罗伯特说:“如果苏吉尔下台的话,你愿意接手做系主任吗?”
阿诺德想,什么系主任都得听我的,我直接费那份心干什么。
阿诺德说:“不。我这把老骨头也快退休了,真的不想再操这份心。除了苏吉尔有时候糊涂一点外,还有谁做系主任对我不尊重的。我的意见他们一般都会听的。系里也就渊对所有人都不尊重,态度极其恶劣。但是反正他也拿不到终身教职,快离开这个系了。象他这种无法与人共处的人,在哪里都不会拿到终身教职的。”
罗伯特没有接阿诺德的话茬,径自说:“在谈话结束之前,你说约翰和乐寅谁更适合一些。”
阿诺德说:“都行。”
随后是倪乐寅。倪乐寅接到通知就晓得罗伯特要下手换系主任了。统计系的苏吉尔三年之乱应该结束了。现在是该轮到倪乐寅“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岳飞的《满江红》是倪乐寅最爱的词之一,可是阿诺德对自己终身教职申请的那一场折磨,让倪乐寅“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现在倪乐寅很想重新上台,一雪前耻。所以对罗伯特要竭尽所能的拉拢。
一进罗伯特的办公室,倪乐寅就满脸堆笑的说道:“感谢你如此关注我们系里的事情。连渊的晋职讨论也得劳你的大驾。虽然最后他没有得到大家的支持,但是那是他的材料还没有足够好。有了你的主持,他再也不会说系里对他的处理不公正了。你对程序和政策的熟练保证了最后的结果是站得住脚的。”
罗伯特根本没有兴趣听这番马屁。而且倪乐寅这么一说,自己的主持就变成了对他们胡作非为的背书,根本是侮辱罗伯特的人品和智慧。罗伯特很是生气。
罗伯特说:“那个案子已经讨论过了。我现在是咨询你对苏吉尔的看法。”
倪乐寅见罗伯特没有接自己的话茬,心中有些不爽。但是倪乐寅喜怒不形于色。
倪乐寅不紧不慢的说:“作为我的继任,苏吉尔改变了我当年许多行之有效的方法。当然啦,新官上任三把火,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做法。事情怎么都会做完,只是一个效率高低和过程是否顺利的问题。”
罗伯特明白倪乐寅对苏吉尔是不满意的。但是看上去他只是想泛泛的表达意见,说了跟没说没什么区别。罗伯特需要鼓励他一下。
罗伯特直截了当的说:“我需要你真诚的看法。不要有什么顾忌。这种谈话是不留记录的。”
既然罗伯特这么说了,倪乐寅再也用不着拿腔作势。机会就这么一次,倪乐寅决定放开嘴巴攻击苏吉尔。
倪乐寅说:“苏吉尔经常说一些不该说的话,给自己,也给整个系里的工作带来很大的被动。就拿这次渊的晋职来说吧。事实上我们最后发现渊有许多问题,所以系里就反对他的晋职。苏吉尔个人判断渊是可以晋职的。这也没关系,毕竟人各有各的想法。他却在系里开会讨论之前,就告诉渊,系里至少有三个教授会支持渊的晋职。根本就不晓得他这样说的理由是什么。他没有跟我们其他三个正教授商量半句。”
罗伯特打断倪乐寅的话,说:“系主任不应该给申请人过于乐观的期待。但是,他不跟你们商量是对的,否则有预先决定投票的嫌疑。而且你的意思是说,阿诺德,约翰和你,确实在开会之前讨论了渊的案子。”
罗伯特早看出了对韩渊案子的第二次投票时预先商量好的,正好批评一顿。
倪乐寅有些尴尬,马上就说:“你说得对。当系里结果出来的时候,由于跟苏吉尔事前给他保证的不同,渊就觉得系里对他不公平。苏吉尔实在是无颜再和渊说话,总是躲着渊。他委托我去说服渊。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渊安顿下来。我本来以为事情就过去了,不知怎么搞的,他又被渊指控渎职,弄到院里来替他收拾烂摊子。如果不是他当初大嘴巴给申请人什么保证的话,渊也就不会自我膨胀到现在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苏吉尔这样做对谁都没有好处,包括苏吉尔自己,渊,系里其他人,还有院里。”
罗伯特说:“这事苏吉尔责任重大,但是其他的教授都有责任!”
罗伯特这话很重,这就是说倪乐寅也有责任。但是罗伯特主持了会议,什么事情都跑不过他的眼睛,倪乐寅也无从辩驳。再说,今天韩渊的事不是主要的事,倪乐寅不想节外生枝。倪乐寅决定忍住性子,继续说苏吉尔的坏话。
倪乐寅没有对罗伯特的话作出回应,而是接着说:“苏吉尔说的话还经常前后不一致。比如,他是我好几个学生的论文委员会成员。大家都晓得论文委员会安排一个共同的时间开会是很不容易的。一旦许诺了一个日子,就不能轻松更改,否则大家都很麻烦。苏吉尔言而无信。他经常会在开会前几天,甚至前一天,突然说他参加不了,要求改期开会。有好几个国际学生被他这样搞了,都忍气吞声,不敢得罪他。有一次他碰到了一个国内学生,在开会前一天要求改期。那个学生千求万求,请苏吉尔一起去星巴克喝咖啡。苏吉尔也真听话,就去了星巴克。当咖啡买到之后,突然那学生泼了苏吉尔一身咖啡,骂道,‘狗娘养的!明天你也要这样准时!’苏吉尔确实准时参加了会议,也没有刁难那个学生。后来我才晓得苏吉尔不喜欢这些学生没有找他做导师,而且还跟苏吉尔的学生说苏吉尔的研究太烂。苏吉尔把这些情况都摸清楚了来报复学生。”
虽然苏吉尔胡作非为的事情不少,大家还都是道貌岸然,很少这么赤裸裸的骂苏吉尔。这个学生替所有不喜欢苏吉尔的人出了一个恶气。
罗伯特问道:“这是发生在苏吉尔做系主任时候的事吗?”
倪乐寅说:“不是。但是苏吉尔做系主任时,还是一如既往的前后不一致,睚眦必报。”
罗伯特直接问道:“你觉得约翰可以担任系主任了吗?”
罗伯特根本不想给倪乐寅半点期望,否则倪乐寅肯定顺杆儿爬,自己会很被动。
倪乐寅说:“约翰经验不足。现在系里是一个非常乱的时期,系主任需要经验,魄力和远景。当然啦,经验不足可以学嘛。如果你想让他做的话,我会全力支持他的。我会把我的经验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他。但是约翰真是很忙。他是统计咨询中心主任,手头有很多的项目要管。他有那么多的博士研究生要带。他一般都会手把手的指导他的学生。他还是生物统计协会的滨湖州支部主席,据说活动也挺多的。他现在已经是忙的团团转了。我真不晓得他哪里还有时间做系主任。你晓得,系里的大事小事也够一个人忙的。系主任不是赋闲之职,而是替院长跑差事的,就是一个超级院长秘书。”
倪乐寅当然不会放弃,对约翰是明贬暗贬都来,再用约翰现在的职务拖住他,整个意思就是说约翰是不合适的,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点上。
罗伯特说:“我只是了解大家的意见。至于困难,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你还有更多的意见吗?”
罗伯特已经没有兴趣听倪乐寅批评约翰了。
倪乐寅说:“没有。”
助理教授甄星韵和比尔˙杭特也相继谈了话。
一个女教授度过带薪产假后,大学给她提供的一个育婴方便措施就是上班不教学(modified service)。除了开开会,跟自己的博士生博士后见见面之外,一切时间自由支配。甄星韵告诉罗伯特,苏吉尔逼她在母乳喂养期间教两门课,警告甄星韵不能只为自己的小家庭作想,应该为系作想。
甄星韵不支持倪乐寅做系主任。甄星韵说这么多年来,倪乐寅对韩渊总是赞赏有加,但是苏吉尔告诉她,倪乐寅现在却突然也反对韩渊的晋职。她无法理解倪乐寅这样令人不可捉摸的风格。
甄星韵说,苏吉尔在招聘助理教授的时候,逼申请人签一个两年内不得离开系里的合同。虽然苏吉尔这样做是非法的,也是可笑的,但是吓跑了不少申请人。
比尔说,苏吉尔要求他拿出自己的助理教授启动资金去资助系里的博士研究生。比尔刚刚来教书,还没有许多活需要给学生做。所以比尔资助的学生名义上是助研,实质上是什么活都不用干。比尔觉得这是苏吉尔逼他乱用学校的资金。
最后是和韩渊的谈话。罗伯特晓得,他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因为是他首先提出要苏吉尔下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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