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霍布斯囧境(Hobbes' distress):人类社会面临的四大囧境之三
罗鹏无论是发展协作分工互助以突破休谟囧境,还是发展迂回生产以突破庞氏囧境,人类都不得不面对自身的缺陷所制造的障碍。这种缺陷有时甚至会终结人类的进步,退回到停滞不前,或更严重地是,人口大量灭绝,回归原始的境地。这种人类自身的缺陷是怎么样的呢?十七世纪早期英国著作家托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1588—1679)在其著作《利维坦》中,指出了这些缺陷:
“……在人类的天性中我们便发现:有三种造成争斗的主要原因存在。第一是竞争,第二是猜疑,第三是荣誉。”“第一种原因使人为了求利、第二种原因使人为了求安全、第三种原因则使人为了求名誉而进行侵犯。在第一种情形下,人们使用暴力去奴役他人及其妻子儿女与牲畜。在第二种情形下则是为了保全这一切。在第三种情形下,则是由于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一言一笑、一点意见上的分歧,以及任何其他直接对他们本人的藐视。或是间接对他们的亲友、民族、职业或名誉的藐视。”“根据这一切,我们就可以显然看出:在没有一个共同权力使大家慑服的时候,人们便处在所谓的战争状态之下。”“这种战争,是每一个人对每个人的战争。……”
为了较好地理解霍布斯的主旨,需要指出他的不严谨的地方。第一,人们竞争或求利,并不必然使用“暴力去奴役”他人,比如求利可以以和平的方式进行:同他人做买卖,与同行比质量比服务。暴力方式或更一般地说掠夺方式,只是人们求利行为的一个子集。如果因此提出禁止人们的求利行为,就是走过了头,适得其反。笔者相信霍布斯也不会支持这种意见。第二,猜疑或保全,即指遭受他人暴力侵害时的防卫反击的行为。防卫反击虽然也涉及暴力,但事出有因,其目的也不一定是掠夺,所以不能一概而论。正当防卫不但不是引致混乱的根源,而且还是制止暴力纷争、恢复秩序的必要手段之一。因此,只有防卫过当,或防卫者变成掠夺者时,这才是纷争加剧的情形。第三种情形,荣誉心也不可一概而论。
在做出以上澄清之后,我们便可理解霍布斯的意思。霍布斯谈到“每一个人对每个人的战争”状态导致的后果:
“……在人人相互为敌的战争时期所产生的一切,也会在人们只能依靠自己的体力与创造能力来保障生活的时期中产生。在这种状况下,产业是无法存在的,因为其成果不稳定。这样一来,举凡土地的栽培、航海、外洋进口商品的运用、舒适的建筑、移动与卸除须费巨大力量的物体的工具、地貌的知识、时间的记载、文艺、文学、社会等等都将不存在。最糟糕的是人们不断处于暴力死亡的恐惧和危险中,人的生活孤独、贫困、卑污、残忍而短寿。”
人们结成社会,努力发展协作分工和互助,并在此基础上努力提高对自然的利用能力和程度,这是人类进步的方向;而霍布斯指出的情况,即在人类无节制地贪婪和虚荣的引导下所发生的掠夺行径,则是阻止人类进步的退化方向。笔者将霍布斯指出的——每一个人对每个人的战争——情形,称之为霍布斯囧境(Hobbes’distress)。
那么,为了摆脱这一囧境,霍布斯提出了怎样的解决办法呢?他在后面写道:“如果要建立这样一种能抵御外来侵略和制止相互侵害的共同权力,以便保障大家能通过自己的辛劳和土地的丰产为生并生活得很满意,那就只有一条道路:——把大家所有的权力和力量托付给某一个人或一个能通过多数的意见把大家的意志化为一个意志的多人组成的集体。”“这就是伟大的利维坦(Leviathan)的诞生,——用更尊敬的方式来说,这就是活的上帝的诞生;我们在永生不朽的上帝之下所获得的和平和安全保障就是从它那里得来的。因为根据国家中每一个人授权,他就能运用托付给他的权力与力量,通过其威慑组织大家的意志,对内谋求和平,对外互相帮助抗御外敌。”
霍布斯的解决之道基于一个简单的道理:分散的个人之间的暴力冲突,需要通过一个比任何个人或组织更大的暴力组织来予以制止,即以暴制暴,确切讲就是以一个巨大的暴力机器来制止中小规模的暴力冲突。这种巨型暴力组织,被霍布斯称之为利维坦,或称之为人间的活上帝,其实就是一个一个的ZF。有ZF状态下,社会秩序得以恢复,产生比霍布斯无ZF状态(即霍布斯囧境)要更加使人幸福、使人努力生产的效果。
无疑,霍布斯的利维坦,有着道德和经济的双重合理性。但是,他的主张有一定的片面性。第一,人类在无ZF状态下,不一定只有互相残杀、人各为敌的促进性因素,同时还存在着对互相残杀、人各为敌的抑制性因素,这由霍布斯的后辈洛克指出,我们将在下一节详细介绍;另外,当代伟大的经济学家奥尔森指出,当人群规模较小的社会,并不一定处于人各为敌的状态,而很大的概率下,小社会可以在没有ZF的条件下,通过人际之间的紧密而频繁的相互影响而维持和平的社会状态,因此,ZF并非是必须的。只有大社会,尤其是在民族、宗教、语言、地方性等文化各异的人们组成的社会中,ZF才是必须的。第二,ZF是人类社会演化的产物,早期的ZF带有更强的掠夺性。这一点,霍布斯极力加以掩盖,以强调ZF在维护秩序方面的这一合理性。因而,霍布斯的主张是片面的。因为,利维坦或ZF既然是社会中的一个巨型暴力组织,那么,它就既可以以暴制暴、维护秩序,也可以以其无人能敌的暴力能力来搜刮无力反抗的臣民。洛克因此对霍布斯提出了批评,这个部分我们也在下一节予以详细介绍。另外,奥尔森将洛克对霍布斯的批评正式化了,此部分我们将在本书“ZF论”部分予以详细介绍。
总结霍布斯的思想就是:人类在无ZF状态下,极容易产生弱肉强食的混乱局面(即霍布斯囧境),而解决之道则是通过人们建立一个强大的ZF,以最大力度的暴力在社会中实施抑强扶弱的措施,从而维持社会的和平与秩序,进而保证协作分工互助及建基于此的资本投资顺利进行,使财富得以增长,人民生活更有保障、更加幸福。
对于霍布斯的批评及他所未能顾及的问题,将于下一节予以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