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如翡翠,茎白似凝脂
百菜不如白菜
冬日清寒,农家的菜园里,一棵棵白菜比肩而立,整饬而鲜明。个大腰圆的白菜,就如田间劳作的健硕农妇,洁净素雅,丰腴肥硕。
一层层叶片相互包裹着,颜色由外到内渐变雪白、浅绿、嫩绿、墨绿直至黄绿。最外层叶子呈黄褐色,挡住烈日的烘烤、严霜的侵袭、蛀虫的啃噬,像父母用爱,护佑着羽翼未丰的稚子。
冷凝冬日,中国人的餐桌上总少不了一盘大白菜。不分南北东西,不问男女老幼,但求人们的胃口常开,一生围拢着“家常”两字。
那滋味又清又幽,又醇又厚,甜润润、脆生生。平常得无法让人离弃,朴实得人人可以饱餐。甭管大雪几日,天寒地冻,有了它,心中自是不愁的。
西红柿,妖;茄子,媚;土豆嘎里嘎气,一肚子老实不知变通;辣椒性野,容易把味蕾啃透;洋葱带烈,一交手总惹得泪水涟涟。色色菜蔬,个个头角峥嵘。滋味里,难免多少带出点仓皇和偏执的小家子气。
唯有那不露城府的大白菜,朴素温穆,大气若王侯。
一棵大白菜,立秋下种,小雪收获,历经八个节气。待风声一点点响起来,温度一点点降下去。经霜后的白菜,去了楞和憨,去了涩和淡,“不见菜心死,翻教菜心甜”。打坐参禅一般,把自己修炼得干干净净,脆脆爽爽,呈露出纯正情怀。
叶青如翡翠,茎白似凝脂,敦厚中显露端庄,清秀中蕴藏妩媚。百菜不如白菜。
屯了白菜的冬天
才算圆满的冬天
风雪天,炖白菜汤尤佳。把白菜片、冻豆腐、山芋粉丝、五花肉同炖一铁锅,端上桌来,大家争相品尝,真是“阳春伏九共饮汤,白菜猪肉一般香。”
难怪俗语说:肉中就数猪肉美,菜里唯有白菜鲜。一道道白菜菜谱,能把人的胃口吊得老高,字里行间都溢出热气腾腾。
可炖可炒、可腌可拌、可熘可烧、可煎可烩。平实白菜,百搭百宜。调剂了一个个单调丰盈的冬天。
作为我国北方地区冬春季节的主要蔬菜,到菜场花几个硬币就能买一大兜的,可能只有白菜了。每年的10下旬月到11月上旬,东北人就陆陆续续准备过冬的蔬菜了,普通人家都是百斤为单位的买。
不少东北人会感慨:东北入冬的象征并不是下雪,而是开始囤白菜。东北的秋冬,就是一场关于大白菜的恋歌,只有屯了白菜的冬天才算完满。
那些装蔬菜的大车进到城里,菜贩把绑在货斗挡板上的铁丝掰开,再把整个货斗的前端翘起,一放下挡板,车上满载成山的菜就“哗啦啦”像洪水开闸一样直泻,顷刻就铺开一个大大的摊位。
早市儿、菜市场、马路边儿…浩瀚的卖菜买菜大军,在吆喝和讨价还价声中各取所需。买回家里,上至高档楼盘,下至老旧小区,都被白菜攻占。平铺开在阳台、楼道、小区里……
北方人入冬前那种屯白菜齐忙活的热闹劲,那种为了过冬而精心准备的筹划感,它诠释着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对幸福的态度。
它给我热烈、快乐、安稳而悠远的家的味道。让人觉得大家此刻都活在当下,而当下就是最美好的。
古今共白菜
有味是清欢
白菜是最平凡的菜,却有着不平凡之美。郑板桥以联赠友:“白菜青盐糙米饭,瓦壶天水菊花茶。”清贫寡淡之余,是一种澄明清雅的人生境界。
它的另一个雅名,曰 “菘”,大约是以字会意:因它“凌冬不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
《南史·周颙传》载:周颙于钟山西立隐舍,清贫寡欲,终日常蔬食,卫将军王俭问他:“山中何所食?”答曰:“赤米白盐,绿葵紫蓼。”文惠太子问:“菜食何味最胜?”答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
有年冬天,大雪纷飞,孟郊、卢仝来访,韩愈把储藏的白菜细细切丝加汤慢炖,满满一碗好像烩银丝,配上从屋外新挖出的冬笋,众人品菘尝笋,煮酒论诗。韩愈赞白菜赛过牛肚,冬笋胜过嫩马蹄,众人以诗唱和,成为一段千古佳话。
而第一个赞扬白菜美名的人当属北宋诗人苏东坡。鉴于白菜质嫩、味鲜、爽口,苏东坡赞叹说“白菘类羔豚,冒土出熊蹯。”把白菜类比乳猪和熊掌。他还有诗道“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清欢,即清雅恬适之乐,清新淡雅之欢。在苏轼眼里,雪沫乳花,蓼茸蒿笋,皆是清欢,一如清水白菜。
齐白石一生钟爱白菜,翻开他的美食私家史,密密麻麻都是两个字“白菜”。 他以白菜入画,并题句说:“牡丹为花中之王,荔枝为百果之先,独不论白菜为蔬之王,何也。” 此后,白菜为“百菜之王”的美名不胫而走。
白菜,在文人雅士眼里,是清白高格,是从味蕾上升到精神追求的享乐。
日子如开水白菜,
一天开水,一天白菜,日复一日,永不停歇。
不会生活的人就是把开水当成开水,
把白菜当成白菜,抱怨着;
会经营生活的人,
却把它烹制成人间美味,享受着。
白菜上桌,
是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执拗,
是安贫乐道、宁静致远的境界,
是充满温情的慈悲。
年龄愈长,愈觉得活着,
若可活成厨房里的一棵素心白菜,
那真是美好的事情。
成就一棵白菜的美味,
既不是温暖好时光,亦不是温室里的安乐。
而是霜寒的瑟缩,是冷月里的忧患。
而一个人所需要做到的,
就是像一棵白菜一样:
无需雕琢,恪守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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