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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雨季，家乡的春雨是很慷慨的，淅淅沥沥从来不是她的风格，不休不止，连下七天，恍若水漫金山的前奏，难怪钱钟书先生也会忍不住粗口：“春天真贱！”他一定不堪雨水的纠缠。人的心情也像挤不干净的海绵，潮湿到了谷底。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漫天的雨水是老天在淌泪呵。
S问我：“你不向学校申诉吗？”
面对一个境遇坏到极点的人，很难得到满意的答案。
我的眼睛失神了片刻，抖出一句：“不用了，他们总会准备好各种理由搪塞你，权力在他们手里。”
是阿！权力在他们手里。一个致力于改善不平等的学系，却制造了新的不平等。
讽刺！
在无常命运面前，我渺小到扼不住命运的咽喉。
人最清醒的时候，不是他最快乐的时候，它让你志得意满，目空一切；也不是最痛苦的时候，因为它让你伤心欲绝，无暇它顾；人最清醒的时候，一定是痛过心凉，因为它椎心泣血，大彻大悟。
此刻，我已然很清醒了。
那阻挠我的实为人祸。
4月19日，当我下午点开网页，打开武大社会学系的官网，在告之一栏，终于看到了2019年博士复试的名单。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我反复读了两遍。没有我的名字，确定？确定。没有我的名字。那一瞬间，这样的消息对于初试英语拿到七十以上，一心想从事学术的人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我反复地问自己：“这是真的吗？不可能的。”
白纸黑字，五雷轰顶。
一个月前，当我获悉自己的初试成绩时，我还喜出望外，满心期待。怎么一个月后，“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就要面临不符常理的淘汰？
我百思不得其解。
谜底逐渐打开。
按照院系的划线，今年社会学系的英语初试线为55，我超出近20分，理应很有把握入围复试。依据去年的情况，初试英语同样为55分，最后英语七十分以上者，统统进入复试。如果以历年的标准来看 ，我的初试成绩列全部上线的36位考生前五，止步复试，匪夷所思。
而告示中也未给出信服的理由，相比于法学院、经管学院，先出院线隔周再出复试名单的做法不同，社会学系直接在一天将分数线和名单一同公布，可谓“始作俑者”,独开先河，其“高效”到令人叹为观止。可笑的是，在初试成绩公布一个月后，才拖拖拉拉地选择在周五下午三点将系线和名单一同公布，并于公示文尾注上“公示三天”，以昭告天下经得起社会各界的监督，“用心”不可谓不巧，“套路”不可谓不深，“机关”不可谓不毒。选在周五，除去周六和周天，能用于复议的时间只剩一天不到；二来经过一个周末的消化和调整，被淘汰的考生气也消了，意也淡了，火也退了。这般处心积虑，用心良苦，千算万算，竟然出自教书育人的高校，恶心至极。
这次社会学系博士招生， 除了学校英语统考不变，不再设有专业笔试，直接简化为专家组审核材料。在公示文件中，不像法学院、新闻学院就专家组对考生的入学申请的集体评议的内容、细则和权重一一公布。（如法学院指出专家组评议内容包括三块：第一项，硕士阶段课程成绩、学位论文、参与科研、发表论文、出版专著、获奖情况；第二项，外语水平；第三项，申请人评价及研究计划；总评成绩＝第一项x40%+第二项x40%+第3项x20%） 社会学系的公示文件中丝毫没有交代专家组给出的打分细则，只是唐突地列出专家组就考生提供的材料给出的最终的成绩，而这一成绩的高低直接决定谁去谁留，初试成绩不占任何比重，被束之高阁。这期间的猫腻太大，姑且不论是不是专家组集体评议的结果，光是人为操作的空间就不禁令人脑洞大开。既没有给出评审的内容，也没有给出具体的标准，亦没有就淘汰的理由给出说明，武大校长还于不久前在媒体面前郑重其事地指出，“考生初试不容易，高分被淘汰要给出明确的理由”。
我递交的材料虽不是上乘，也不在末流。我的硕士论文有过良好的记录，硕士期间的绩点也不低。问题在哪？通过进一步地比照，我又发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量。往年英语划线后上线考生统统入围笔试，按照初试+笔试后的总成绩由高到低进入复试，这比较好地解决了导师间生源不平衡的冲突。因为如果报考一个导师的学生成绩都较高，只能录取一名的话，余下的考生也有机会被其他生源质量不佳的导师录取，保护高分的原则在去年得到了连续地贯彻，这是相对公平的选拔。
今年一改常态，只根据报考导师的考生的专业打分成绩做内部裁定，而裁定的标准与初试成绩毫不相干。令我不解的是，我报考的L老师共有五名考生上线，入围的是初试成绩第三至第五，我在该组初试第一，结果初试第一和第二竟然被淘汰。按照导师只招一名博士，复试1：2的比例，其他导师只有2名考生入围，3名考生均入围难道是正常操作吗？倘若初试英语成绩不纳入专家的评分，那么学校大张旗鼓地让全国各地的考生慕名而来只图敛一笔额外之财或者借助考试聚揽人气是不是显得目光短浅，这样的仪式主义赤裸到连起码的遮羞布也可以不要了吗？
我曾向社会系寻找解释。对方给出的解答是，”因为按照往年考英语的方式，发现有的学生英语成绩考得好，但是科研能力不够，最后要推迟毕业。”我不禁觉得这样的搪塞没有逻辑。没有实证研究表明英语成绩和科研能力存在负相关，相反，学生的英语成绩是科研素质之一，也能反映学生的学习能力和学习态度；既然初试英语唯校方垢病，为何学校又要执意推行英语初试呢？这不是当众打脸又是什么。英语考得高反而要剥夺考生晋级的资格，英语刚踩线反而更有资格晋级，这不是不正当竞争又是什么？科研创新能力仅仅通过几份材料就能断定吗？既没有面谈也没有测试，专家又怎么如此有把握地断定一个学生不具备创新能力呢？
于是，我反思，是我得罪了L老师吗？从报名前email与他联系，等半个月后的网络开放报名时才收到同意，再到初试公布成绩向他报告，他杳无音讯，这前后的反差太诡异和离奇。允许我报考的是他，考完后行同陌路的也是他。从老江湖口中得知，他也曾被导师报名前温情许诺，一副慈父良师之状，考完后竟人格分裂，翻脸不认人。原来这“温情主义”的背后是老师“贼溜”的算盘，原来他早有人选，只不过需要找人来陪衬，或曰充量，妆点门楣，最后再釜底抽薪，不可谓老辣心狠。真感叹这世道凉薄，人心不古。其实，这样的手法又何须在弱势的学生面前表演，如果心中早有人选，大可坚决回绝。又何必不识礼貌地状若瞽者。考生的青春也是千金买不到的，考生的付出也是无价的，难道这些执鞭者也忘记了自己是从寒门一步步经过努力才获得了今天的声望？他们理应更懂得读书的不易，体谅学子的艰辛，维护师者的节操。师者，为人师表也，树立的是万千学子的表率，影响的是世世代代的规范，倘若连这样的师德也没有的话，实乃五行缺德，枉为人师。想到最近由沈巍先生而起的民谣“禽兽在殿堂，大师在流浪”，民间暗讽的不正是这样一些人吗？
愤怒不止停留在此。入围的L老师除了一名本校的考生外，另外两名均来自华科。去年就有考生发帖说，华科的Ｈ老师担任武大社会学系主任后，组团打包进入武大。放眼望去，如果说去年入围复试的考生是他读书会的熟人，占到录取的三成多，那么今年入围面试的华科考生则逼近四成。姑且不论他将研究团队并入武大，终究能给武大的社会学争取到多少国家经费，光是他将学生源源不断地安插在其他导师的招生名额之下，蚕食抢夺其他导师的资源，其用意何在？“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其目的是招兵买马，大搞山头，培养嫡系，取而代之 。他曾豪言壮语地表态要用5年将武大社会学打造成农村社会学的重镇，光以这样的门派保护主义者的心态就难成气候，待到那时，应该是“武大声绝草木稀，汪洋一片是华科”。我以为，武大社会学系改称华科社会学武大分部，或者武大社会学Ｈ老师研究中心岂不更妙。一名系主任本应君子般“周而不比”，处事公道，而像小人般“比而不周”，侍位弄权，以狭隘的心态筹建一个学科是不能长久的。我于是又能理解L老师的犬儒了。
不平则鸣，这是中国人的民族性，也是世间的真理。如果任不平泛滥，一部分中国人只会更加丑陋，保持一点建设，这个世界至少不会变得更加丑陋。
我的读书梦也醒了。感谢社会学系的残忍。
我记得当我得知消息后，整晚没有入睡。为了圆自己一个梦，我凭着兴趣将600多页的理论和500多页的方法书反复看了三遍。一年的辛苦转瞬化为乌有。
倪萍说：”当灾难来了，我们只管接受。因为经历过后，你就成长了。”我就像出海捕鱼的圣地亚哥，他被接连而来的暴风雨击倒，又坚强地爬起来，最后带着一具只剩下骨架的大马林鱼，依然满脸挂着笑容，向乡邻招手，骄傲地返航。
人生需要一点游戏精神，才不至于太累，但不能玩世害人，抬头三尺有神明。保持善良，才对得住人生。听听冯道的告诫吧，“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请君观此理，天道甚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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