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虚构是一种“意义”
本书第三篇:语言的象意性质及意指力与意象力的系统理论中,我们论证了语言象意性质决定了它既能表真,也能表假的特征。所谓语言文字表假就是通过语言虚构物象的陈述在语言意图场中,形成虚构实体事实的功能。这是作为语言文字的社会意义属性。这里,一方面意义是作为社会价值关系概念;另一方面,意义只能作为语义的一种状态,而不是语义的全部内涵。因为“意义”作为一个词汇的语义物象,是一种想象物象、虚构物象,它们的社会价值完全是人的主观心理精神效用。
本节讨论虚构与意义的关联性。首先,是说“虚构”都要以语言文字作为工具才能进行和展开。其次,是讨论虚构的社会意义有那些?语言哲学家以及逻辑语义学家几乎没有过多地关注语言虚构的世界事物与意义的关系。我认为,正视语言虚构的意义,有助于区别真理与意义,同时也是确立意义内涵的有效途径。
编造现实中不存在的事物叫做虚构,而编造虚构的事物的工具就是语言。语言虚构的作品,除了神话和文学作品外,还有许多种类。我们看到和玩过网络动画游戏,它也是一种虚构,在网络上还有种种虚拟世界的东西。但在制作动画游戏之前,作者必有一份语言虚构动画制作的文本说明。然而,这些作品给予人们提供的是一个虚构的世界事物;构建虚拟的世界事物的工具和材料不是别的东西,就是人类独有的语言和思维逻辑。那么,用语言虚构世界事物是否有意义呢?实用主义的意义理论代表人物皮尔士认为,指号的目的,命题的目的,一句话,思想的目的,就是要表达真理(26)。而一个概念的真必须产生出的可设想到的实际后果的总和,也就构成了这一概念的意义的全部(27)。皮尔士强调意义就是真,真必然就有意义,是因为意义和真理都是针对人的行为及其目的而言的。显而易见,这里的“意义”不是代表语义,不是语义的替代者,而是一种价值关系物象,它是语义派生品。意义就在于实际效果,而真理则指导着我们的行动:如果我们按真理行事,它就会把我们带到我们的目的地而不迷路(28)。这就进一步表明意义不是语义的替代品,而是语义物象所体现的价值关系。所以,只有真观念才是有意义的。按照皮尔士的观点,语言虚构的神话和文学作品是没有意义的东西了。但是,认为虚构是意义的人并不是没有过。弗雷格就是将虚构划入语句涵义与词语指称即真并列共同构成意义的语言哲学家,不过,他对虚构的意义并未关注。在事实上,语言用于虚构事物是很普遍的现象。诸如神话、童话、宗教、寓言、文学、艺术、谎话、科幻作品等。但是,从说者写者的目的意图与听众读者的社会效应看,我们可以把语言虚构的意义分成三类情形:
首先,神话、宗教的虚构。神话虚构的事物完全不是现实中存在的事实,它使听读者能够明确感受到这是在现实中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如《西游记》中有一段描述哪吒首战孙悟空(29):
哪吒奋怒,大喝一声,叫“变!”即变做三头六臂,恶狠狠,手持着六般兵器,乃是斩妖剑、砍妖剑、缚妖索、降妖杵、绣球儿、火轮儿,丫丫叉叉,扑面来打。悟空见了,心惊道:“这小哥倒也会弄些手段!莫无礼,看我神通!”好大圣,喝声“变”也变做三头六臂;把金箍棒幌一幌,也变作三条;六只手拿着三条棒架住。这场斗,真个是地动山摇,好杀也。
这段文字的描述的哪吒和孙悟空两个是人非人的怪物在进行打斗。说他们是人是能够说话,说他俩不是人是能够变成三头六臂。读者除了有一种语言意象的感受、想象和体验外,还有什么呢?然而,我们在语言意象的感受、想象和体验中陶醉,其乐融融。
“孙悟空七十二变”,它是一种艺术的虚构,而不是真理。《西游记》的整个描述都是一种谎言,但是人们接受了这些公开的谎言,并且陶醉于这种谎言之中,其乐融融。我们能够说文学虚构是无意义的吗?
其次,童话、寓言、文学、艺术、科幻等,现实主义的虚构与意义。语言虚构的事物是现实生活中可能发生和存在的,主要是文学创作中现实主义。这种虚构也是人们公认的事实,人们可以阅读它们,倾听它们的故事和情节。但也未曾认为它们是真实可靠的东西。比如,《红楼梦》中有这样一段描述:
第三,谎言,是说写者不愿意公开的虚构。说写者有意着力打扮成真实可靠的东西,这就是为了损害他人利益而为自己谋取利益的虚构。
这里,我们进入了一个意象世界。虚构所陈述的内容完全跟物理世界绝缘不同,它是一个只有人类读懂的精神世界。然而,虚构并不是文学家的专利,哲学家、逻辑学家中不乏虚构高手。远的不说,比如“现今法国国王是个秃子”,这个假的命题,是20世纪英国著名逻辑学家罗素的刁虫小技。还有,小学三年级学生就开始练习虚构的技巧了,这就是学会“造句”。可以说,我们生活在虚构的氛围中。但是,区分实在与虚构是人人皆有的能力,这就是经验和理智。
在这里,我们看到一种奇特的现象,那就是不论是谎言和虚构,还是真理性知识等,都是建立在语词涵义真值的绝对性和符合语法规则的基础上。根据九维体意义结构理论,谎言或虚构都属于意义的范畴。虚构、谎言,在一般情形中,都是符合语法规则的表达,都是能够被听读者理解的话语。由此表明谎言、虚构都是符合意义结构的语言活动。比如,在第68节中儿子对父亲说的谎话,吴承恩对孙悟空与哪吒的打斗情节的描述等。我们认为,虚构、谎言具备了言语九维体意义结构的全部要素。因此,虚构与意义的联系是全方位的。
虚构是说写者意指和意指表达。在语言意义结构中,说写者意指表达
虚构是符合语法规则的表达,在语义学上是社区意指与说写者意指的融合体。
虚构处在意义结构的听读者内在执行即理解阶段为主要特征。听读者理解就是一种内在的执行。是一种心灵意识的感受、想象和体验语言提供的虚构的世界事物的状态。
虚构也可以延伸到意义结构的听读者的执行阶段。比如,科学家做出的实验模型,艺术家将神话故事制作成动画片、电影、电视剧,说唱艺术家将神话故事演唱出来等意象实践活动。
我们在上节讨论了真理与意义的联系与区别。其实,虚构具有意义的性质,这就是意义与真理最大的区别,因为虚构与真理是不能相容的。
在主体性哲学中,人既是主体同时又是客体,把初入哲学者的头搞晕了;不从事哲学事业的人,很少有人去关注自身是客体的意思究竟是何物的问题。在这里,人是精神实体,整个社会是精神实体。说者和听者或是写者和读者,都是个体的自我。自我从事意象力实践活动,同时也不例外地是他人意象力实践的对象。这就是自我与精神实体的关系,理解和运用它的难度并不比主客体关系低。但是,它们就是哲学的兴趣、困难、意义之一。虚构发生精神实体的意象世界里,虚构的工具是语言,或许可以说虚构的材料仍然是语言。这本身就决定了虚构与意义结下了不解之缘,怎么能够说虚构是无意义的呢?但是,这里的“意义”不是语义的定义,不是属于语义概念的范畴。
参考文献:
(26)《皮尔士文集》第2卷,第444节,哈佛大学1918~1958/
(27)《皮尔士文集》第5卷第9节。哈佛大学1918~1958/转引自车铭洲主编《现代西方语言哲学》第24页。
(28)《皮尔士文集》第5卷第387节,转引自车铭洲主编《现代西方语言哲学》第25页。
(29)承恩著《西游记》第四回,人民出版社 1980年第二版。
发布于 2022-02-18 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