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指与所指在纯意识时空组合
我们虽然有确实的证据表明语言符形与词义在纯意识时空中可分离的事实,但要完整地说明语言的功能是不够的。我们还须从符形与词义在纯意识时空中的组合角度考察言语生成过程,才能对语言的性质得出正确的结论。现代神经语言学的成就,已经为我们提供了较多的实验证据。我们的任务是如何将这些证据与认识过程中的被感知的事物与意识、心灵、思维活动联系起来,从而可能得出与传统哲学观念有很大差异的新结论。
符形与词义在纯意识时空中的组合,实际上就是言语生成的过程或原理,它应包括被感知对象即实体事物与意识、心灵、语言的联系。但是,神经语言学的研究对象是人类神经系与人类语言、言语之间的关系。因此,神经语言学家研究言语生成过程,主要是指在语言的帮助下形成思想和话语表述。所以,神经语言学并未包括语言表述对象与语义的关系。目前,神经语言学并未揭示语义的实质性内容在意识、思维中存在的状态。或许,这不是神经语言学的任务。又如,物象思维、物象判断、物象推理等意识、心灵活动,显然就不是神经语言学研究的对象。然而,正如我们在第34节中讨论的物象知识是怎么样转换成语言表达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虽然在神经语言学中初露端倪,但是要把这些零散的现象组织起来,并得出适当的结论,假设和推理是不可缺少的方法。我在这里提出符形与词义在纯意识时空中的组合的观点,并进行一定的论证,目的是为了证实语言文字的意象性质和意象形成原理。我确信,这种讨论有助于解决西方传统哲学中主客体分离现象,它能提供一个存在于头脑中的联结主客体之间的桥梁或纽带。过去,有的哲学家认为实践是联结主客体之间的桥梁或纽带。其实,实践活动不过是在加强、巩固这座桥梁;实践是在使这个纽带更加清晰。事实上,在意识、心灵、思维与实体之间的联系,不仅仅是语言文字。在我们的头脑中,还有一种中介物存在,这种中介物不仅起着一头联系着意识和心灵,另一头联系着实体(事物),而且它还联系着意识、心灵的表达形式语言文字。
语言能指(音节)即符形与所指(概念)即词义在纯意识时空中的组合的观点,可以由神经语言关于“语义初迹”、“内部语言”和“外部语言”等相关理论来证明。直观的证据有相关的失语症案例现象来证实。下面我们来讨论符形与词义在纯意识时空中的组合现象。这是意象原理重要部分。
一般来说,心理学认为,一个人要说话交流是由言语表述动机驱使的。言语表述动机就是在语言表达中特定内容的需要,如表达陈述、承诺、某种愿望等。它是言语表述的起点,又是言语交际的心理条件,是言语表述的必要动力,思想本身也由特定的动机所驱动。神经语言学认为,语义初迹是一种由表述动机触发起来的能呈现语义关系的网络体系。形成思想的主题和述题、由义素构成的潜在语义和一些诸如时间、目的等,这样的潜在语义关系,这三者是语义初迹的三要素。显然神经语言学家们并未进一步阐明“语义”是由什么东西构成的,或者说“语义”究竟指什么?“语义”是纯意识和心灵中的何物?因为“语义”绝对不是空洞的词汇差异,“语义”是纯意识和心灵中存在的某种状态的事物。按照西方主体性哲学的观点,它们是客观事物在主观中的反映;按照物象理论纯意识和心灵中存在的某种状态的事物,就是事物的物象。但是,事物物象并不是一定要由语音文字的词汇提供,才有可能获得。而是既可以通过语言文字获得,也可以通过感官知觉获得,也就是通过实践活动获得。当我们将通过感官知觉获得的对于事物物象选择恰当的语词准备做出表达的时候,就应当是“语义初迹”。比如,我们感知到了某一个事情,却一时难以选择适合的语词说出来。这种情形就是处在“语义初迹”阶段上,这就是我们在纯意识和心灵中进行着的“音节即符形与概念即词义的组合”的初级阶段。这种音节与词义的组合,就是音节或字符与事物物象的衔接、搭配、建构,也是能指与所指在纯意识时空中进行组合。但有时组合得不好,表现出词不达意,或是用词不准确等。但是,能指与所指在纯意识时空中进行组合,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在心灵意识中必须有语言词汇的贮存,没有语言词汇的贮存,就不可能有这种组合发生。对于一个成熟的文字语言尤其是汉语来说,创造新的词汇,一般是在旧词基础上重新组合,除了对外国语言做出音译产生新字词外,创造单字是极其罕见的。
心理学、神经语言学把语言分成为“内部言语”和“外部言语”,进一步证明了“符形与词义在纯意识时空中的组合”的事实。所谓内部言语,就是从同时出现的语义初迹向扩展的外部言语过渡的必要阶段。只有语义初迹是不够的,因为它既不包括语言的具体词汇单位,也不包括语言的具体语法结构,而且语言和思维的联系极为密切,只有在语言的参与下,才能把语义初迹转化为话语表达出来形成对事物的描述。内部言语就是完成这种转化的重要环节,就是能指与所指在纯意识时空中进行组合,这就是我主张的由物象向意象的转换,它是第三编讨论的主要内容。
外部言语是从具有述谓结构的内部言语扩展而来的,外部言语生成后,就进入传递信息的言语交际之中。压缩的内部言语可能扩张出许多变体,而我们听到的外部话语,就是从多个变体中最终确定的一个。这个最终的选择要经过极其复杂的心理演算过程。第一,要保持由表述动机促成的语义初迹中的主题述题关系等要素在整个生成过程,从而把传递相应信息的定向确立下来,防止出现无关因素的干扰。第二,外部言语一般是出现在特定的言语环境中,生成话语的动机也要考虑到语境的因素,努力与语境相适应。
“能指与所指(符形与词义)在纯意识时空中的组合”的事实,还可以由对于言语理解组合结构的脑机制来证明。这里所谓“组合结构”指的是语言符号即字母(名词格)在话语结构中顺序,在拼音文字的句子中表现明显。组合起来的言语表述是从最初意图向扩展的话语转化的结果,它由大脑皮层前部加以保证。这个部分损伤,表述的述语结构就被有命名功能的“电报体”所代替。这种在言语生成时的障碍在言语理解中是否会反映出来?心理语言学长期以来一直认为这种障碍不影响言语理解。但现在被实验证明,脑前部损伤的患者在理解言语时所犯的错误具有纯粹组合性质。患者不能区别句法一致关系的正误(38)。按照意象理论,其实就是不能将符号物象与其所意指的事物物象正确地联系、组合起来。这类患者不能发现话语组合结构的错误。他们在理解语调旋律时也有困难。这就说明语言符号的能指与所指在纯意识时空中是分离着的,它需要意识、心灵的将符号的能指与所指进行组合起来,才能达到正确地理解话语的意思。
理解言语的内部意思的脑机制,进一步证明了“能指与所指(符形与词义)在纯意识时空中的组合”现象。从最初意图到扩展话语的过渡是一个特别的心理过程,它的脑机制不同于掌握语言代码的脑机制。实验证明,大脑额部的功能保证从话语外部意义到话语内部意思的过渡。脑额部损伤患者难于理解话语的内部意思。对言语内部意思的主动分析过程明显受到障碍。他们容易理解简单的叙述“事件交流”的结构,也能理解更为复杂的叙述“关系交流”的结构,但不能理解言语的内部意识,不能把握话语的意识核心并把它们联系起来。例如,在理解“老师们教学生读书识字,他们是祖国的园丁。”这个句子时,由于“他们”同它有关的“老师们”距离稍远就难于理解。他会把靠近代词的“学生”同代词联系起来而导致理解的错误。这类患者由于从外部意义到内部意思过渡的障碍,常常把词的比喻和转义理解为词的本义,如把“钢铁般的拳头”理解为钢铁做的拳头,他们更不能理解言外之意。这段叙述是一般神经语言学的语义性描述,如果我们运用物象理论的意象原理考察这种“理解言语的内部意思的脑机制”就不难发现,所谓词的本义与比喻或转义,就是词符意指的事物物象的变换。只是抽象地讲词义理解障碍,或许是语言学的职能,但并不一定是对认识过程的正确诠释,也没有揭示词义转换的实质。对于词的本义与比喻或转义的认识活动,是一种更复杂的意象思维活动。是一种对词符意指事物物象喻指或是转指另一种事物物象的意义实现认知活动。如将“老师们”喻作“园丁”,实际上也将“学生们” 隐喻为“花朵”。如把“拳头”说成似坚硬的钢铁,是为了强调某种力量。每一个词的词义都会给予听读者一个相对确定的事物物象的感受和体验。
确认语言符号的能指与所指在纯意识时空的组合,同样具有重大的意义。它表明,人们通过感官、理智和直觉认知世界事物后,是如何转换成为语音文字做出表达的。它同时揭示出物象作为心灵意识的内在中介的功能作用,即物象将事物与语言联系起来的作用,并使语言成为提供给人类一个意象世界的生活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