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新疆、四川、河南等多个省份,先后曝出非法拘禁智障人员强迫其从事艰苦劳动的“黑奴事件”。准确的说法,这应该叫做“中国奴工现象”。上世纪90年代,媒体就报道过这种事,而此现象起源时间还要早一些。
9月4日晚,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报道了一条智障奴工的交易黑链。该频道记者经暗访,在驻马店和郑州等地发现多处黑窑厂。这些黑窑厂,智障者少则5人,多则十几人,挤在恶臭扑鼻的小简易房内,每天吃不饱,休息不够,却要干重体力活,动辄挨打。在黑窑厂被奴役日久,除了身体垮掉外,智障者的智力和精神障碍也会越来越严重。
这些发现来之不易,应感谢“以身尽职”的媒体人。从8月14日起,河南电视台都市报道频道的一男记者假扮智障人,在驻马店火车站附近闲逛,并不时向人乞讨,捡拾地上烟头,还曾抢食地摊上食客吃剩下的半碗凉皮,“迷惑”了物色猎物的奴工经纪人,遂被绑架、卖出,在窑厂遭残酷殴打与侮辱。
记者假扮智障人员的经历,也说明智障人员被非法绑架、出卖之容易,可见“黑奴产业链”的完整与严密——只要是智障人员,几乎都逃不出经纪人和黑场主掌心。
2007年,山西“黑砖窑”事件震惊全国(也由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首先报道),一时群情激愤,全民声讨浪潮汹涌澎湃。2010年,四川渠县对新疆托克逊县输出智障者“劳动机器”一事曝光,虽残酷凶暴毫不逊色于以往,但舆情“激愤等级”大降。而这次再爆同类消息,料想社会关注程度将更次之。
就像对频发的矿难消息,时间长了大家就“审丑疲劳”,即使死人不少也少有议论。该说的都说过无数遍了,关注不过来,抗议不过来。说了也白说,大家从心理上的不接受、不忍心状态,逐步转变为冷眼旁观,从慨然变为默然,等待——从一个灾难走向下一个灾难。
默然不是没看法,看法逐步被概括、被浓缩,一个字:黑。默然也不是没情绪,情绪逐步被化简、被统领,一个字:恨。
地方官员心目中的“X地形象”,和平民社会的利益并不吻合。丑闻影响官员形象和政治利益,他们有隐瞒真相、大事化了的迫切需求;而揭露丑闻、消除祸民因素,才符合一方居民的切身利益。
2007年的黑奴事件,舆论聚焦于山西,而“冷落”了输出地郑州及河南省内的黑窑厂。实际上,山西民间社会受益,河南民间权益受损。这和官场人士对利益与形象的估价出入很大。
山西形象受损,河南形象无损——但实际吃亏的还是河南百姓。当时“黑砖窑”奴工的主要源头是郑州火车站,现在还是郑州火车站,并且发展到了河南其他地方。河南境内当时的黑窑厂旁观别处被整治,以至于发展壮大到了今天的规模。
几次黑奴事件曝光后,权力都曾经干预舆论。地方官员不愿意传播这类消息,同时,没了舆论监督他们也懒得彻查坏事。内部的初衷还是“维护形象”,这就相当于和殴打揭黑记者的黑场主打手站在同一立场上,“维护地方形象”也就相当于祸国殃民的胡作非为。
任何一个产业链的形成,没有权力和官员做保护伞是不可想象的。彻查下去,“黑场主”们可能交代出一批支持者、合作者,而这些人又多是国家和法律的具体代表者。投鼠忌器,不知会牵扯到那位亲朋好友,彻查的风险更大,这也是容忍黑场主继续祸害下去的重要原因。
黑奴事件的恶劣性质,并不仅在于若干智障人士被作践。它更严重的性质是,只要这个地方容忍、默许这种没人性的现象存在,就说明那个地方的居民处在一种高度危险的状态,即“人吃人”的生态。整个人际关系都被毒化,人吃人进行顺利的环境中,“吃人”的人也吃当地人,也教会更多的人吃人;并且,当地执政水平以及当地人与人为善的水平,都不值得恭维。
弱者和反对者身上,挂着文明标志牌。估价某区域的文明进步水平,我们不是看官员富豪等“上流社会”混成了啥样,而是要看最弱者和与权力作对者的处境究竟如何。
将人“物化”或“畜化”,无疑是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资本积累”途径。而缺乏权力制衡机制并忌谈人权,正是物化人、畜化人的最佳社会条件。作为“红社会”成员的黑场主,不甘心低酬用工,也是遵循“效率优先”原则,本能地“以经济为中心”,这和某些执政官员的思想境界,只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差距。
山西黑奴事件后,我提出修正“纲领”的意见:以人权进步为中心。现在,我还坚持这话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