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环境对社会发展的作用机制

3.“内生变量”三大类：器物技术、组织制度、文化因素
（1）器物、技术因素
器物是指人类先前发展进步所凝结和留下来的物质成果，主要表现为劳动工具的进步和创新，它和“技术”状况紧密相连。它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唯物史观所说的“生产力”状况。不过唯物史观框架中的概念过于模糊不清，每一概念的逻辑地位也难以归纳和把握，所以我们的研究中尽量回避唯物史观及其相关概念。
技术是指人类活动中积累起来的经验和知识，往往体现为生产工具的发明和改进。技术进步受制于市场规模。人们为节约成本、提高收益，创立和创造了各种各样的技术。技术发明和创造也符合“成本收益比较原理”。当人们觉得发明某项技术成本不大而收益很高时，就会下工夫去进行研制。在一定的物质技术基础上，一项技术发明和创造的成本大体可以确定下来，但发明成功后的收益却取决于市场规模。所以同一项技术创新，在有市场销路时纯收益就大，而缺乏市场销路时纯收益就小甚或亏本，导致技术创新根本就不会出现。所以技术（创新）受制于市场规模。
（2）组织、制度因素
组织是按照特定目标由个人结合成的某个集体。组织是社会活动的参加者，组织能够降低社会运行的成本：政治组织降低了社会运行的成本；经济组织降低了经济运行的成本；社会组织（团体）则直接创造了友谊、归属感、尊重、权力等满足人们社会需要的资源。组织中的职位（职务）实际上为人们满足社会需要创造了资源。这一原理可以称为“社会资源创造定理”。
制度因素包括各种组织的建构和运行规则，是社会参加者（个人和组织）遵守的行为规范，它相当于唯物史观中所说的生产关系及制度上层建筑。制度提供了一整套确定的信息，所以能够大大降低人们活动时相互间的摩擦成本。
在任何社会中，公共产品提供制度都是最重要的制度。因为社会要正常运行，就必须有人提供“公共产品”。经济人本性会使社会上产生偷抢等“恶行”。为对付恶行，居民需要自我“保护”或由组织为其提供保护；个人和组织在活动中也会产生纠纷（摩擦），解决纠纷就要有人提供公正（在摩擦界面上涂抹润滑油）。“保护和公正”是最基本的“公共产品”。由专门组织和人员向社会提供公共产品的成本较低，这就表明了ZF存在的必要性。
ZF是向社会提供公共产品并以税收作为报酬的基本组织。ZF的基本职能是向社会提供公共产品。提供公共产品必须克服居民中那种“白搭车”的动机，也需要足以抵制强大的外部势力的侵略，所以ZF必须以掌握一定的暴力手段为行动基础。

这才说到周先生所重视的文化因素：


（3）文化因素四大类：文艺、历史、科学、意识形态（宗教）
文化大体可以划分为文艺、历史、科学、宗教意识形态四类。
A.文艺包括诗歌、散文、小说、电影、电视、音乐、绘画、体育、杂技、魔术等形式，也称为“艺术文化”。它是直接满足人们欣赏需要的文化形式。文艺产品可以通过出售获得收入。
B.历史是社会运行的过程及其轨迹。作为文化因素的历史，是对历史过程的记载和归纳，所以我们也称其为“记载文化”。它的基本功能是满足人的求真、求实、求知欲。
C.科学是对事物原理的分析和归纳。科学包括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数理逻辑科学，所以又称为“原理文化”，它们能够满足人们高层次的求知欲。
自然科学是研究自然原理的科学，其中许多原理容易转化成与生产直接相关的技术（例如杠杆原理），从而带来经济效益，所以中国人往往笼统地把自然科学和由它转化来的技术称为“科学技术”（这样极易引起误解）；有的原理则不容易转化为技术（万有引力原理）或者根本无法转化为技术（相对论原理），于是这些原理就成为“纯科学”。
社会科学是研究社会运行原理的科学，包括经济学、社会学、法学等。由于研究对象的交叉，社会科学各学科的界限大部分比较模糊。从研究对象上说，经济学、社会学、历史学就很难截然区分。
数理逻辑是特殊的科学学科，它本身是研究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不可或缺的工具，还可以满足人们极高层次的求知欲（如对哥达巴赫猜想的证明）。
D.宗教和意识形态是以某种价值判断为标准提出的行为准则或思想体系。中国历史上的儒家思想、法家思想和道家思想等都力图指导人们的行为。宗教、哲学和理论中那些力图指导人们行为的内容，都应当属于意识形态范畴。意识形态一经形成，就成为“客观存在”的一部分，成为制约人们下一步选择的重要约束条件。但意识形态本身没有正确和错误、真理和谬误之分。
诺思把意识形态称为一种“节约机制”。对于初学经济学的人来说，“节约机制”仍然不好理解。这里我们用更通俗的例子进行一个类比解释：小学都要求学生背会九九乘法口诀。背会乘法口诀的过程，耗费了时间和精力，但在人的一生中，因背会乘法口诀而加快了计算速度的情况大概有千百万次，就一生中利用乘法口诀节约的时间总和来说，肯定要大大超过早年为背诵乘法口诀所付出的时间成本。因此背会乘法口诀就是掌握了一种“节约机制”。同理，人们早年接受的意识形态“灌输”，使人们遇到相关情况时能够当机立断做出选择。就节约的时间成本说，肯定大大超过他为接受意识形态而付出的时间代价，所以诺思把这种机制称为“节约机制”……

最后的结论：

4.关于“内生变量”作用机制的争论
作为研究时已经形成的“内生变量”，肯定是创造者认为它有正面作用，它这才被创造出来。它之所以能够延续下来，仍然是因为它对继承者具有正面作用才被继承。问题在于它对不同的人或许会有不同的作用，例如法律有保护公民生存、生产和生活的作用，但对于社会破坏者来说，法律的作用就是负面的，因为法律阻碍或威慑他不敢轻举妄动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因此，内生变量的作用往往因人而异，所以人们至今还对一些内生变量的作用性质争论不休。最典型的就是对儒家思想的争论：有人认为它是中国优秀文化遗产，但另有人却认为它是万恶之源，甚至中国长期处于落后状态野生它的罪恶……
马克思理论是统治中国大陆六十多年的意识形态。不过对于“中国社会”来说，它却是一个典型的“外生变量”。推崇者把它称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而贬斥者却把它看做是万恶之源。其实马克思理论本身不过是一种意识形态，它对接受者来说也只不过是一种“节约机制”——节约了在特定情况下的选择成本。对不愿意接受者来说，它只不过是一种外来的异端邪说，起不到具体的作用。所以，中国社会几十年的弯路，不在于19世纪形成于英法德三国的马克思理论，而在于20世纪中一批有势力的知识分子的“接受并设法传播”了它。所以，搞清这批知识分子何以接受马克思理论并能够将其传播、灌输给社会，才是历史学家的任务。
周先生所推崇的“文化因素”，与我们所讨论的地理因素、经济因素，在社会运行中处于不同的逻辑地位。无论如何，地理因素都是社会运行的原始条件。经济因素、政治因素、文化因素等，作为此前社会运行的结果，它们都有更为基础的原因。作为此后起作用的因素，它们则都是“内生变量”，是社会运行整个过程的“中间变量”。就我们所讨论的“文化因素”四大类“艺术、历史、科学、意识形态”来看，它们对其后社会运行所起的作用，却远没有器物技术因素（蒸汽机）、组织制度因素（ZF，法院，经济、政治、法律制度）直接。可以说器物技术因素完全是“硬件”，而“组织制度因素”也比“文化因素”硬邦邦得多。在文化因素中，许多是直接满足了人的本能需求，对社会进一步的发展并没有起到看得见的作用。只有被我们看做“原理文化”的科学原理，包括自然科学、社会科学、逻辑科学的那些原理，在转化为技术、组织、制度时，才会间接对社会下一步的运行起到实际作用。

周先生十分推崇古希腊的科学传统，认为希腊文化（主要的其逻辑科学的发展吧？）为后世的发展打下了基础。而可怜巴巴的汉文化，却根本没有为社会科学技术的发展留下适当的空间。我说，这一看法完全正确。香港中文大学的陈方正教授就认为，希腊文化与汉文化的区别，是欧洲产生近代科学而中国没有产生近代科学的关键分野。
不过我想说，陈方正教授的论证理路，并没有解答近代科学产生于欧洲的原因问题。因为找到了近代科学的“前提”或基础，并没有回答“中国何以没有形成这样的基础”的问题。前面已经说过，科学是通过转化为技术、组织和制度等硬件或准硬件，才对社会进步起到积极作用的。但陈教授和周先生却并不这样认识问题，而是从“科学基础”到“科学大厦”的因果关系来说明问题。问题在于希腊本土以及直接继承了希腊文化的罗马帝国，其科学也一直没有发展起来。所以“希腊文化基础”既不能解释近代欧洲科学的发展，也不能解释中国在希腊之后的两千多年中也一没有发展到古希腊时期的逻辑科学水平……

结论是：文化因素是解释力是十分有限的。周先生过分拔高了文化因素的作用。叫我说，近代欧洲的兴起，不利用“希腊科学成果”完全可以解释。同样地，中国生活的落后停滞，也不需要依赖于文化因素获得解释。

补充一点：即使世界上根本没有希腊文化，只要欧洲还是这样的自然地理条件，那么近代欧洲人还会通过发展商品市场逐步发展起来。如果说希腊的逻辑科学是近代科学不可或缺的基础，而近代欧洲人还没有掌握这一基础，那么类似于“几何原本”的逻辑推理体系仍然会被近代欧洲人（重新）创造出来。我们很难设想像牛顿那样的数理逻辑天才，在缺乏古人的逻辑遗产时会甘愿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农人或工匠。只要当时的社会产生了归纳逻辑推理知识的需求，总会有牛顿、马顿、驴顿将其归纳出来。假如牛顿还真需要归纳并撰写“几何原本”，当然就会耗费他发现力学运动定律、万有引力规律的精力，人类科学的发展程度无疑会有所延缓，但绝不会使人类永远在中世纪的科学混沌中漫无边际的摸索……

经济史外行 发表于 2012-5-7 18:33
周先生说：

……经济、地理等等本身就影响文化，绝对不能用单一的因素解读。但是由于多年的马哲教育，我 ...

所谓的主动和被动，是针对马克思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个叙述。在他的叙述下，文化（上层建筑）是个被动因素。

我的历史框架是有的，就是达尔文主义。但我不是专业学者，所以不会去形成系统理论。
我不知您读过《自私的基因》和《迷米机器》这两本书没有。前者是叙述生物进化原理，后者推广到文化社会领域。即：社会领域的达尔文主义。虽然《迷米机器》一书所阐述的理论还不是很完善，但是达尔文主义的历史观在我看来比其他历史观更有说服力。

关于文化，我再来点我经常痛斥的思辨哲学胡扯，呵呵。我打个比方，假如有个星球，与地球的环境完全一样，但是进化的智慧生命是从熊而不是猿类演变的。那么你可以相见，它和我们会有很大差异。文化是类似的，虽然各种文化产生，都与环境和经济因素有关，但是当其雏形建立后，随后的演化虽然也是随机的，但是却按各自的轨迹自行演化，环境地理和经济等等状况，都对其演化构成影响，但不是决定性影响。

以思辨哲学和探索未知的好奇心为例，您和其他论者都认为中国由于地理和政治等因素，使得中国人似乎缺乏那种进取的好奇心。其实那是大谬的。我以三种文化为例解释：
1，中国文化在春秋形成了老庄的神秘主义玄学后，对宇宙的好奇探索就走入了神秘主义歧途。但不意味着中国人的好奇心没了，而是进入了玄化的轨道，道家思想，中国化佛教都是这种探索的例子。这个轨道2000年不曾改变。
2，古希腊人由于思辨哲学的发展，其好奇心的探索就进入了以逻辑推演为基础的清晰明确的思维方向。这是导致科学的文化。这一文化也是2000年不曾改变。
3，印度人2000年前的文化就规定了其思辨和宗教的双重色彩。而印度佛教比较中国化佛教，更注重逻辑，这是否与雅利安人的语言有关呢？

并非中国的地理环境和经济因素使得中国人不喜欢探索未知。那样的话，就不会有儒释道文化了。中国人的探索路径的偏差，与语言有很大关系。这就是文化规定轨道。

即使世界上根本没有希腊文化，只要欧洲还是这样的自然地理条件，那么近代欧洲人还会通过发展商品市场逐步发展起来。如果说希腊的逻辑科学是近代科学不可或缺的基础，而近代欧洲人还没有掌握这一基础，那么类似于“几何原本”的逻辑推理体系仍然会被近代欧洲人（重新）创造出来。我们很难设想像牛顿那样的数理逻辑天才，在缺乏古人的逻辑遗产时会甘愿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农人或工匠。只要当时的社会产生了归纳逻辑推理知识的需求，总会有牛顿、马顿、驴顿将其归纳出来。假如牛顿还真需要归纳并撰写“几何原本”，当然就会耗费他发现力学运动定律、万有引力规律的精力，人类科学的发展程度无疑会有所延缓，但绝不会使人类永远在中世纪的科学混沌中漫无边际的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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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这个论点，我是绝对不能同意的。我以印度文化作为例子解释。为什么印度历史上的思辨哲学（宗教思辨哲学）那么盛行？而中国化的佛教却完全走入玄学的轨道？您决定与雅利安的语言无关吗？

如果您阅读哲学史，就会发现，哲学本身就是特定语言背景的一种文化。我以形式逻辑为例，到亚里士多德做最后的总结，看起来不难的基本原则，耗费了200年的发展历史。而这种探索，与中国人春秋时期的思想探索和印度人佛陀时代的思想探索，在动机上完全相同，都是人类思想的好奇心。但是为什么这种好奇心走入了不同的路径？这与地理无关。

如果没有古希腊哲学探索，欧洲大陆会否出现现代科学？我不夸张地说，即使出现，可能也得超过2000年以后的事情。

并非因为地理因素导致不同文化偏好不同的探索路径。人类好奇心和探索未知的欲望是共通的，但是初始的路径一旦确立，会沿着这一路径发展。

中国人比西方人缺乏探索心理吗？其实中国道家佛家都有对宇宙生命的探索，这些探索的动机，与古希腊古印度古埃及人没有不同。之所以走入不同路径，绝对不能用地理解释。有语言的因素，有宗教的因素，有文化自身演化的随机性，像所谓的流行潮流一样。

这种演进，我决定用达尔文主义来解释最恰当了。文化进化在一个累积的基础上进行的，不同的基础，自然有不同的轨道。

周百五 发表于 2012-5-7 19:36
即使世界上根本没有希腊文化，只要欧洲还是这样的自然地理条件，那么近代欧洲人还会通过发展商品市场逐步发 ...

我觉得对于当今世界的西方文明来说，古希腊哲学中那寥寥数条形式逻辑的重要性，远不如瓦特的蒸汽机更重要；……除非你能向我们证明——没有古希腊哲学就不会有蒸汽机！

经济史外行 发表于 2012-5-7 19:10
我打个比方，你或许就容易理解我的意思了。

偶然性在历史上客观存在，并且有时起了十分显著的作用。

当然，地理因素通过影响智力进化，进而影响人类社会发展，这只是一个大概脉络。
事实上，导致人类社会发展出现不同结果的各级别原因是非常复杂的。但无论多么复杂，其主要影响因子就那么几个。

贝克汉姆0 发表于 2012-5-7 20:06
我觉得对于当今世界的西方文明来说，古希腊哲学中那寥寥数条形式逻辑的重要性，远不如瓦特的蒸汽机更重 ...

聊聊数条的形式逻辑，却为《欧式几何》奠定了基础。而欧式几何的演绎方式，是现代科学所必须。

除此之外，中国人从来没有实在是数的理念，这是毕达哥拉斯的理念，在文艺复兴时期，对科学的影响直观重要。

罗素的西方智慧你可以阅读一下，很多科学与哲学的渊源都有叙述。

评述77楼：（红字为评述）

并非因为地理因素导致不同文化偏好不同的探索路径。（评述：所谓探索路径，是被所谓哲学家们严重夸大了的东西）。人类好奇心和探索未知的欲望是共通的（正确！）。但是初始的路径一旦确立，会沿着这一路径发展（严重夸大。“原始路径”的不同是周先生最后的避难所）。

中国人比西方人缺乏探索心理吗？其实中国道家佛家都有对宇宙生命的探索，这些探索的动机，与古希腊古印度古埃及人没有不同。（完全正确！）之所以走入不同路径，绝对不能用地理解释（呵呵，用地理解释？那还需要通过许多中间变量啊！）。

本文来自: 人大经济论坛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 版，详细出处参考： https://bbs.pinggu.org/forum.php? ... amp;from^^uid=2537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