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三个记者先生的公开信
请你们再采访一次
——给三个记者先生的公开信
苏中杰
新华社记者杨成军、
《辽宁日报》记者刘涌泉、
《东北新闻网讯》记者侯志强:
4月18日,辽宁省铁岭市清河特钢有限公司发生一起钢水包脱落事故,酿成惨祸:32名工人被温度高达1700度的钢水活活烧死,多人受伤。事故发生后,你们及时采访报道。你们的报道有两个显明的特点:一是用新闻语言讴歌了当地党政领导如何尽职尽责,二是以冷静的笔调特别强调职工“情绪稳定”。杨成军报道说:“企业职工情绪稳定。” 刘涌泉和侯志强在各自的报道中都说:“企业职工及遇难者家属情绪稳定。”
“情绪稳定”,真是神来之笔!原来的情绪是欢歌笑语或是从容平静,现在仍是欢歌笑语或是从容平静,其间没有波动起伏,才能称之为“情绪稳定”。人死了,而且死得那么惨,情绪还和往常一样吗?“情绪稳定”这一笔的事实根据是什么?记者在同一篇新闻稿中,不是什么都写,有剪裁的权力。因此,我并不怀疑这一笔是哪位大神硬塞到新闻稿中的,只认为是你们自己的杰作。有基于此,我相信,你们在采写过程中,情绪是稳定的。
但是,《动物世界》中的故事告诉我:动物在其幼子遇难之后都是悲痛不已的,何况人类呢?从普通人性出发去思索,我对你们报道的“情绪稳定”产生怀疑。如果你们没有面对过职工和死难者家属,建议你们再采访一次。
如果你们愿意再采访,这里先为你们提供一点有关死者的材料:
重达30多吨、温度1700度的钢水从空倾泄,向30多人灌浇而来,人在其中将如何死亡?——不能移动,每挣扎一下就要被烧掉一寸。此时,大脑与神经还未完全死去,情绪可能不太稳定……当然,要不了多久,人就完全熔入钢水,人世间的一切痛苦都没有了,情绪就稳定了。这样的情绪,是钢铁一样的稳定——钢水凝结成一张70多不米的大铁饼,没有起重机是搬不动的!这凝固在铁饼中的情绪是多么稳定呀,三位记者先生!
再从思宁博客中给你们摘取一点关于伤者的材料:
“24岁的李晓东失去了清秀的面容,头部全被烧伤,眼睛只剩下一道细缝,鼻子烧没。 躺在病床上的李晓东不停呻吟,父亲李士学一手擦着泪水,一手用吹风机帮他烘干身上的创伤膏。‘他才24岁!’李士学一遍遍念叨着,他不知道孩子的未来该如何度过。
“7年前,17岁的李晓东就来到这家钢厂,一直干到出事前,工资虽然不高,但1000多元的稳定收入让他对未来充满憧憬。 ‘他能吃苦又很节俭,每次发工资只留100元在身上,让我们替他存着,打算在铁岭市买套房子,然后在这里找个好姑娘,从此过上城里的生活。’李士学说,出事前几天,他就开始看房子,准备在今年下半年贷款买房。
“‘这下什么也都别想了。’李士学告诉记者,儿子彻底对自己没了信心,多次说不想活了。”
“37岁的矫正岩除了头部严重烧伤外,右臂也遭到了大面积烧伤,飞溅出的钢水在上面烧出几个不小的黑窟窿。上初一的女儿还不知道他烧成这样。“她见了可能都不认出我这个爸爸。”矫正岩说,这把年纪毁容了也无所谓,只是不知道这个手臂还有没有力气干活,抚养女儿长大。”
——他们的情绪稳定吗?
三个记者先生,我有一个希望,就是希望你们在采访中不要以你们自己的情绪言代替正常的人类情绪,凭空写新闻,还是再采访一次,报道真实的情绪。
这次钢水包脱落造成的工难,可以说是世界最惨的工难。为了记念死者,从正常的人类感情出发,人们纷纷提议,要用那熔入32条生命的特种钢为死者造记念碑,把他们的名字刻在上面,以表达我们的哀思,让他们在我们慈悲的怀念中永存。而你们作为世界上最惨的工难的报道者,你们的名字也是要与这场工难在人们的记忆中永存的。为了对你们永存名字负责,建议你们从人类的正常感情出发,从事实出发,说点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