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能在2016年超过美国吗?
11月16日,中国农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副所长向松祚先生,在《环球时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为《欧美预估中国经济,勿轻信》。该文围绕经济合作和发展组织预言中国经济规模2016年就将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一事,指出这其中很可能有某种“阴谋”。对此,我不打算做任何评价。这里仅就向松祚先生对未来中美经济总量的判断做些讨论。
向文说:“现实情况是,在理想情况下,假设中国每年增长7.5%,美国每年增长只有2%,到2016年,美国GDP是16.78万亿美元,中国是10.76万亿美元,也只是美国的64%。要想超过美国,除非将人民币升值到4。然而4年之内升值到4,中国经济增速就会跌落到5%甚至更低!”
在这短短的三句话中,有三个经济学错误。
一、名义GDP和实际GDP
GDP是个大家都很熟悉但是实际上大多数人都弄不清楚的概念。国内生产总值,是指在一定时期内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经济中所生产出的全部最终产品和劳务的价值。首先每个国家都会用本国货币来统计本国的GDP,而不是用其他国家的货币。所以,中国的GDP总量是用人民币而不是美元来表示的。
用货币数量来表达GDP总量遇到一个问题:物价是变动的。如果今年的实际产出与去年相同,但是物价上涨了一倍,那么今年的GDP数字就会比去年也增长一倍。为了消除物价因素对GDP数字的影响,一个国家在统计GDP的时候,通常会这么做:首先,用今年的价格水平来统计今年的GDP(一般书上称为“名义GDP”或者“当年价格GDP”);而后,从中扣除掉物价因素,得到“不变价国内生产总值”。不变价国内生产总值比较准确地反映了不同时期经济生产活动成果的实际变动,但是它是一个扣除了物价因素的虚拟的概念。
不难理解,要比较2016年中美两国之间的GDP,需要比较两国2016年的当年价格GDP。向文中假设中国每年增长7.5%,这里犯了一个大错误,因为7.5%是中国不变价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速度。如果不剔除物价因素,直接比较我国各年的当年价格国内生产总值,那么,从2001年到2011年平均每年增长15.3%。以这个增幅计算,到了2016年,以当年价格统计的我国国内生产总值应该为960919.88亿元人民币。
从2001年到2011年以当年价格统计的美国国内生产总值平均年增长3.9%。以这个增幅计算,到了2016年,以当年价格统计的美国国内生产总值应该为182538.8亿美元。如果这一年中国的GDP与美国GDP持平,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应当为960919.88/182538.8=5.26,也就是1美元兑换5.26元人民币。这与向文中的1:4的汇率水平相去甚远。
二、名义汇率与实际汇率
如果用美元来表示中国的GDP,就需要确定两国货币之间的汇率,而汇率是一直在变化中的。向文直接计算了2016年以美元表示的中国GDP,是以某一年的GDP为基准计算出来的不变价中国GDP。同样向文中的美国GDP也应是如此计算的。如果一定要在2012年计算并比较两国在2016年的不变价GDP,虽然有点迂回得令人费解,但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是需要注意的一点是,这里的汇率就应该是实际汇率了。
汇率是以一种货币表示另一种货币的价格。目前1美元大约兑换6.23元人民币,就是用人民币来表示美元的价格。汇率是经常发生变化的,有时候,汇率的变化反映的并不是货币价格的真实变化,而实际上是物价的变化。比如,如果现在美元对人民币升值5%,但是同时中国的物价水平也上涨了5%,那美元在中国的购买力是没有变化的。
我们每天看到的汇率是名义汇率。为了反映不同货币之间汇率的真实变动,就需要把物价因素给剔除掉。剔除物价影响的汇率水平称为实际汇率。如果在2016年中美GDP持平,那么我估算出的1美元兑换5.26元人民币或者向文估算的1美元兑换4元人民币都是名义汇率:我们不能用一个市场上的未剔除物价因素的汇率来衡量一个虚拟的剔除了物价因素的国内生产总值。
美元兑人民币汇率是否会在2016年达到1:5.26的水平呢?现在1美元大约兑换人民币6.30元。从2005年“汇改”以来,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年均增幅大约4.4%。以此速度计算,到了2016年,1美元将兑换人民币5.30元左右,这与1:5.26的水平是非常接近的。
总之,决不会是向文所说的那样,2016年中国GDP“只是美国的64%”,除非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升值到1:4。
三、人民币汇率升值与经济增长速度
向文担心人民币汇率的升值将影响到中国经济的增长速度,甚至断言,“然而4年之内升值到4,中国经济增速就会跌落到5%甚至更低!”
从2005年至今,人民币对美元已经升值了差不多四分之一,但是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并没有因此而一落千丈,而是保持平稳。没有任何理由认为,人民币再升值16%左右,中国经济增长速度就会突然下降几乎一半,甚至更多。
人民币升值会重创中国经济的说法,从“汇改”一开始就不绝于耳。虽然从未得到证实,却依旧有人反复提起。事实上,从2008年起,货物和服务净出口对GDP的拉动作用就微不足道了,而从2001年以来,净出口对GDP增长贡献最高的年份也不超过四分之一。在全部中国GDP中,其中绝大部分都属于国内需求,2008年以来甚至已有两年净出口对GDP增长的贡献是负数。虽然中国进出口总额在不断增加,但是净出口余额却在收窄,中国的对外贸易趋于平衡,经济增长越来越不依靠净出口了。
从人民币“汇改”至今的7年数据来看,出口增幅确有随人民币升值而缓慢下降的倾向。采用简单的统计学方法估算,年度人民币每升值1%,年度出口总额增速下降1.63%。除此之外,汇率变化与净出口余额变化以及GDP增速都没有明显相关性。
可见,向文的数据分析是错误的,结论也是错误的。不论中国的GDP究竟会不会在2016年赶上并超过美国,这一天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