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sfh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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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学习方法] 经济学大牛谈经济学学习方法   [推广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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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fhsky 发表于 2007-9-14 06:48:00

中心学习三年点滴经验

在中心学习三年,回想起来,感受颇深,这里仅将个人经验与大家共享。为了大家阅读方便,这里按照时间顺序谈论一些个人认为重要的事情。对于多数问题,这里主要是分析不同人的心理,因此更多的是“提出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这样做的原因是选择的权利最终都在个人的手中,因此重要的是提供更多的信息供大家理性的思考,而不应是施加个人的主观的价值判断。需要强调的是,文章中不乏主观色彩,也包含一些可能产生误导之处。请自行判断,自由评论。

I.第一年

第一年处在很多选择的十字路口,因此值得多说几句。
1. 围城的故事——关于新生心理的调整
对于一年级的硕士生而言,在秋季课程开始的第一个月内,最经常出现的情况就是心理的波动。具体的表现是不断反思自己当初的选择,这时在各个宿舍里经常会出现对于“为什么要进入这个机构”,“为什么要读经济学”,或者是“为什么要进入研究生院学习”的集体讨论,在一些情况下还会演化成对现实的抱怨。在一些我看到的事例中,抱怨的声音甚至让人感到有一种“男入错行,女嫁错郎”的感觉。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多,但可能最普遍的有五条。下面我逐条谈一下个人看法,这当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主观色彩,仅仅代表个人理解。
第一个原因是通常的心理原因。一般而言,成功之后往往会出现对现状的不以为然,尽管这个成功(进入一个全国领先的大学与相对热门的专业)是在成功以前所梦寐以求的。尽管这个事实不符合“显示偏好原理”,但这种“围城”情绪也是人之常情,我们对此无可厚非。通常这种情况对心理的影响往往是暂时的,因此不会出现剧烈波动。
第二个原因是对学业的担忧。许多学生在大学期间有着一些值得骄傲的学习成绩,这是保持个人自信的一个重要渠道。但进入一个新的机构后,这种优势往往会丧失,这部分是由于评价标准的改变(例如从以记忆为主的“时间密集型”向着一些以理解为主的“思考密集型”学习方式的转变),部分是由于竞争的加强。这种现象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大学的新生中都会存在,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调整自己的心理,保持心态的平衡。经济学的一个优点是选择的广泛性,你可以选择做纯粹的数理技术研究而不需要理解现实经济,你也可以发展成为非技术性的经济学家(甚至是研究经济问题的社会学家或心理学家),当然也可以选择技术与现实结合的应用经济学家。其实每个人的背景差别很大(最显著的可能是数学背景),以及兴趣不同,因此只要努力分析原因,以及对自己的发展方向的正确定位,每个人都可能会取得很大的成功。因此不要被“必修课表现”这种标准所影响过多。
第三个原因是对必修课程(主要是对微观与宏观)内容的不满。这里的部分原因是由于必修课程缺乏自由选择的色彩,以及必修课程的特点(内容抽象,作业繁重)。但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非常理论化的课程与许多人要做应用的要求似乎不符。其实客观的讲,中心要求的必修课程仅仅是遵循了国外任何经济学院系的基本标准,并没有对学生苛求的地方。当然,也有人认为整个经济学院系课程安排有问题,但这就不必继续讨论了。其实从课程本身而言,第一年的课程是为理解以后内容打下基础,在第二年可以选择一些应用的课程,因此大可不必着急。
第四个原因是对中心教学的挑剔。出于对于“完美”的追求,中心学生经常会对教师的教学提出新的要求。这其实是学生应有的权利,也是提高教学质量的必须环节,但有时在具体操作上会出现一些问题。一方面,老师有着自己的讲课风格,在某一方面的特殊人力资本,以及对教育目的本身的理解;另一方面,学生对此有着不同要求。在两种要求不一致的情况下,最终应该采取哪一种方向很难有定论。教学往往有着“众口难调”的特点,因此老师应该折衷到什么程度,恐怕是永远也没有结论的问题。在这里仅仅提出这个问题,希望能够继续讨论下去。不管怎样,师生互相交流信息总是必要的。
第五个原因是对课程中大量使用数学的不理解。每个学生都会发现一个难以理解的事实:尽管我们这些受到全国一流教育的学生都经常难以理解数学推导,经济学家却假设人们都在进行这么复杂的计算。尽管在很多课程的开始时都会出现这种讨论,教师也可能会列出种种被行内人广为接受的辩护来试图说服大家(例如,Samuelson提出的避免“anything goes”; Friedman“实证经济学方法论”;提供现实世界的近似;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或者干脆就讲:“年轻的时候不要谈论方法论问题。”尽管这些解释多少会带来一些心理安慰,但以我个人经验,当时我接触的同学多少会仍旧有很大的迷惘。对于现在仍然因为数学对经济学产生反感的人而言,我这里仅仅谈论一些个人想法。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对这些问题的抽象讨论显然不是我这个岁数以及经历的人能够以及应该进行的,这里我仅仅谈论我个人(以及观察到的同学)的一些真实而且具体的感受。
首先,在开始进行研究时,多数人会发现数学对建立严格推理的作用。当真正要自己表述一个想法时,我们才会真正体会到多种可能的存在。这时数学虽然不能提供一种万能解药,但至少能够完成清晰的表述。当别人建立批评时,也能够避免误解。
其次,数学能够建立起对别人研究的分析与判断能力。在学习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我用数学严格证明了某个经济学结论”以及“我的结论建立在严格的统计分析之上”的话语。在你学习数学之前,很有可能你会产生一种崇拜的感觉;但你学过之后,恐怕看法就会改变了。另外一个与大家相关的例子是评价论文(可能是研究报告,也可能是与大家更加紧密相关的毕业论文)。一年级的学生往往以数学与统计的多少来评价论文,但当你自己对这一套工具熟悉之后,可能看法就会完全改变了。很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一些论文充满了数学符号,但却很少有数学推理。
关于这个问题,似乎我已经说得过多了。总之,希望能够对大家有所帮助。最后,我想说的事实是:不管怎样抱怨,过去的选择都已经成了“沉淀成本”,因此不应该成为我们考虑的对象;如果将精力用到学习与研究上去,我们的机会成本很小;但如果就此闲散下去,可能会产生重大损失。当然,每个人的偏好各异,因此没有任何其他人有资格影响个人选择。但只要经过仔细考虑,自由选择总是应该没错的。

2. 强度的故事——关于课程选择
开学之初,学生面临的第一个决定就是课程选择。尽管对大多数学生而言,第一年的必修课程的负担已经是难以承担了,但出于种种原因一些同学还是会选择一些额外的课程。因此,在这里我对此谈一点个人的经验。
在课程选择方面,我们总是面对着课程广度与对少数课程学习深度的替换关系(tradeoff)。因此,对“选择多少课程以及选择什么课程”的回答显然取决于增加某个课程的边际收益与边际成本的比较。一般而言,边际成本是增加一门课程所耗费的时间。如果这些时间用到必修课程上去,显然会提高个人的理解深度,但未必会提高分数。因此对于具体的个人而言,处于对分数的重视程度不同,边际成本会很不相同。
边际收益则取决于个人选课的目的,而这又是一个因人而异的问题。例如,选课目的可能是“开拓眼界型”,“发送信号型”,“先苦后甜型”,“出国准备型”,“熟悉老师型”等等。“开拓眼界型”的学生一般是想提高自己的知识广度,同时了解专业课程的基本情况,这样就降低以后选择专业方向时的盲目性。“发送信号型”学生选课的目的是发送自己非常具有能力的信号,例如一个同时修5、6门课或者是选修公认的“难课”的学生很容易建立起自己是所谓“牛人”的声誉。从经济学的角度讲,这是节省信息传递成本的重要手段。“先苦后甜型”则是为了迅速修完学分,然后在以后的空余时间中或者是享受生活,或者是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写论文或工作实习)。“出国准备型”是为了在未来有大量时间准备出国考试,而“熟悉老师型”是为了提高对老师的了解。
出于以上的充满个性化的不同看法,对每个人而言的最优选择必然是差异巨大的。但是如果选课的目的仅仅是学习课程内容本身的话,我个人认为一学期选择3门或4门课是比较恰当的。在这样的课程负担下,我们可以不光有时间理解基本课程内容,而且可以深入地想一些问题。当然,这种建议是对于象我这种智力与知识背景的平常人而言的。对于精力过盛的学生,那就另当别论了。

3. 投资的故事——关于数学学习
毕业生对数学的观点一向都是褒贬不一。出国或者在国内攻读经济学博士的学生经常会发现数学对未来的学习非常重要,而一些从事某些工作的学生可能会觉得数学对工作帮助不大。因此,一些学生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学习基础数学,而一些学生则会为在数学上花费过多时间而懊悔。
这种情况也出现在成名的经济学家身上。在我接触过或者听说过的国内外的老师中间,有着一些学习人文历史出身的老师突然转向技术性的研究,并且长期乐此不疲的进行下去;而另外一些大名鼎鼎的教授曾经在技术方面做出过非常重要的贡献,但后来却突然转向心理学与社会研究,原因在于他们对数学的信心突然出现变化。
因此对数学课程的学习既可能是“基础建设”,也可能是“风险投资”。我个人恰好学过一些数学课程,因此在这里谈一下看法。
在北大的校园里经常可以看到经济学或管理学专业的学生选修数学课程,其中学习数学的动机大致有三类。第一类人主要是出于个人爱好,目的主要是为了锻炼思维,但我相信这只是其中的少数。第二类人主要是为了出国的时候“发送信号”。在北大一年年流传下来的出国经验中,人所共知的是数学课程的用处。因此为了使自己的成绩单更加有竞争力,许多学生被迫去选修数学课程。第三类人是对出于理解经济学的需要而努力提高自己的知识储备。下面我针对第三类动机谈一下看法,然后简单谈一下对申请出国有用的数学课程。
对于很多同学而言,最急迫的要求是扫除学好微观、宏观与计量的数学障碍。我个人的看法是,仅仅为了理解这些课程的基本内容是没有必要单独选修数学课程的。我们所需要的是熟练掌握数学附录上的所有内容,以及老师额外提供的一些数学补习材料。我个人是在学过第一年的课程之后才在其它地方弄懂动态规划中的基本定理的证明的,但我没有觉得这给我第一年的学习造成重要障碍。因此,这里的关键问题是“精”而不是“多”。
一部分同学希望能够理解具有一些技术性的论文,这时就需要进一步掌握一些数学技术了。这时可以选修一下相关的数学课程,例如学习宏观的学生去选修一下动态规划、最优控制、随机过程等课程,或者可以去选修对各个经济分支的技术部分都比较重要的“实分析”等课程。在这方面大家总可以向对数学技术感兴趣的老师咨询,然后根据自己的研究兴趣进行选择。但应注意的是,学好数学课程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因此机会成本是非常大的,所以应该进行因人而异的慎重思考。
对于少数对技术性本身非常感兴趣、以及在未来要从事数理方面研究的同学而言,数学就变成“学无止境”了。这时了解基础数学中的细节就非常重要了,因为任何细节都可能在未来的研究中发挥作用。在我现在所在的经济系中,研究一般均衡的教授往往在数学系兼职,而做理论计量的教授往往在统计系兼职。从论文中我们几乎已经无法区分他们与做应用数学的教授的区别了。如果想在今后走这条道路的话,我想扎扎实实的打好基础还是很重要的。例如,如果要做理论计量的话,就应该选修实分析,测度论,高等概率论,泛函分析,随机过程等课程。另外需要指出的一点是,从研究生开始学数学并不是很晚,这里的关键是未来的潜力,因此没有必要为以前不是“科班出身”而绝望。但正如我以前指出的,投资在大量数学课程上面确实有很大的知识成本。

下面针对学习数学仅仅是为了增强出国竞争力的同学谈一下个人经验。在通常情况下,多数美国经济系仅仅要求两学期微积分、一学期线性代数以及一学期的概率统计,而这些课程是每个同学都已经学过的,因此这不构成任何障碍。但有一小部分经济系也会要求一些额外的课程,最常见的是第三学期的微积分、实分析或者是常微分方程。另外一些经济系会推荐一些数学课程,这意味着如果学过的话会更加具有竞争力,其中可能包括实分析、泛函分析、测度论、高等概率论、随机过程、拓扑等学科中的某一种或几种。需要指出的是仅有少数提出这些要求(但不幸的是这些少数学校中有些是大多数人很想去的学校),是否为其投资取决于个人的风险态度以及机会成本问题。

4. 赵括的故事——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对于分数,大家一直都持有比较微妙的态度。可以说,没有人能够完全不关心分数(至少也会关心是否能够及格),而且有相当一部分同学非常关心分数。这其中的原因是分数在读书期间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很多人将分数作为测量自己掌握知识程度的一种标准,从而达到自我精神方面的满足以及自信心的提高;分数同时还可以带来一些物质激励(例如奖学金),而且可能影响别人对自我的评价;分数还可能(尽管没有完全确定的关系)在未来的一些选择方面带来一定的便利(例如选择导师,申请出国等等)。
给定分数可能对某些同学很重要的前提下,一些理性(?)的选择就是学习“分数最大化”的内容。因此很少有人会在课后复习“考试不考”的内容(例如,老师明确宣布为不考的内容;理论方法在计算机上的实现),而且多数人会将注意力放在以高概率出现在考试中的内容。根据我的观察以及同其它学校学生的一些交谈,我发现这在美国的一些知名大学中也是普遍现象。这是个人对现有评价体制的正常反应,而且能够掌握考试内容本身就表明了个人达到了教育的基本目的,因此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
但是,分数仅仅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对理论知识的“学习”能力,一些在考试中不会出现的内容对未来的研究起到同等重要的作用。一个最直接的例子就是计算机的应用:无论在进行理论还是应用研究时,很多情况下我们必须要用计算机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例如,一篇关于经济周期的理论论文往往要进行对随机动态模型的模拟,而应用计量的论文往往要使用统计软件(经常需要自己编写程序)得到结果。而且,通过应用计算机我们可以对理论达到更好的理解。例如,在宏观中,我们都学过使用“压缩映射定理”来解出动态规划中的数值解的价值函数,但如果没有使用计算机进行操作过的话,我想很难在头脑中对此有着清晰的图象的;另外,学过计量的同学都会知道,对很多理论细节的理解是在使用计算机操作时来达到的。
由于互联网的迅速发展,经济学各学科中用到的多数程序都已经在不同的网站上共享了。这大大降低了使用计算机的难度,但这中间仍然存在着很大的搜寻成本与理解成本。客观地讲,多数同学的学习时间非常紧张,让他们承担这些成本是不现实的,因此必须由其他人来提供这项公共产品。由于计算机的发展速度,学生在这方面相对于老师往往有着优势。例如,岁数较大的老师往往习惯于使用C或Fortran等语言,而学生显然在更容易学的MATLAB等软件方面具有优势。这样,这项任务就落到了助教的身上。这项工作尽管在表面上非常简单,但实际上做起来工作量是很大的(我曾经在一个暑假里花了整整三个星期的时间来写计量2与时间序列中的理论方法的计算机说明,其中许多都是我没有用过的,在当中曾经好多次想放弃这项没有明确职责的枯燥工作)。但一旦有一个人做了这项工作,我想以后的积累与完善就会相对容易完成了。
除了计算机之外,使用经济学中的基本思考方法对现实世界进行分析也是一项重要技能。由于经济学研究的是人的行为,它可以用来分析很多社会现象。仔细想起来,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很多现象都可以用基本经济学原理来分析。但如果仔细观察起来,似乎周围部分同学缺乏进行这种思考的尝试。这些同学的生活分成两个部分:考试与做作业时的思维属于经济学;日常生活中的思维完全遵循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是否接受这种经常是“非感性的”(冷酷的?)分析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思考过程提供了更多的可能供选择,而一般而言我们的偏好总是“单调的”。我自己觉得跟98级同学在研究生期间的讨论对我帮助很大,我至今还能回想起汤弦每天对新闻媒体经常使用的“好人坏人”理论的强烈批判。

5. 老板的故事——选择专业方向与导师
当一个研究生与陌生人初次交谈时,最经常被问到的前三个问题恐怕会是:“你在哪一个学校读书?你读什么专业?你的导师是谁?”如果将每个学生看作学校的一个产品的话,专业与导师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商标。
导师的确定会对我们的学习生活起到重要影响。一个好的导师能够以一种深入浅出的方式来传授知识,并且迅速引导学生进入研究。导师还会对自己的学生带来人格上的影响,在多数研究生的思维方式以及价值观上都会发现导师的痕迹。另外,从比较功利的角度讲,导师的名气可能会对个人造成名牌产品效应,这不光可以满足个人在别人面前的虚荣心,还可以在未来的工作或者出国方面带来一定的好处。最后,如果所选的导师是一个大的“门派”的话,个人就被进一步分类(从班级、宿舍增加到“XX导师组”),这会带来新的学习生活圈子。
尽管对于中心的学生来说专业方向的概念已经非常淡薄了,但它还会起到一定的影响。专业方向可以影响一个学生“自己觉得应该的”读书选课范围;一个所谓的“热门专业方向”可以引来世俗的羡慕眼光,而且在找工作的过程中带来一定的便利。
给定专业与导师的重要作用,对此的选择可能是在研究生期间最重要的个人决定之一了。因此我们不难发现,一年级学生与高年级学生交谈时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了解各个老师的方方面面的信息。在每年一年级的下学期,也经常有人去向高年级同学咨询关于感兴趣的老师的情况。下面谈一下大家可能关心的五个问题:是否应该选择一个导师;选择专业与选择导师的关系;选择导师时一些可以考虑的因素;被接受的可能;其它需要注意的问题。
第一,是否应该选择导师。一般而言,多数学生会找到在一定程度上满意的导师。但有时候少数同学会发现没有暂时可以相互接受的导师,这可能是由于中心所有老师都不符合个人要求,也可能是符合个人要求的老师没有接受他们作为学生。因此,偶尔会出现一些“自由骑士”,这些学生在很长的时间内处于完全自由状态。但必须接受的事实是,在最后写毕业论文时实际上还是要选定导师的,因此这只是早选还是晚选的问题。这种情况很少发生,但也是确实存在。这种行为当然完全是个人选择问题,但应该考虑的一点是这样可能会造成毕业的延期,因此应谨慎决策。
第二,专业方向与导师的关系。应该说,导师与专业方向之间的关系很不确定:一个跨度较大的老师的学生可以做任何题目的研究;即使领域相对较为专一的老师也不一定会限定学生的论文范围。总之,这是一个完全因人而异的问题。但多数情况下,这种相关性还是很大的,因此选择专业与选择导师在很大程度上是重合的。
第三,选择导师时的种种因素。正象前面的所有分析一样,存在人的行为的地方就存在多样性,这里也不例外。下面谈一下我见到与听到的种种考虑。一个因素是个人的学习兴趣,例如对金融感兴趣的学生会优先选择相应领域的导师;而对数理方面感兴趣的学生可能会优先选择技术背景相对好的导师。另外一个因素是导师的个人行为方式,关于这的一些例子是:对学生选课与研究题目的指定程度;对毕业论文的严格程度;能够用来接触学生的时间;对学生工作与出国的推荐程度等等。在现实中,每个人的选择时都会考虑到多个因素,而且往往要在各个因素之间进行权衡取舍。
第四,被接受的可能。由于每个老师个人的行为方式不同,这是一个完全因人而异的问题。例如,有些老师没有特殊要求,有些老师关心学习成绩等等。
第五,一些需要注意的问题。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区分“过去”的研究与“现在”的研究。由于个人兴趣转换等原因,一些老师目前所做的领域可能与过去的领域不同,因此在选择时应多了解一下情况,或者可以找老师亲自谈一下。值得注意的另外一点是关于教授名气与实际研究的差别。虽然这中间存在着一定的相关关系,但中间也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一些名气并不是很大的老师实际上可能正在进行着很高质量的研究。总之,对此我们应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II.第一年后

6. 屁股指挥脑袋——助教经历
人的价值观往往依个人的社会角色而改变,在每个不同阶段人们倾向于接受对自己有利的观念,做助教就是这其中的一个例子。在从学生转变为助教的过程中,我们可以观察到很多有趣的事情。在作学生时,很多人对助教具有的专业知识与履行的工作职责范围有着种种的挑剔,也会对助教没有完全采纳自己的改进建议而十分不满;但当自己站在同样的位置上时,很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会变本加厉地保留各种“缺点”,并且找到种种理由来反对批评意见。在这里,我们看到社会各个角落中常见的“屁股指挥脑袋”现象。这其中的部分原因是个人维护自己利益的本能,但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众口难调、工作职责难以清晰界定等因素。客观地讲,多数助教也确实能够作到完成基本的工作职责。
我们可以有种种原因去选择作课程助教:对于我们以前没有接触过的课程,通过作助教可以增加自己的知识面;对于助教主动性较强的课程,我们可以锻炼自己的组织能力与讲课能力;助教可以成为一种谋生手段,可以解决我们的基本生活问题;对于今后想出国继续读书的同学,助教经历或许会对竞争奖学金起到部分帮助;助教经历是熟悉讲课老师的重要方式,从而拓宽了学习知识与交流的渠道;助教可以有助于认识新的朋友,这其中包括其他助教与课堂上的学生。
以上种种不同原因决定了选择的具体课程。例如,想熟悉老师的学生会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老师的课程;想学习知识的同学会选择感兴趣的课程;想锻炼自己讲课能力的同学可以去选择规模相对较小的课程(例如研究生课程);而仅仅将助教作为谋生手段的同学可以去选择一些工作量相对较小的课程。
最后谈一下工作量的问题。根据课程的特点、任课教师以及个人工作态度的不同,各门课程的工作量会出现一定的差异。例如,微观与宏观一向是工作量较大的课程;而作业与考试由助教还是由老师提供也会造成工作量的差异;助教完成工作的质量也影响到实际承担的工作量。前两个方面不是由个人决定的,而个人对工作质量则有很大的控制权。这其中涉及到高监督成本下固定工资合同的激励问题,也涉及到团队中的合作问题(例如同一门课程中的多个助教之间可能会有“搭便车”行为),分析起来应该是很有趣的。

7. 眼高也要手高——尝试助研
除了少数将学习理论本身当作最终目标的人外,多数人的读书是为研究做准备。在读了一年的基础课后,许多同学都已经对研究跃跃欲试了。尽管此时有很大的抱负,但“纵有十八般武艺,却不知从何开始”。这种“眼高手低”是正常现象,此时作助研往往是从“手低”向“手高”过渡的一座桥梁。
作助研可以对我们的学习带来很大的好处。通过这段经历,我们可以培养作研究的基本技能,其中包括寻找数据、数据处理、熟悉期刊、统计分析、应用计算机以及了解写作格式等;它可以使我们活学活用已有的理论,从而加深对理论的理解;它可以使我们了解许多有趣的现象,从而培养自己寻找研究题目的能力;它可以使我们了解自身的不足,从而在未来有针对性地完善自己;它可以培养我们的鉴别能力,从而知道文章背后的很多东西(例如各种统计结果的可信性);它也可以揭开研究的“面纱”,从而或者坚定我们的研究兴趣,或者使我们决心不再追求这种生活方式;它也可以增加我们个人简历的内容,从而在未来走向市场时带来一定的帮助。
根据项目本身的不同,助研的工作职责是多样化的。一些项目要求翻译文章,一些项目需要寻找资料以及处理数据,而另外一些可能会要求较为独立地写论文。因此不同工作的创造性的强弱是不同的,选择的时候应相应地考虑自己的要求。一般而言,表面上简单的基本技能实际上包含很多技巧,如果不亲自尝试一下的话很容易“眼高手低”。因此在刚刚开始时不妨参与一些“基本操作”的项目,随着技能的积累可以转向一些创造性更强的项目。
事后来看,一些同学在作助研后收获很大,而另外一些则以“无聊”来形容之。这当然与每个人的具体项目有关,但也受个人的主动参与程度以及主观期望值影响。因此,应在权衡自己的要求与项目职责的匹配程度的基础上选择,当然机会成本也是重要的考虑因素。

8. 最后一个撒旦——毕业论文
如果说“助研”的重点在“助”上的话,那么毕业论文的重点将无疑在“研”上。尽管它出现在令人最讨厌的时候(正是寻找个人出路的思维发散时期),每个人又不得不面对它。这是一个充满挑战性的要求,原因不仅在于这需要个人的完全独立研究,更重要的是确实曾有因此而延期毕业的先例。
不言而喻,在这过程中的第一件事情是寻找题目。这可能由导师指派,也可能是继续过去的研究,也可能是根据自己兴趣选定新的题目。这中间有很大的自由度,但应注意避免自己无法应付的题目(例如一些未解决的重大技术性难题)。题目选定后,就应该相应地提高背景知识,这其中包括已有的查找文献、收集数据、了解计算机程序、学习用到的统计分析技术等等。这个过程可能会耗费大部分的时间,如果碰到难以解决的问题的话,还有可能回头重新选定题目。当背景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就可以考虑实现文章核心的分析,这可以是纯理论分析、应用分析或者经验分析。这可能是最痛苦的环节,因为创造性地解决问题总比学习别人的知识要难得多。但一旦这个环节成功,那么以后的事情就是常规性的了。
一个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是论文中的“数学模型”与“计量分析”问题。在多数发表的论文中都有着数学模型或者计量分析,因此这似乎已经成为必不可少的内容。我们可能永远也讨论不清楚它们是否必要,但我们至少应按照规定的要求来做。这些要求随导师与题目而不同,一些导师不要求数学模型,另外一些不要求计量分析,但在一些老师那里这两者是必需的。因此,在个人偏好基础上还应提前向导师问清要求。
另一个大家可能会关心的问题是论文的贡献程度。在这方面好象很难有严格的尺度,在具体操作上跟导师个人严格程度有关。空泛地说,就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到个人的最好。至于具体的程度,大家可以在以前学生的毕业论文中找到感性认识。


9. 敢问路在何方——寻找工作
根据近几届毕业生的情况来看,除了部分同学继续攻读博士之外,多数同学会进入工作市场。工作的满意程度对个人来说的重要性不言自明,对整个中心而言也是对教育与市场衔接程度的一次检验,同时也是影响未来招生的一个潜在因素。
由于我没有找过工作,因此不敢说太多的外行话,这里讲一点旁观者的感觉。尽管找工作过程中存在着很强的随机性,但最后结果还是与其他人的事前期望是高度相关的,也就是说:一些大家认为最可能找到满意工作的同学有很高的概率实现愿望。因此,平时多培养自身能力还是非常重要的。当然,至于具体细节就应该让其他毕业生来介绍了。

10. 窥探小资生活——申请海外留学
出国是许多人从小的梦想,也是很多学生读书的直接目标。即使是在入学时没有想过出国留学的学生,在北大周围同学的影响下也可能由“出国业余爱好者”转变成“出国迷”。以下简单谈一下这个圈子中的学生可能会关心的六个问题。
第一,为什么要海外留学。整体说来,国外与国内存在着高等教育水平、物质生活水平、生活方式以及语言等方面的差异,这构成了不同人出国的动机。如果为了提高专业知识背景的话,去西方国家应该是较好的选择;如果仅仅是为了体验另一种生活方式,或者是提高英语的话,也未尝不可;如果是为了享受物质生活的差异,从而实现向“自由与繁荣的国度” 的移民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总之,多样化的个性促成了多样化的动机,但应注意在考虑国外的种种好处时不要忘了可能承担的机会成本(国内的好处)。因为我们是在进行不确定性下的决策,而且概率又经常是主观的(同时效用函数也未必是“预期效用型”的),所以中间总是有着多重均衡。
第二,是不是应该继续申请入学。尽管开始时出国圈子里人数众多,但到毕业班时,很多人开始踌躇于是否继续申请。犹豫的一些原因是:在出国标准化考试成绩低,因此对成功概率不看好;本来就不想从事经济学研究,还不如先工作再申请其它专业;觉得自己背景很难进入心中的理想院校,并进而担心是否能够有比较好的就业前景等等。在这种情况下,别人很难提出明确的建议。如果是因为对申请成功缺乏信心的话,希望下面的内容会有所帮助。
第三,国家或地区的选择。由于经济教育的发达、奖学金的充裕以及移民政策,美国往往是绝大部分同学的首选。当然,如果有其它原因的话(例如个人爱好或自身的竞争力等因素),我们也可以尝试一下加拿大、欧洲、新加坡、中国香港、澳大利亚等地区。这些地区本身也有较好的条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满足一部分人的要求,一些人还将此作为“曲线救国”的方式。但是要注意了解是否有奖学金等因素。
第四,专业选择。我想中心的多数学生会选择经济学博士专业,但如果对其它方向感兴趣,也可以尝试一下商学院博士项目(市场营销,金融学,会计学,公共政策,运筹学等)、农业与资源经济学博士项目、或者政治经济学等项目。一般来讲,商学院的竞争最为激烈,其次是经济学,然后是农业经济学,但这也因学校而不同。而且各个专业之间都有很大的交叉(例如商学院中可能会有产业组织、理论计量研究,经济系可能会有金融经济学,农经系中可能有经济发展与国际贸易等),因此应该详细研究各个不同学校的情况。
第五,学校数目与排名。根据个人条件的不同,申请学校数目从2、3所到30所不定。这完全取决于个人的经济能力与信心,但普遍的现象是从5所到20所。在申请之前,很少有人对国外某个教授到了“非嫁不可”的程度,因此多数人选择学校是依据大学排名。一个常见的问题是:选择学校时应该依据综合排名,还是专业排名?由于我们都是社会中的凡人,因此多少会受到别人评价的影响。这样,经常在经济学圈子内部交流的人会比较看中专业排名,而与外部交流较多的人会偏爱综合排名。一般而言,如果想从事理论研究的话,专业水平比较强的学校应该是好的选择,但其它考虑对一些人可能更重要。
另外一个常见的问题是:应该在各个排名段中分别申请多少学校?这又完全取决于个人的保留期望值与竞争力。一个极端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型,这些人只申请名校;而另一个极端则是“聊胜于无”,这些人对学校没有任何除奖学金之外的要求;多数人选择中间的情况,在排名不同的学校中平均分配。如果不是有着绝对信心或者绝对丧失信心的话,中间的情况应该是较好的选择。但到了操作细节,就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第六,一些潜在的录取决定因素。下面讨论个人能够想到的因素,由于最终是多因素评定,因此很难说哪一个因素起到绝对作用。如果想提高概率的话,最好是在各方面都完善,但这又是一个“知易行难”的事情。
学校与专业背景,这又包括本科生与研究生的背景。从历年的经验来看,在录取结果中表现出来的名校效应还是很大的。幸运的是,至少我们都已经是北大的研究生了,在这方面已经是占了先机。至于本科学校与研究生学校哪个重要,恐怕就取决于具体教授的个人偏好了。专业背景可能也会带来一定的影响,例如大学数学专业可能会有一定好处,但也常有文科背景的学生进入非常好的学校,不能一概而论。
成绩与课程。在每个学生都极力渲染自己的“软指标”(智力、勤奋、责任心等)的情况下,GRE、TOEFL、大学与研究生成绩这样的“硬指标”就非常重要了。由于各个学校的评分标准与课程难度的不同,大学绝对成绩与相对名次都会起到作用。课程的难度以及国际接轨程度也会起到影响,例如一些学校要求列出主要课程的教科书,但我想中心在这方面还是有竞争力的。至于标准化考试成绩(GRE、TOEFL),不同人有不同看法,但一般来说要达到中等以上水平,但低分去名校的现象也屡见不鲜。总之,在事前我们应该非常重视,但事后也不要因为结果不好而丧失兴趣。
推荐信。推荐信表现了别人对申请者的评价,其重要性就可想而知了。一封好的推荐信有时可以补偿很多其它方面的弱点,这在中心很多学生的申请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与其它学校的情况不同,中心老师的推荐信多数由老师自己写,这样老师对学生个人的看法就非常重要了。在申请时,经常有大家争取某些“热门老师”少数推荐名额的情况,也经常有要求被拒绝的情况。因此,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平时就提高老师对自己的评价,而不应该“临时抱佛脚”。
研究论文。一些学校会要求提交论文(writing sample),因此如果有一篇好的论文的话就会大大增强竞争力。即使是不对论文进行要求的学校,一篇十分规范的论文也可能会影响结果。这样,如果能够将自己满意的论文翻译成英文,录取希望就可能会提高。
助教或助研经历。由于一些奖学金是以助教或助研的形式发放的,如果有类似背景的话就会带来好处。另外,即使是在申请fellowship,作过助教或助研也会发送具有能力的信号。至于具体作用有多大,就不得而之了。
包装。竞争的加强导致申请者对细节的关注,一个重要的表现是对申请材料的包装。很多申请材料已经作为艺术品来看待:许多学生(女生居多)在申请材料的纸质、颜色、封皮等各个细节上都煞费苦心。我曾经见过以A4的照相底版来打印简历的学生。总之这是一个充分发挥想象力的场所,没有常规的经验。至于包装好坏与成功概率的关系,就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了。
性别。在申请经济学的学生中有着一种广为流传的“性别歧视”观点,这种看法认为女生在申请中受到优先考虑。大家经常列举的例子是某某世界名校近年来只从中国大陆录取女生,北大经济学专业女生的出国去向平均要(显著?)优于男生。这个粗略的统计数字比较符合个人感觉,但也不排除这种情况被夸大的可能。而且,从统计数字中我们只能看到相关性,至于因果性就很难讲了。例如,对这的解释可能是国外教授需要调节新生中的性别与种族比例,而中国女生在世界女生中的相对水平较高(这跟奥运会上的道理相似);另外的解释也可能是女生的英语比较好,而英语好的申请者更容易拿到奖学金;如此等等。总之,这是一个本身很有趣的现象,应该可以写成劳动经济学或教育经济学专业的硕士论文。由于这不是我们可控的因素,因此应该仅仅是一个“沉淀成本”,它可以用来增强个人信心,但不应该对决策什么影响。

III.后记

自从答应写这篇回顾以来,一直处于断断续续状态。一旦开始动笔,就发现对每一件事情都要想好长时间才敢动笔。因此从感恩节写到圣诞节,现在又到了新年。高兴的是我总算没有将这件事情拖到2002年,心中的一个包袱终于落地。
现在正是寒假时间,欧美同学全部回国欢庆新年,而周围的中国学生也不是奔赴大西洋城去听张惠妹演唱会、就是去加州欣赏阳光海滩了。尽管此时的纽黑文小镇非常荒凉,但一旦打开电视机或连上互联网,就会发现一派热闹景象。无论是对“恐怖主义”还是“经济热点”,无论是对“行为艺术”还是“璩美凤事件”,讨论中都是各执一辞。这不断提醒我这是一个多元化的世界,因此我们没有必要让别人遵循自己的行为方式。因此,尽管我个人对提出的每个问题都有自己看法,但我尽力仅仅是罗列各种可能,而不表现出个人倾向。如果认为这是在“和稀泥”的话,那我也只能表示抱歉了。
刚刚连上中心网页,正不知最后该以什么样的表达来概括中心生活时,听见走廊里传来一句中文的对白:
“神仙?…妖怪?…谢谢!”
就此停笔。

按:
去年秋天,我代表学术部给远在耶鲁深造的98级师兄白金辉发电子邮件,请他为中心的师弟师妹们写一点东西,指点迷津。白兄答应后,在忙碌的学习中挤出时间为我们撰写下面这篇《中心学习三年点滴经验》。此间他不断思考,反复修改,终于在2002新年之际完成。由于当时学期即将结束,我把这篇值得一读的妙文留到这学期开学才发布。白兄是一个在中心师生众口赞誉的优秀学生,倾听他把自己的学习经验、心得体会娓娓道来,是一种快乐。相信本文一定能对我们有所启发和帮助。文章将近1万4千字,与白兄的毕业论文相当,可见他为此贡献了多少时间和心血。最让我感动的是,寒假里回家,还收到了他的电子邮件,说想起文中的一个不妥之处,让我替他改过来。在此向白金辉师兄表示深深的感谢。

学术部 赵莹

离开了真实的生活,就只剩下黑板上的方程和曲线。但如诗的数学要与如画的现实结合,经济学才是既活又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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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fhsky 发表于 2007-9-14 06:51:00

我是怎样研究经济的?(七十自述,三之二)

我是洛杉矶加州大学最后一个不用选修微积分而拿得经济学博士的人。今天数学用于经济大行其道,但此行也,历史不是那么久。我作研究生的六十年代初期,代数不成而还读出成绩的,几何一定好得出奇。想当年,几何曲线我可以多条用得到处飞。

然而,写博士论文《佃农理论》,整个结构与答案我先用脑子想出来,以几何证之只用了一个晚上。后来赫舒拉发说我的理论应该可用微积分证出,找数学书翻阅,再证出来。后来又用另一套几何曲线再证。心底里有点不服气,既然脑子可以想出来,何必用数学证来证去,多此一举?跟着一九六九写成今天还受到重视的《合约的结构与非私产理论》,想得通透,整篇写好了初稿,手痒起来,要学人家加些方程式进去,于是自己发明。华大同事E. Silberberg见到,说:「这样难看的方程式,你从哪里找来的?」我问:「数学对吗?」他答:「对是对,但那么难看,见不得人。」我说:「是我自己发明的,你不妨替我改进。」他改了,美观得多,但细想后我还是用自己难看的,因为要保存自己的发明。一九七二写好了《蜜蜂的神话》,为了解释方便用了一幅几何图表。高斯说:「这样漂亮的文章,为什么你要用几何污染它?」一九八三年发表《公司的合约本质》,为高斯的荣休而作,半个符号也不敢用。后来杨小凯把该文翻成数学发表,竟然批评我不懂得用数。思想是我的,半点也没有想错,小凯的数学证来证去只证明我对,就想不出理由自己要用数学了!

有些人——百年一见——像阿罗,数学经济神乎其技,在我面前表演过,天才无疑问。我认为阿罗值得拿第二个诺贝尔奖。但如果把一个经济难题放在面前,想斗想,他不一定想得比我快,或比我深入。有些人,像V. Smith,曾经对我说没有方程式不能想,拿得诺奖是他的本领,替他高兴,但我自己推理时是不用方程式的。

毫无疑问,思想的方法因人而别,达者为师,很难说哪种方法比较优胜。七十年代中期我写过一篇关于座位票价的文章,供应需求变化复杂,弹性系数记不起多少个,很适宜用方程式处理。但我就是不用,单凭文字思想一个周末完稿。后来一位同事用数学证来证去,找不出错处。

一九六八年,在芝大,H. Johnson说我是发展经济理论的希望,但要多学数。一位数学教授跟着自荐,要教我数,细想后没有学。当时决定了走实证研究的路,理论愈简单愈好,用不着数。后来我把用得着的经济理论简化为一条向右下倾斜的需求曲线,把所有局限作为价格处理,变化万千,困难是局限变化的考查。到了西雅图华大,同事巴赛尔(Y. Barzel)更不鼓励我学数。他认为要用数我可以发明,而以方程式思考不可能想得像我那样生动过瘾,变化自如。

经济研究,思考方法不同要用不同的工具,而研究目的有别,理论的掌握有不同的重点。有时同一问题,从不同的角度入手,或用上不同的工具,分析会不同,但大家处理得对,结论应该一样。科学逻辑使然也。高斯喜欢从成本入手,我永远是需求定律,结论若有分歧,一般是因为大家的假设不同。

搞理论经济是怎样入手的?我不是专家,你要去问阿罗,或问森穆逊。福利经济呢?我劝你不要搞。不可能有客观结论的经济分析,无聊玩意而已。搞实证经济——经济解释——回报率最高,也用不着天才,但要在真实世界到处跑。实证经济我是专家,告诉你怎样入手,怎样发展下去吧。

搞实证经济的第一步,是要找到一个需要解释的现象或例子。一定要是实例,虽然在推理时想象的例子可以用。这入手的实例要有趣味,要奇异,要没有人成功地解释过。实例是否重要不要管,因为开头看似不重要的,最后推出的理论假说可能有重要的一般含意。

奇异与有趣重要,因为推出新意比较容易,而完工后的文章有吸引力。困难是研究的人对选出来的实例要知得很多,有关的其它行为或现象也要跟进。对实例一知半解,容易误导,解释的假说跟着错。昔日M. Burnstein解释全线逼销,G. J. Stigler解释电影套售,L. Telser解释零售限价,皆有趣而又奇异的上佳实例,可惜这些大师调查得不够详尽,忽略了实例的一些重要细节,分析于是出错。然而,错归错,他们的思维对我有启发,我是感激的。这样看吧,搞纯理论,弄错了拿零分,见笑天下,但搞验证或解释,大错特错也有机会获五十分。

曾经说过,最愚蠢的学者,是那些试图解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如此类推,发生过的事我们不容易看得准,看错了重要的细节,受到误导,推理出错,与解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只是远近之分。这解释了为什么我那样执着,坚持对世事的调查要彻底,亲自跑到街头卖桔、卖玉。可以说,凡是动笔分析的现象,我的所知一定达到专家水平,往往比行内的人知得还要多。

是非常头痛的学问。现象或行为的重要细节稍有差池,为之解释而推出来的理论假说可以因为一小点误导而铸成大错。这解释了为什么我从来不用访问或民意调查那类资料,而当我深入调查某行业时,口述提供的资料我要再三地从其它渠道审核才相信。七十年代后期研究石油工业,获得的关于石油的质量与价格的数据绝对是顶级、可靠,但以这些作统计的回归分析,我对这技巧抱怀疑,要从其它角度再考证。政府或机构提供的数据,是怎样搜集而获得的,我必定查根问底,他们不从实解释我会把数据丢进废纸箱。人的生命短暂,中计几次就日暮黄昏。

曾经提及,一九六九年从芝加哥转到西雅图任职,之间的暑期空出两个月回港度假,看看母亲。当时已经发表了今天被誉为是应用价格理论的经典之作的《佃农理论》,又在芝大的经济研究院教过理论,怎样打折扣也算是个经济学专家,应该有本领解释一般的市场现象。然而,当时在香港观察到的,十之八九我不能解释。我想:物理学家不会这样尴尬吧。结论只有两个。其一是经济理论根本不管用,若如是,我要另谋高就了。其二是经济理论其实可作解释,只是经济学者对世事知得不多,理论太复杂,是以为难。若如是,我要多到街头巷尾跑,不断地把理论简化。

后来在街头巷尾的真实世界跑了三十多年,把经济理论简化得只剩需求定律与局限变化,解释现象得心应手,引以为傲。这发展过程不幸地惹来非议。不少人说我放弃了学术,到处跑街赚钱,或说我的数学不成,没有学报发表我的文章。皆胡说八道。

离开了真实的生活,就只剩下黑板上的方程和曲线。但如诗的数学要与如画的现实结合,经济学才是既活又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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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fhsky 发表于 2007-9-14 06:53:00

林毅夫论经济学方法

盛柳刚:在我成为您的学生的这一年之内,今天是您第三次跟我们详谈方法论。为什么您觉得方法论那么重要?尤其是对于研究中国这样一个转型国家的经济现象来说,超越一些理论上的争议,强调方法论,是否有类似康有为作《新学伪经考》的意义?林老师是否想借方法论来反对中国直接照搬西方经济学,同时来证明自己理论的正确性?

林老师:我强调方法论有三个方面的原因。一个原因是我经常看到不少学者,明明他所用的理论不能解释我国的现象,但他还是坚持以这个理论来说明这些问题为什么会存在于我国……我所以和各位一再谈方法论的问题,是希望各位成为会运用理论、会进行理论创新的经济学家。

第二方面的原因,经济学本该是经世济民之学,是实用科学。在这个时代里,我们有机会接受比较好的教育,我们对这个时代的发展和进步,对中国的重新崛起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我们怎样让中国重新崛起呢?学好运用理论和创新理论的方法是根本的……这是知识分子对国家和社会的责任……

第三方面,我之所以强调方法论,也是抱着一种野人献曝的心理。……由于我个人提出的大部分看法与主流看法不一样,所以我在接受或摒弃现有的理论以及怎么样提出新的理论上有些体会。作为老师,抱着野人献曝的心理,我走过来了,也实践了,觉得这些方法是可行的,希望我的学生可以学会这些方法,少走弯路。我对各位同学寄予很大的希望,我相信21世纪是中国经济学家的世纪,21世纪会是中国经济学大师辈出的世纪,我希望各位掌握好方法,利用时代给予各位的机会,在21世纪成为领导经济学思潮发展的大师。中国有句话:厨师要做好菜,要有好的素材,也必须掌握好的烹调方法。我们这个时代有许多提出新理论、大理论的素材,我希望各位能够掌握好烹调的方法,做出好菜来。

盛柳刚:数学的使用保证了经济学理论的内部逻辑性,但隐隐然有喧宾夺主之势。林老师如何看待经济学中数学的应用以及经济学数学化的观点?

林老师:……对于同学们来说,我认为数学是加入经济学家俱乐部的门票,各位在当学生时要尽力学好数学工具,拿到进入经济学家俱乐部的门票,但是各位也不要把手段误认为目的,要有能力运用数学,但不要成为数学的奴隶……

李远芳:我想问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您觉得理论是被证实还是被证伪?第二个问题是关于经济学研究的范围问题,如果根据经济学的方法,我们可以将犯罪看作最大化的结果,您认为呢?

林老师:第一点是说证实好还是证伪好?我接受波普的说法,理论不能被证实,只能不被证伪。一个理论的推论和被解释的现象一致,只能说暂时可以接受这个理论来解释这个现象,而不能说这个理论被证实了,认为理论被证实容易把理论当作真理,以为可以放诸四海而皆准。……理论不是真理,在决策者是理性的本体论下,每一个决策都会改变下个决策的条件,所以有可能到下个阶段,或是在另外一个环境下,就不能用它来解释了。以国际贸易为例……

关于第二个问题,我是接受贝克尔的看法的。经济学研究的是人的选择的科学,以决策者是理性的为出发点来观察社会经济现象,我认为这是经济学的本体,任何经济理论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颜建晔: 弗里德曼提出的实证经济学中最著名的一条准则就是“假设的不相关性”,他认为,只要理论的预测与现实一致,那么理论的基础假设是否真实就不是重要的。然而,科斯的方法论(至少在一些人看来)却是主张找一个“易于处理但却真实的假设”。这里面是否有矛盾之处?

林老师:首先,理论肯定不是真实的世界本身,因为理论只是分析几个变量的关系而已,而真实世界的变量是成千上万的。……在能解释现象时,理论越简单越好,就像一个地图,不需要那么复杂,如果那么复杂,可能跟地球一样重了,所以必须简化。但是简化到什么程度?简化到你能够解释现象为止……

盛柳刚:我看加里?贝克和乔治?斯蒂格勒那篇文章有一个很重要的假设,就是假设偏好的稳定性。为什么要加这个假设?现在行为经济学和试验经济学对偏好进行深入研究,发现个人的偏好有时候是不稳定的,您觉得这会动摇经济学的基础吗?

林老师:我看这主要是如何理解人追求的是什么,在效用函数中所要最大化的是什么。如果从人的最基本的需求出发来看问题,那么偏好是稳定的。……经济学中的任何理论模型,其实任何社会科学中的理论模型,都只是人类行为本身的某一侧面的一个剪影,而不是人类行为本身。在佛经里,如来经常告诫他的弟子,佛所说法,如指月的手,帮助大家看到月,但是不要把手指当做月。经济学、社会科学的理论也一样是帮助我们了解人类的经济社会行为的手指……

盛柳刚:有一个比较具体的问题,我们在作经济研究时,如果只看经济现象,往往会犯盲人摸象的毛病,只见一斑而不见全豹,而陷入“支离”的倾向,但如果先看理论的话,又往往把理论绝对化,而陷入“空疏”的困境。我们如何防范这两种倾向呢?
林老师:我先来谈如何避免“空疏”,再来谈如何避免“支离”。从前面的讨论中我们知道,经济学的任何理论,实际上都是在说明,人们如何作选择,而选择又会受到决策者的认知、内外在条件的制约,所以,在某一种情况下的最佳选择,在另外一种情况下,就不是最佳的。……因此,任何一个现有的理论虽然是理性的本体的一种表现,但不是理性本身,因此,不是“常道”。如果误把现有的理论当作“常道”,那么,就会犯了不讲条件的空疏的弊病……

其次,谈如何避免“支离”。既然经济学的理论是决策者在一定的内外在条件的前提下,作出的最佳选择,那么,这样的最优都是局部最优的,而不是全体最优的,这些局部最优的理论的共同点是都是“理性”在一定条件下的表现形式。了解到任何现有理论的局限性和共同性,那么,就不至于有盲人摸象,无法从局部去认识本体的“支离”的弊病了……

盛柳刚:我们学生进行经济研究的时候,一般需要阅读文献、观察经济现象,写出内部逻辑一致的模型,但是我们的着力点应该在哪里?

林老师:在不同的阶段,着力点应该不一样。在目前阶段,你们作为学生,首要的着力点应该在于作好经济学和数学的基本训练……通过日积月累,就像朱熹在讲“格物致知”时谈到的“用力日久而一旦豁然贯通”,我希望你们有一天能够达到豁然贯通。要达到豁然贯通,必须在心里有一定的追求,要去了解经济学到底是什么,经济学所学为何……


离开了真实的生活,就只剩下黑板上的方程和曲线。但如诗的数学要与如画的现实结合,经济学才是既活又美的。

14
hongxlee 发表于 2007-9-16 11:17:00
谢谢,有启发.

15
caucdenis 发表于 2007-9-25 22:12:00
说的让人很振奋啊

16
songyajun 发表于 2007-9-27 02:27:00

谢谢

17
聪睿恭敬 发表于 2007-9-30 12:58:00

好帖.要加精的

两足行遍天地路 一肩担尽古今愁

18
jingjixueren 发表于 2007-10-4 21:57:00

楼主实在是太好的

对于想学好经济学,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我来说。

这些东西应该会有很大的启发性。

谢谢!!!!!!!!!!

坐看云淡

19
suntao 发表于 2007-10-6 16:09:00
感动啊!!
治学之道,日进一尺,长久坚持,也能通达

20
lee7777 在职认证  发表于 2007-10-8 10:31:00

严重支持,本人只不过收集了其中的一部分而已,没想到楼主收集的如此全面,景仰啊!

顶你到天上去,哈

百里挑伊,美丽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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