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or=#000 !important]2013年12月11日,在清华大学的校园里,《[color=#000 !important]中国经济报告》记者(以下称报告)与大卫·科茨(David Kotz)有次长谈。话题涉及的范围很广。基于这次谈话,加上大卫·科茨后来亲自做的补充,形成了这篇谈话。
大卫·科茨是美国马萨诸塞州大学安姆赫斯特分校经济学教授。他以其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而知名于国际经济学界。他的主要研究领域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比较经济体制、苏联问题等。
在与本刊记者的交谈中,他显示出来的立场都迥异于西方主流的经济学观点,在所有重要的问题上,他都有自己所谓基于马克思主义的阐释。比如对于2008年的金融危机,对于希腊的债务危机,对于[color=#000 !important]国有企业改革,对于苏联模式及其解体等。就这些看法,本刊记者与他有过讨论甚至争论。
本刊记者最初知道大卫·科茨,是因为在上世纪90年代后期阅读过他研究苏联解体的书《来自上层的革命——苏联制度的消亡》。在那段巨变的日子里,他正好在苏联,因此他的记述带有一定的现场感。忆及当时阅读这本书时的体会,感到他的判断,即来自上层的革命,是准确的。但是,这场巨变究竟为什么会发生?他的解释又存在着不足。在这次谈话中他提到的分析,比如主要归因于知识分子的错误,就未必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分析。
他告诉记者,他见到中国学者时总是要问一个问题,什么是社会主义?他对中国学者的回答不太满意。不管其持有的观点如何,记者的感觉是,他总是真诚的,他试图努力探索中国的发展问题。本刊刊登与科茨的部分谈话,以飨读者。
报告:中国社会正经历着重大的变革,有学者认为,这种变革类似19世纪最后10年到20世纪初美国的变革,你觉得这种说法准确吗?你是如何评价这一变革的?
大卫·科茨:中国最近的一些发展和美国早期的发展阶段之间有一些相似之处,但是也有一些差异。美国的工业化开始于19世纪的中后期。和中国一样,美国的工业化也吸引了来自农村、美国本地和美国以外的工人。从工业化开始,直到19世纪70年代,工业化都主要是通过当地的小企业来实现的。自19世纪70年代起,大型的、全国性的企业开始出现,首先出现在轨道交通行业,然后是制造业、采矿业和其他行业。纽约[color=rgb(0, 0, 0) !important]银行(行情 专区)在推动这些企业崛起过程中发挥了重大作用。经济集中程度从1890年到1903年之间急剧增加,并在1898-1903年期间掀起大兼并浪潮。这种大公司代替代小公司的过程并没有在中国的工业化过程中发生。和中国的情况一样,美国ZF通过各种方式对工业化进行援助,例如为建造交通设施进行融资,调控[color=rgb(0, 0, 0) !important]国际贸易(行情专区)。同样和中国相类似的是,美国最初的工业化借助于当时发达经济体的技术,特别是英国。美国纺织工业开始使用在英国使用的工业生产方法。
中国自1978年以来,也经历了快速工业化。然而中国与美国在工业化方面有诸多不同。首先,1978年,中国是在计划经济时代留下来的工业基础上进行工业化的,1978年之后的工业化以此为基础;其次,1978年以后[color=#000 !important]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国有企业扮演了重要角色,这点与美国不同;第三,ZF在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起到了调控和主导的作用,程度远胜于美国。
报告:讨论中国时还有一个参照框架,那就是苏联的变革,你写过一本书讨论了这一变革,你觉得中国的变革与苏联的变革比,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
大卫·科茨:这是一个大问题,我只能简单说两句。1987-1990年,戈尔巴乔夫领导下的苏共经济改革与中国改革开放有一些相似之处。戈尔巴乔夫提出,市场和计划的混合形态,以及在国企之外要有一些非国有企业,1990-1991年,苏共经济改革朝着中国改革的方向发展。1990年夏天,苏共中央委员会最后一次全体大会上,通过了一项需要私有企业和市场在经济中扮演主要角色的决议。然而,这个改革本来应该是渐进的,且在改革中应该由国家来控制主导整个改革进程。
然而,改革并没有沿着这个方向进展,因为戈尔巴乔夫和苏共倒台了。叶利钦和他的支持者得到了权力,解散了苏联,计划经济解体了,在后苏联的俄罗斯采用了新自由主义策略,施行迅速和全面的私有化、市场化。国家从调控经济中完全抽出,结果是经济和社会的大灾难:长达8年的萧条,俄罗斯工业遭到破坏,公共秩序崩溃,寡头崛起,人民大众的贫困化。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前,包括俄罗斯联邦共产党在内的反对组织支持一个类似于中国的经济转型战略。当时我也参与了为苏联提供经济建议的活动,但是叶利钦ZF以及后来的普京ZF继续执行其破坏性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
中国的改革政策与苏联的改革政策大为不同。中国引入市场并最终允许私营企业出现,但这个改变是渐进的,过程由ZF主导。中国采取了一种混合模式,既有国有企业,也有私有企业,既有国有计划,也有市场调节。中国的方法产生了巨大的经济发展,虽然它也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
报告:你的学术轨迹显示,你很关注世界的发展趋势,那么在你看来,未来的趋势在朝什么方向走?具体地说,你如何看西方和东方的未来趋势。
大卫·科茨:现在世界上有各种相互矛盾的趋势,我们不能说那种趋势是主导的,或者是否有新的趋势在未来一两年内会出现。我只能描述现有的趋势,并对未来做出我自己的猜测。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2008年开始的经济危机尚未结束,他们陷入了长期的经济停滞。在我看来,这次危机是新自由主义的资本主义的结构性危机。新自由主义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在发达资本主义世界一直占据统治地位,这次危机只能通过主要的经济重组来得以解决。很可能的情况是,这种重组需要ZF在经济中扮演更大的角色。全球气候变暖的危险也加强了ZF需要更大角色的需要,也提高了其可能性。
我不研究发展中国家,所以我不对他们进行猜测。我会在下面的问题中对中国进行评论。
报告:见到中国学者时,你总问一个问题:什么是社会主义?我想转过来问你,你觉得什么是社会主义?
大卫·科茨:共产主义的观念最早出现在19世纪,它是作为一种资本主义的替代社会、经济模式而出现的。最初对社会主义的理解基于以下几个方面:(1)基于个人和集体、欲望和需求的生产系统,而非基于对利润的追求;(2)经济计划,而非市场力量,指导资源配置和收入分配。(3)企业拥有某种形式的社会所有制,包括国家所有、地区所有、地方ZF所有、工人所有、合作社所有等形式,而不是一个富有阶级的所有制。(4)民主的政治机构,权力自上而下流动,而不是由一个富有阶级来统治。社会主义最终消灭阶级剥削,为每一个人提供好的生活。
在我看来,这种对社会主义的理解在今天依然是相关的。20世纪建设社会主义的努力,产生了上述社会主义的一些特点,但不是所有特点。苏联从1928年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通过其社会主义模式获得了快速的经济增长和技术进步、充分就业,实现了较高程度的个人经济安全。然而,苏联却创造了一个自上而下不民主的社会主义形式,这种社会主义具有过度集中的经济计划,工人们在经济计划中没有任何参与。经济主要由一种社会所有制主导(中央ZF所有制),以及另外一些严重的扭曲。
我认为当今世界上的主要经济问题——高度的不平等性,创造巨大财富的同时仍然存在贫困问题、失业、经济不安全、包括全球气候变暖在内的环境退化问题——在资本主义系统内是难以解决的。但是,可以在社会主义世界里面得到解决。
报告:在中国,国有企业及其改革是争论很大的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看待国有企业的?中国的国有企业是否需要改革或者如何改革?
大卫·科茨:根据经济体制的不同,国有企业在经济里面扮演不同的角色。过去一个多世纪以来,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国有企业扮演了重要和正面的角色。一个资本主义经济中的国有企业不仅是有效率的,同时追求一系列的社会目标,而非经济利润最大化。例如,一个国有企业可能把低价供应某种重要商品或服务作为其主要目标。在欧洲和美国,国有企业在诸如发电、公共运输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
再者,在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中,国有企业在一些关键行业发挥了正面作用,例如[color=rgb(0, 0, 0) !important]钢铁(行情 专区)或其他基础产业等,往往超过了私人资本的投资能力。国有企业同样在自然资源行业扮演了重要角色。例如,国有[color=rgb(0, 0, 0) !important]石油(行情 专区)公司。这样不仅促进了自然资源的开发利用,而且能够把出口自然资源获得的利润用于整个经济发展和社会福利的改进。
1980年以前,在资本主义国家,国有企业的正面作用相对被广泛接受。像在法国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20世纪50年代约有三分之一的行业是由ZF拥有的。20世纪80年代之后,主要的经济观点发生了改变。新自由主义获得主导地位,新自由主义者声称,国有企业没有正面价值,国有企业内在的本质上是没有效率的。但实际上,这个论断缺少有说服力的经济证据,也没有明显的例证。国有企业和私营企业都可以是有效率的,也都可以是无效率的。像许多美国公众拥有的发电公司,和加拿大国家铁路系统等西方国有企业被广泛认为是具有高效运行的模范企业。
第三,在社会主义国家,人们认为国有企业在经济中扮演着主导地位。事实上,中国现在也是这个样子的,虽然国有企业在经济中的所占份额随时间明显下降。社会主义国家中的国有企业具有下面的特点:(1)他们是社会主义的本质特征——没有了国有企业,整个经济也就变成了资本主义;(2)他们倾向于比私有企业发放更高的工资,这对工人阶级是有利的;(3)国有企业管理者和普通工人之间的收入差距小,这就降低了收入的不平等性;(4)他们倾向于比私营企业更严格的遵守环保及其他规定;(5)他们比私营企业更能够提供更好的工作条件和更稳定的工作,更少的压力。社会主义的国有企业同样可以存在一些问题,例如管理者是由政治指派、任命的,他们不关心效率或公共服务,但是这些问题可以通过[color=#000 !important]国企改革解决。
在中国,基于国有企业是内在无效率的信条,而对国有企业非常苛刻。但这并不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批评。20世纪90年代中国的大型国有企业基本上都在亏损。改革之后,到21世纪初,他们大多数都在赚取高额利润。但这并没有平息想要私有化国有企业的呼声。在西方,私有化国企的需求部分驱动原因是私有投资者想接受国有企业,这可能也是中国的一个因素。
最后,一些人批判国有企业似乎冗员太多——有太多的工人。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一个国家只要有显著失业率的存在,就会有一种说法:只要一国存在大量失业,就有人认为国有企业应该创造远超需要的就业机会,因为人们有份工作做出经济贡献总比只拿福利好。再者,民营企业可以在压力之下不断加大工作力度、速度和延长工作时间,以减轻他们的劳动成本。因此,民营企业可以解决人手不够的问题。国有企业不应该走这条道路,而应该走一条将工作节奏和工作时间维持在一个合理水平上的路子。提高工作节奏和强度,或者延长工作时间不是真正的效率增加,这只是一种额外的剥削。
报告:中共十八届[color=#000 !important]三中全会提出的改革项目有300多项,这是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在这次会议上提出,要让市场起决定性作用。你怎么看这一计划?
大卫·科茨:重要的是十一届[color=#000 !important]三中全会的改革将如何实施。如果增加市场的作用意味着一些低效的ZF规章将被淘汰,这将是一个积极的发展。例如,新投资项目并不需要经过国家这么多的审批——这将是一个进步。
国际上的经验,尤其是近代的经验已经表明:对任何一个国家来说,如果想要金融业促进经济发展,而不是导致金融崩溃,那么其主要金融机构必须是国有的或者是几乎由国家控制的。我对让银行根据盈利指标运营的观点表示关切。银行通常发现进行一些非生产性工作比发放生产性贷款更加有利可图。
另外,我不认为有任何允许[color=#000 !important]私人投资进入国有企业的好的经济证据存在。国有企业应该追求各种各样的公共目的,而不仅仅是利润,私人股东往往只关心利润。美国有一个关于类似混合企业的坏的教训——房利美抵押贷款公司。20世纪60年代后,从国家所有到个人所有转移,但它仍然保留了它所承担的公共责任。2005年,私人股东对房利美进行施压,开始处理高利润的次级抵押证券,当时的CEO此前曾拒绝这一要求,并认为是不理智的。最后结果是房利美公司开始不情愿的进行风险证券交易,并导致其在2008年崩溃,并给纳税人造成了巨大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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