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美国人的世纪
·美国将会扩展自己的影响范围,扩大其政治和军事影响半径,将对国外的经济和社会发展领域发挥带头人的角色——简而言之,美利坚合众国即便现在不是一个帝国主义强国,也必将成为一个强大的帝国。
·如果“美国人的世纪”仅仅意味着美国在物质方面的优势,那么这个世纪只能说是一个被浪费的垃圾世纪。
·美国必须解决关于原则和制度方面的重大问题,这些问题今天就需要有一个解决之道。只有如此,20世纪才会真正成为一个“美国人的世纪”。
·因为只有美利坚合众国能够找到一条通向自由的工业社会的非极权主义、非革命性的道路,这是战胜极权主义的绝对确定无疑的,同时也是惟一的一条途径。
如果自由的工业社会要以一种自由的、非革命的、非极权主义的方式发展,那么我觉得当今之世能够真正做到的只有一个国家,那就是美国。
20世纪是“美国人的世纪”,近来在美国已经成为备受关注的流行话语。当然,可以肯定的是,美国再也不能回避参与强权政治,再也不能回避制定一个持久的战略思想,再也不能不明确界定其战略和军事边界以及哪些区域绝不能被潜在的敌人掌控。同样确定不疑的是,两种传统的美国式外交事务态度都已经跟不上时代了,甚至可以说已老旧失效。孤立主义和干预主义这两种态度都隐含了一种天真的假设,即认为美国能够自己决定自己是否想参与国际事务。但既然美国已成为即便不说是世界强国,也肯定是西方世界的核心强国,那么是否参与国际事务也就由不得自己决定了。无论哪个国家,只要它企图谋取对他国的霸权,此时美国都必须有自己的立场——即便发生的只是国际关系中的一个小变动,它也得有自己的立场。
极其可能的是,美国将会扩展自己的影响范围,扩大其政治和军事影响半径,将对国外的经济和社会发展领域发挥带头人的角色——简而言之,美利坚合众国即便现在不是一个帝国主义强国,也必将成为一个强大的帝国。这些话简单地说也就是这么一个意思,美国是一个强国,这一事实再也不能被无视,政治绝不能孤立地仅留存于思想的王国。政治的主要任务是寻求将观念思想转变为制度的现实,而其工具便是国家势力。过去,英国常常被攻击说(相当愚蠢的攻击)“嘴里念着基督,心里想着棉花”。假如美国作为一个世界强国却反之,嘴里说着“棉花”,心里想着“基督”,那情形就会糟糕透顶。过去,美国人就是犯了太对这种危险的反向式虚伪的错误。他们明明是在努力追求崇高的理想,却偏偏要假装甚至是自欺欺人,说他们所需要的只是物质利益和“实际利益”。
政治活动家的任务并不是要将物质现实弃之脑后,而是要将物质现实组织起来,去谋求实现自己的信仰和理念。此类组织的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是,它必须现实可行。“政治理想主义者”在自欺欺人的同时,也总是愚弄着信任他们的人民。而“政客”的目光则仅仅盯在组织之上,忘却了整个世界的丰富多样,甚至从来就没搞清楚自己的努力奋斗所为何物。只有政治活动家能取得真正的政治成功,能把权力和组织的实际问题解决得妥妥帖帖,堪比最为机诡狡诈的政客所能,同时又从不放弃其基本原则,也从不在基本原则上做任何妥协。他们绝不会无视这样一个事实,即理想目标必须寻找制度的力量,通过制度的组织才能变为现实。另一方面,他们还深知,原则虽然并不决定行事的具体方式,却决定着行事的内容以及行事的原因到底为何。
总之,美国作为一个世界性的强国——也许还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无疑应当很讲究国家权力运用的策略,即应作为一个强国来运用其国力。然而,如果“美国人的世纪”仅仅意味着美国在物质方面的优势,那么这个世纪只能说是一个被浪费的垃圾世纪。今天,有些人似乎认为,美国人的天命已经决定了美国必然要在世界霸权争夺赛中变本加厉,比纳粹分子还要纳粹,它要以美国的北佬来取代希特勒的北欧日耳曼民族作为优秀人种,而有些人甚至称之为“为民主而战”。然而,这种做法无益于美国的强大,而只会导致其衰败。它也不可能带来任何方法,以解决导致这场战争的基本社会危机。假如20世纪必然呼唤一个自由的功能性工业社会,那么美国必须解决关于原则和制度方面的重大问题,这些问题今天就需要有一个解决之道。只有如此,20世纪才会真正成为一个“美国人的世纪”。
当然,19世纪已深深地打上美国的烙印,比人们普遍意识到的更深远。北美大陆的殖垦移居不仅是作为19世纪惟一的最伟大的成就,而且作为安全阀——无论从字面意味还是从哲学意味,向美国这块自由体地移民的可能性及美国的各种机会均等,使得欧洲的社会体制终于免遭毁灭崩塌。更重要的是,美国革命,即1776年和1787年保守主义反革命,也成就了保守势力在英国的胜利,使得英国的保守势力找到了向19世纪自由的重商主义社会过渡的方式,并且从物质上和精神上都双双战胜了法国大革命的极权主义。但是,19世纪的美国还不是西方世界的中心而只是其边缘。美国革命只是给英国那些显示了新希望的新生力量祛除了束缚带来了解放,但它并未创造这种力量。通过将那些被新生力量剥夺得一无所有和无家可归的人吸引到自己的麾下,美国西部边疆开发给欧洲体制的壮大和扩张提供了机会。但是,整体上说,西方发展的发动机还是在欧洲,更具体地说是在大不列颠。
而在我们这一时代,这种驱动力,这种基本的信仰和制度,都必将存在于美国并且从美国辐射四方。即便英国找到了朝向工业社会的保守性过渡方式——战时的英国如今也确实存在许多前景看好的迹象——其反革命也只有在美国的保守势力祛除束缚解放出来之后才能获得成功。因为美国作为国际化的战略、政治和经济中心,它有着最发达、最先进和最强大的工业批量生产体系。无论美国发展出的社会和政治工业秩序如何,其他工业化国家都将群起仿效——只要美国发展出的是一种功能性的工业秩序。
极权主义势力的想法确实没错——自从开启世界征服之路它们就对此确信不疑——美国才是它们最终的也是真正的敌人。从物质意义上讲确实如此,从政治和社会意义上讲则更是如此。因为只有美利坚合众国能够找到一条通向自由的工业社会的非极权主义、非革命性的道路,这是战胜极权主义的绝对确定无疑的,同时也是惟一的一条途径。
(www.earm.cn/田成杰 2014-5-28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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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工业人的未来》,彼得·德鲁克/著,机械工业出版社2006年3月出版。本文摘编自该书第9章《保守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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