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飞
写作是为了思考。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于是我脑海里就浮现出这样的场景来——一个人就是张向周围扩张的根系,无数个人盘根错节地缠绕在了一起。密密麻麻,不可分离。这就是我们的社会。
然而我们的社会,奉行劳心者治人。就是得有人统治。这就让这个社会有了等级结构。谁是劳心者呢?就是能人,能忽悠大家的人。他天然强势,不过需要个理由说自己应该来统治。老实人么,是不能当这个劳心者的,他必须乖乖地被统治。一般来说,管理就是统治。血缘的统治,地缘的统治,产缘的统治。管理的理由是——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的王,我是大股东。
管理一般可以分成民主管理,专制管理。要么世袭,要么共和。要么是经过人民同意,要么是要签个劳动合同。不过无论如何管理,这都是劳心者管理。所谓民主,不过是贵族共和的外衣,如所谓民主政治,总是由几个政治家族把持。这才叫实权。这些管理的理由,从反抗者的角度,一律都可以当做是欺诈和狡猾。虽然这就是人类文明的一般状态。
统治一般被认为是种剥削,管理即统治,统治即剥削。剥削本身代表着普通劳动者对被统治的不满。反抗运动中,统治者就是众矢之的,大剥削者。由于社会关系向统治者集中,那么集中之处就是所谓剩余价值的目的地。统治者作为社会关系的运转中心,理所当然地被普通劳动者认为是本属于他们的东西被剥夺了。劳动者的社会联系很稀疏狭窄,而统治者的社会联系很丰富很广泛。就是说调用社会资源的能力非常强。
调用社会资源的能力,也就是权力。当下直接的标的就是所谓资本。人人平等的角度说,天赋的人们的调用社会资源的能力是一样的。然而由于后天的社会角色的演化,使得其集中于少数劳心者。他们统治,使劳力者不满。劳力者的代表们就提出了“剩余价值”剥削的概念,指出这种社会分配是不合理的。要革命重分。
只不过,这种格局后隐含的劳心者治人的逻辑并未改变,那些领导劳力者争夺权力的人,也是劳心者。他们也统治了,也社会关系丰富了,也集中权力了。他们控制资源,调用资源,恩荫于子孙。由此就又让劳力者不满了。指责他们特权腐化。他们被推翻了,然后——又回去了。
普遍意义上说,社会存在一个根本的效应——马太效应,任何社会都摆脱不了。就是说叫那些社会关系丰富的人更丰富,让社会关系稀疏的人更稀疏。普遍的说法就是富的更富,穷的更穷。社会关系本身是自我积累的。哪怕废除了继承权也还是如此,社会资源越得越多,不积极努力争取,自己的社会资源就越来越少。意思就是越来越穷。当然社会关系资源是否丰富与贫富没有必然联系,为穷人带盐的劳心者很穷,不过社会关系很丰富,调用社会资源的能力也非常强。
老实人吃亏,精明人上位。谁聪明且大胆,谁当劳心者。劳心者也是新陈代谢的,有些人被淘汰掉了。如果很久淘汰不掉,或许就是革命强制淘汰。劳心者治人的逻辑不会打破,人们要求的只是上升的机会平等。然而这也是幻想。
勤劳致富?勤劳也要加精明才能致富,跻身上层。人身的身份在活跃的现代社会不是最重要,虽然也相当重要。
如何能遏制马太效应呢?社会福利之类的,只是托底,不叫人饿死而已。谈不上遏制。即社会关系的极化趋势。取消继承权或许可以,但只是减缓。劳心者一般强者恒强,包括培养自己的儿女。所以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一直是人们的“大同”理想。
可以设想一个刺激马太效应的失败者的投资计划。用组织手段挽救他们,让他们具有旺盛的活力。类似封建时代的科举制度,很大程度上缓和了社会危机一样。投资底层的计划也快要起到类似的效果。就是遴选底层上进的优秀分子,培养使其成为精英,再回馈基金本身。这总要比底层购买彩票来得更实在。这可以当做是一种资本科举制度。让那些根本无力改变命运的贫穷家庭改变命运。
我知道文革时有工农大学生,其要义也就是让工农转运,通过打击富裕家庭,剥夺其教育得到。这是种粗暴的手段。最终改开后那些黑五类重又展露头角。充分说明强者恒强,革命革不了这种关系。不过资本科举或许能做到。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劳心者更迭得更快些,更少地受家庭血缘关系左右,扭转拼爹局面。这也就是趋近于机会平等。
改变社会组织结构也是必要的,即让一个“集权单位”小型化。如一个大国,分裂为了十五个小国,省升为国。而民众之于最高权力就缩减了一层。如一个大公司,分拆为几个小公司,那么每个员工距离总裁也就近了一些。金字塔式的社会集权结构等级最森严,而且一旦等级形成就必然固化,难以打破。当下反贪不就是清洗来自底层的没有家族背景的官员么?就是这样。
理想的社会,依旧是劳心者治人。但单位都小型化,平等化。它不是金字塔式的权力结构,而是——向日葵一样的权利结构。无数个葵花籽集聚在葵花盘上,而每个葵花籽都是家集权单位,或者是ZF或者是公司。而掰开葵花籽,里面的葵花仁就是劳心者。劳力者与劳心者可以靠得很近。什么是葵花盘呢?就是当下的直接融资的金融结构。它现在已经成为各种创业集体的平台机构了。到处是小型团队的天下,这就是遵守劳心者治人规则最好的社会结构。这是让劳心者治人更加简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