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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作者：许锡良
做学问我们常常分出学院派与民间思想者。一般情况下，学院派是指有固定的大学研究与教学职位，拿固定的由大学统发的薪水，受专门的资助，来对某一问题作出专门研究的人员及其研究的统称。民间思想者，顾名思义，是指并不以专门研究为生，甚至不在体制内生存，往往靠其他不相关的职业为谋生手段，却对某一问题有系统研究与思考的人员。民间思考者并不一定都不在大学里，只是即使这些人在大学里工作与生活，也是以一个独立思考与研究者的身份来从事自己的思考与研究工作的。而不是被纳入到一个意识形态化了的话语霸权学术体系中去的。他一般靠当教师,做教学工作为生活的来源,但是作为研究者,他的研究从来是独立的,甚至是无私利性的。在独立性这个特点上，这样的人也是民间思想者。学院派一般来说会占据社会的主流话语权，获得正规途径的研究经费与研究资源，也为某一种权力与利益作注释与证明的工作。他们有因为作这样的有政治任务性的研究而得到固定的职位与专门收入或者特别的资助与奖励。而民间思想者往往一边谋生，一边做自己感兴趣的思考与研究工作。看似有一种业余研究者的嫌疑。二者之间，水平高低似乎是不用多追究的。
但是，也很难说。比如１７世纪的大哲学家荷兰的斯宾诺莎就是一个真正的民间研究者，他一生的生活来源是依靠自己磨镜片卖，以养活自己，但是他真正的研究兴趣却不是镜片。而是哲学问题与伦理学问题。他的思想启迪了当时德国的大哲学家莱布尼兹。而莱布尼兹却是一个十足的学院派哲学家。黑格尔也是一个学院派的代表人物，但是与之同时代的叔本华却是一个民间思想者，虽然他也曾经与黑格尔一道在柏林大学为学生开过课。但是，他由于不合当时的学院派的要求，他的课几乎没有学生愿意去听。这就是学院派的厉害的地方。学院派能够通过考试、制定学术规范制度、形成某些学术共同体从而把民间思想者完全排斥在外。还可以通过招收学生继承这个学术传统，形成一个特殊的学术集团，学术霸权甚至特殊的利益集团。在这个意义上，虽然鲁迅也在大学里教过多年的书，但是鲁迅更是以一个民间思想者的身份著书立说的。他的文字以思想取胜，而不拘泥于过分细致的考据与注释。所以，进入学院，参与到学院派的研究中的人往往容易因为各种利害关系而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与机会。尤其是学院派的研究一旦与政治经济及特殊利益集团产生密切的联系的时候，这样的研究就容易在意识形态的保护下得到话语霸权，而使思想之源枯竭。所以，往往在这个时候，真正的思想与学术只有在民间才能够产生。从欧洲中世纪时期的学院派来看，很有说服力地印证了这个结论。文艺复兴时期及启蒙时期的大思想家、大文学家、大科学家有许多都是来自民间的。越是专制的黑暗时期，思想火花越是只能保留在民间。当然，如果黑暗到像中国的“文革”，连民间都不允许存在了，那么思想即使在民间也是难有火种的。因为，这些人只要露出一点苗头就会被以各种罪名而扼杀掉。所以，有民间的思想者存在的社会毕竟还不是一个最糟糕的社会。
不过，民间思想者的存在形式毕竟是专制的结果。其生存注定是一个异常艰难的过程。注定了会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及智力资源。但是，在一个已经实现了民主法治，并且形成了很好的学术传统及有着良好的学术共同体的社会里，实际上并不存在什么真正的民间思想者，甚至不存在什么民间的研究机构，因为民间就是其社会的主要存在形式了。几乎没有什么真正的ZF控制下的研究机构。比如美国曾经接纳过爱因斯坦、杨振宁及哥德尔这样的人物的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就类似于一个民间的研究机构。非常地独立自由。一切都以追求学术思想问题为目的。没有任何其他的干扰。之所以能够以民间的方式形成社会存在形式，是因为他们早已经实现了“小ZF，大社会”现代民主社会目标。在这种社会里，本来就不分什么朝廷与民间，也不分什么学院与民间。公民发表自己的思想与言论都是自由的。再比如美国，研究的经费有许多是由社会设立的各种基金会来提供。这些基金会并不代表ZF，也不代表学院派。他只资助那些真正研究真理的人们。这样的基金会在美国大大小小的有四万多个。形成了沟通ZF、社会、学院、民间的桥梁与纽带。一个真正有思想与学问的人，他的研究成果会很容易就得到资助与发表出来。也很容易通过发达的信息传媒使行内的智者所发现，然后也很快就会有相应的发展机会。比如当年的爱因斯坦在瑞士专利局，以三级技术员的身份搞研究，那些研究纯粹是民间的研究。而他本人的学习方式，也主要通过在自己几个朋友组建成所谓的“奥林匹克学院”自由的探讨学习研究中成长的。而后来的维也纳小组其实也是一个十足的民间思考者与研究小组。这个维也纳小组聚集了当时世界上最为发达的头脑，在这里学习过与讨论过的人几乎人人是世界级的大师。比如维特根斯坦、波普尔、卡尔纳普、哥德尔、石里克、魏斯曼等等。这种共同的兴趣，作自由的讨论与探讨的方式，现在看来是最有利于人才成长的方式。在这一点上，西方现代的学院研究方式已经与当年的民间研究与思想的方式并没有什么不同了。但是，在一个以专制的意识形态为主导的社会里，民间的思想形式，仍然是思想的真正产生之地。而学院却因为过分的意识形态化及思想控制的需要，学术与思想的产生成了一个十分困难的地方。联想到前不久某个资深科学家给领导人谈到中国的大学为什么出不了大师级的人物，这个答案其实只需要对照一下西方学术思想大师式的人物是怎样产生，再对照一下我们的学术思想的研究过程，就不难理解问题所在了。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有两种社会是不会有民间思想者的存在的。一种是极权社会，每个人的思想都被监视着，思想无法生成；另一种情况却是社会充分实现了民主法治，实现了公民的自由社会，在这里民间与大学甚至ZF之间也没有明显的界限，民间无须存在。
在特定的专制环境下，民间思想者的存在，其实是为一个社会保留了最后一点思想的火种。他总是独立地清醒地站在一个比较中间的立场，以一种边缘化的身份作出自己的思考。因为，他不是某个利益集团的代言人，也不是ZF的传声筒，他的思考是比较自由而独立的。他的思考会超越过当时主流话语所带来的局限，达到一种因利害关系而阻隔了的深入思考。这样的人的思考会比较有时空的穿透力。所以，也比较容易经住逻辑与经验的拷问。
２００６年１２月２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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