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前门大街上,林立着中国书店、张一元茶庄、北大照相馆、月盛斋酱肉店……一批老字号品牌,著名的大栅栏、八大胡同、纪晓岚故居、琉璃厂也都云集于此。
我们穿过驻足拍照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走进广誉远四合院,拜访了一位传奇人物——两次登顶胡润榜陕西首富的东盛集团董事长、正和岛岛邻郭家学。
他是陕西省第一个辞去公职下海的人,养过猪、做过医疗器械,后来成立了东盛集团,建立“医药王国”,后来又因盲目收购导致资金链断裂亏损48亿,用了8年时间还清债务后,登顶陕西首富。
对郭家学而言,人生如同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古人说:“五十而知天命”。如今郭家学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却在这时找到了“为往圣继绝学”的人生信仰,选择重新开始。他说,我不要做500强企业,而是要做500年的企业。
管理与哲学、亲情与梦想,都交织在生命和信仰之中……
口 述:郭家学 采 访:孙允广 来 源:正和岛(ID:zhenghedao)
1966年,郭家学出生在陕西旬阳。
父亲在乡下卫生院当医生,母亲在农村起早贪黑的干活。相比与同村人,郭家的家境还算殷实。
郭家学很聪明,在安康师范学校学习期间,提前一年毕业。毕业后找到一个“铁饭碗”——留校工作,让很多人羡慕不已。但他却在工作仅两年后丢下“铁饭碗”,辞职下海,成为陕西省辞去公职下海的第一人。也从这时,开启一段商业传奇。
在广誉远前门大街精致古典的四合院里,三只藤椅、两杯热茶,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辞去公职,从养猪做起
80年代的歌是昂扬向上的,不像今天泛娱乐化的无病呻吟。
刚刚经过十年浩劫,改革开放就像“洪水猛兽”一般,让人们迫切希望冲破思想的牢笼,获得精神解放。那时的文化就是“振兴中华、匹夫有责”,这是时代的大背景。
在安康师范学校边工作期间,我去陕西师范大学进修。每三四个月,就到西安转一下。
去东大街的新华书店至少待一天,完全放空自己。那时的新华书店,人物传记、政治、哲学,尼采、黑格尔,弗洛伊德……各种各样的书,沉浸在知识海洋不能自拔。当年的工资,基本上也就这样花完了……
外面世界很精彩,无论是知识氛围、学习氛围,都与安康这个城市不一样。当时就萌生了离开安康、寻找更大平台的想法。
直接诱发我下海的一个原因是看了那本《艾柯卡自传》,描写了80年代美国民族英雄艾柯卡被福特公司老福特排挤后,加入濒临破产的克莱斯勒公司,带领它起死回生的故事。艰难险阻,艾柯卡克服各种困难挑战,游说国会取得巨额债务豁免权,“冒天下之不韪”裁员减负等,最终用了两三年时间,把一个年亏损几十亿美金的公司,转变成创下了24亿美元盈利记录的汽车巨头。
艾柯卡永不言败的企业家精神对那一代中国年轻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影响,在这本书里,无论公司顺境、逆境,都能找到精神力量。这是一本励志的书,也是一本管理启蒙教科书。
读完这本书后的一整年时间,我一直在说服父母:我要下海。
在80年代,有一个铁饭碗,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况且安康是陕南的中心城市,父母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放着好好地老师不当,非要下海养猪,村里人更是不能理解,换来的只有嘲弄和耻笑。但我已经下定决心,1987年12月9日,我辞职下海。
之所以养猪,其实也是别无选择的。那时候社会上思想还非常禁锢,“年广久事件”的影响很深,“傻子瓜子”年广九因为雇佣工人差点被判刑,后来小平同志亲自特批才得以赦免。那时候,开个商店都是不可能的。新希望集团的刘永好兄弟,比我晚一两年下海,他们当时也是从养猪开始,因为无可选择。
要养猪,我就要做科学养猪。买了很多书,让安康畜牧兽医站给我提建议,自己探索配合饲料。
平均每4个小时投一次饲料,一天要给猪投6次料,最后一次投料是晚上12点,早上4点就要起来给猪投料。以至于我们村上的一个邻居,在打他儿子的时候骂他“你对你老子的态度,连郭家学对猪的态度都不如……”为什么我能吃得了这个苦,因为这其中寄托着一种梦想和希望。
家乡环境特别好,漫山遍野都是养猪的青饲料。可猪养肥了总得卖,山区地势陡峭,无法通车,又怕猪从悬崖上掉下去,我就把200多斤的猪捆到门板上,一头一头地背着走十几里山路,常常是猪屎猪尿和着汗水一起顺着脖子往下淌。
在准备搞规模化养殖的时候,畜牧站的领导泼了一盆冷水,“你们这儿不通公路,养10头你可以背到供销社,但是养一千头,一万头猪你能背出去吗?”
当头一棒,规模化养猪的事,就这样告一段落。
再后来,我用2700元卖掉了家里仅存的值钱物——老祖宗留下的“宫殿般”的四合院,拿出所有积蓄,承包了县里一个中草药种植场。
为了种植中草药,我带着30多个工人在零下20多度的冰天雪地里伐木,就连农民都嫌这活又苦又累,一个月下来,十指关节全部都冻肿了,连筷子都握不住。母亲看后心疼得直抹眼泪,千方百计劝说我换门生意,回家种地都行。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我决定再去西安看看。临走之前,我跑到澡堂子里泡了一晚上,就怕别人说好好的一个知识分子怎么混到这个地步。
投身医药,开启东盛帝国
在西安这几年,摆摊、卖电脑……后来我做了医疗器械,直到成为西北最大的医疗器械经销商之一,给柯达、富士、西门子代理产品。
这期间,陕西有一家国有制药企业,投了一千五百多万建立了新药厂,建成3年,每年销售30万,完全资不抵债。领导知道我们代理医疗器械,有很多医院的渠道,问我们愿不愿意做医药行业。
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因为当时医药行业都是国企,民营企业建立药厂是不被审批的。1996年12月9日,仿佛冥冥之中一样(87年12月9日辞职下海),我跑到宝鸡凤翔县,当天就签署了收购协议,完成承债式收购,开始了东盛的发展历程。
这家药厂最主要问题是机制不活,没有自己的销售队伍,我们接管后,面向社会公开招聘营销总监,带来医药行业销售经验,与原有的销售队伍进行融合,建立起医药行业营销的知识体系。
一年之后,我把工厂做到了3000万,第二年销售就超过1亿。
1999年时,东盛收购青海上市公司同仁铝业,并且完成了上市。那时我33岁,成为当时中国最年轻的上市公司董事长。
随后五年内,东盛连续收购江苏启东盖天力、青海制药、丽珠集团、湖北潜江制药、云南白药。东盛集团最高市值做到几百亿元,连续的收购和资产增长,我看到了自己登顶世界500强企业梦想的曙光。
东盛的发展顺风顺水,员工也志得意满,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我就是超人,可后来……
欠债48亿,8年还清
2004年,东盛集团力克华源、华润、复星等业内大腕,耗巨资收购了云南白药,这次收购直接断送了公司的资金链。
先前时期,东盛给两家国企作担保,后来两家企业破产,东盛承担连带责任,公司账户全部被查封,集团遭遇金融机构全面抵兑。为了偿还借款,金融机构介绍民间资本日息1%的搭桥借款,用此偿还银行借款后,银行却食言,撕毁“还旧借新”协议,把东盛推入民间高利贷旋涡。
放高利贷的人占据了东盛办公楼,开了十几辆大卡车卸土堵住大门,不管有没有人在工作,他们就开始随地大小便,肆意搞破坏。
在被上交所发文谴责后,我觉得自己要崩溃了,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静静等待着日落,打算从对面的办公楼上跳下,了结一生。
后来两个高管觉得不对劲,闯进来劝慰:“当年丢掉铁饭碗跟你一起创业,就是看你有担当,现在的烂摊子我们收拾不了……”
我崩溃到嚎啕大哭……想死都死不了的滋味很难受。之后,我以12.64亿的低价出售了白加黑,1.7亿出售丽珠股份,市值100多亿的云南白药股份也以7.5亿低价匆忙出售,甚至连西安总部大厦也一并卖掉。
这一切,我内心如骨肉分离般地痛。东盛已连续13个月没给员工发过一分钱工资,有几位副总拿出自己所有积蓄,甚至把自家房子抵押掉帮公司还债。
终于在2012年年底,经过8年艰苦抗战,还完了所有欠款,这时候,我头发已经白了。财富幻灭,人生如梦,我却觉得豁然开朗。
接手广誉远,找到人生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