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
刘若英
世界是如此奇妙,那么多的人,可是长得都不一样。就算是上帝
捏人吧!也该有大量生产的时候。但是除了少之又少的双胞胎之外,
每一个人,真的都长得不一样。应该是从进演艺圈开始,我才真正开
始仔细研究我的脸。我有一张不难看的脸。但如果你真要问我,我对
哪里最有自信?我只能说是我的耳朵。因为干这一行那么久,我惟一
没有被嫌弃过的地方就是我的耳朵。
我的脸算是小的。刚入行的时候,很多人都称赞我,说我这张小
脸好,上镜头。我也以为是这样,但结果发现,上镜头不但跟脸的大
小有关,脸型其实更是关键。遗憾的是,我的脸虽说是个瓜子脸,却
是个倒瓜子脸。
我的额头小,双颊的比例稍嫌大了一点,除了遗传家里的双下巴,
我脸上还有很多疤,像左眼下面就有个缝了二十八针狗咬的疤。右边
眉毛上断了一小块,因为小时候上台表演钢琴时太紧张,撞到钢琴脚
留下来的。
右眼皮上面也缝了四针,因为保姆把襁褓中的我放在桌子上,我
莫名其妙地滚下来,恰巧,就迎着地上的熨斗撞了过去。这一切一切
的“前因”,归结在演艺圈里就是一个结果:“很难拍”。
我跟很多摄影师第一次合作时,我都会事先声明我是很难拍的。
他们的表情回应是:没有一个艺人觉得自己是好拍的。我只好加重语
气地说明,我拍起来显胖。这样说了,大概百分之一的摄影师会开始
研究起我来,但其他百分之九十九都觉得我病态,会回答说:“你这
脸要是难拍,那别人该怎么办?”但等到看过毛片,他们尴尬的微笑
便已经说明一切。所幸尽管这样,我还是挤进了这个行业。靠着科技
的进步,摄影人员的巧夺天工,我还是留下了一些“没什么瑕疵的模
样”。
但是这几年我越发觉得,美貌这件事是个无底洞。你永远都不会
完全满意自己的长相,不管你是茱莉亚·罗勃兹,还是卡麦隆·迪亚。
在任何场合,比如拍戏现场、发廊、办公室、超级市场,只要两个女
人在一起,讨论的话题就是离不开“怎么样可以更美”,或者,对另
一些天之骄子来说,就是“怎样保持美貌”、“哪一种减肥方法有用
”、“谁去做了什么手术”、“哪一种保养品可以消除鱼尾纹”……
执政党会变,四季会更替,但这个话题是永恒的,我也不例外。
这几年,除了继续怨叹自己不够上相,我还开始认真地想让自己
做一个好演员。好演员可以有很多定义,但其中有一项很重要的就是,
我怎么才能让自己保持最佳状态,不论酬劳高低,不管角色大小,无
所谓晴雨风霜。但是保持最佳状态有时候就是——不能太丑。一个含
情脉脉的女主角正凝视着情夫的背影,镜头忽跳一个她泫然欲泣的特
写,噢——她脸上有三个疤。这不叫写实,这是岔题。
这次就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我拍病房的戏。照理来说妆应
该是很简单的,我也就是简简单单白着一张脸躺在那里。躺下的时候,
我心里还盘算着可以睡它个一整天。可是因为我的脸一躺下,两边的
双颊就显得更大了,于是摄影师开始不断更换机位。然而病房很小,
能挪动的空间并不大,所以灯光师只好开始试着从不同的光源位置来
替我“暂时性”地进行瘦脸手术。
看着一块块的米波罗(也就是我们用来反光的白色保力龙)就这
么一再挪过来、移过去,再瞧着一张张遮光的黑布架上去又放下来,
往右一点,再往左一点,到最后甚至只好用我病床旁边的花来制造影
子替我整容,这一切令身为女主角的我非常之不好意思。但一想这不
就是为了把我拍得漂亮吗?所以只好默许一堆壮丁挥汗在我身边忙得
团团转!最后,我忍不住脱口而出“真是不好意思,为了我的双下巴
,壮汉也要学绣花”,他们都乐了,一边乐,一边手脚不停地帮我修
出了一张在屏幕上“还不难看”的脸。
随着工作的累积,在我脸上实验过的保养品也是种类越来越多。
常常在后台看到一些正当青春的女明星细致无瑕的皮肤时,我也会羡
慕。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会去想:“不用忌妒,你自己也曾经是
这样,只是你无知的青春已经换成别的东西,也许就是更有价值的东
西。当面对比自己更需要保养的同行前辈时,你也不需心存侥幸。”
我希望自己到了她们这个年龄时,也可以有她们的努力不懈,甚至比
她们更努力。每当这样的念头出现在脑海,我的脸就会浮出微笑……
笑太多,据说会增加皱纹。不过值得。
伟大的林肯好像说过:“四十岁以后,你将为你自己的容貌负责。
”这句话我也谨记在心。我希望到了那个时候,妆点我的不是任何有
奇效的保养品,而是谦卑的生活态度。如果我还能持续“容光焕发”,
受人称道,也不会是因为去抽脂拉皮,而是因为我专心致志地对工作
的奉献。


雷达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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