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9年的法国革命是历史学家们争论的永恒主题。弗朗索瓦·孚雷和赛门·夏玛不过是最近出现的历史学家的典型,他们支持各种主要的修正主义的解释,并且不怀疑这场战斗,争论将会继续下去。但是长期以来有一种解释一直居于统治地位,即认为1789年大革命是随后革命的先驱---不成功的1848年革命,1871年的巴黎公社起义,当然还有1917年的布尔什维克革命。布尔什维克主义者非常熟悉1789年的那段历史,并且随意地使用"热月"和"波拿巴主义"这样的词汇。当然,革命是一种恐怖时代。列宁被频频比作罗伯斯比尔。托洛茨基谴责斯大林,认为他代表了法国革命早期的热月阶段所表现的那种反动。但是,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如果不是最近200年的话,一般都会认同法国革命是一场民众的、民主的起义,它推翻了封建贵族的社会及其政治制度。法国革命的早期理想主义鼓舞了社会主义的先驱;它的发生预示着现代社会的诞生;它后来的颠覆影响了欧洲许多知识分子和艺术家---其中包括黑格尔和贝多芬。
既有的强大的政权可以突然地、几乎是一夜之间被推翻,并且被它从前统治的力量所代替,这一事实界定了什么是革命。当然,这只是一种简化的说法。巴士底日,也就是1789年7月14日,并没有在一夜之间改变一切。革命是由中产阶级领导的,他们并非一直都是广大民众的朋友。但是从此以后,革命便意味着突然地、彻底地推翻一个政权,并由被压迫者的统治所代替。
由被压迫者推翻统治者---被界定为压迫者---的观念在整个19世纪都在萦绕着欧洲。在漫长的19世纪(1815-1914年)结束之际,这个梦魇终于变成现实。在1917年,俄国见证了两次革命: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十月革命明确宣布继承了1789年法国革命的传统。德国、匈牙利和奥地利的起义以及意大利北部的动乱接踵而来。然而,除了十月革命之外,其余的都失败了。正是这次十月革命以及它在东欧的旁支,都在1989年终结了。
连接这两次革命的纽带,是卡尔·马克思。人们认为正是他的著作鼓舞了从1917年到1923年所有的欧洲革命。十月革命凭借自己的幸存挪用了马克思的思想,并且以野蛮的、甚至凶残的顽强来捍卫自己对他的遗产的垄断。他们说,马克思是预知他们胜利的先知,是社会主义革命将会征服整个世界的保障。这并不只是俄国人的大话。在短短的20世纪(1914-1989年),许多意识形态上的动荡,许多社会科学,以及实际上我们通过政治的多棱镜折射过的关于国家和社会、经济学与政治学的关系的观点,都是根据马克思主义者及其朋友---甚至他们的敌人阅读马克思的方式而塑造的。因而,难道是马克思及其影响摧毁了柏林墙吗?
当柏林墙倒塌时,有人就宣告了历史的终结。作出上述断言的弗朗西斯·福山,深受黑格尔哲学思想的影响。黑格尔被描述为一个有点可怕的、难以理解的作家。卡尔·波普尔在《开放社会及其敌人》第二卷中对黑格尔进行了粗野的攻击,把他谴责为威权主义之父和哲学的贱民。令许多说英语的知识分子和政客感到吃惊的是,福山却声称黑格尔是一个先知,他的预言已经被柏林墙的倒塌所证实。一个在20世纪50年代被谴责为威权主义者的哲学家,怎么能够在40年后被宣称为自由民主制度和资本主义胜利的先知呢?
对哲学家进行重新评价,并非闻所未闻。实际上,修正主义在思想史上如同在事件史上一样,是很常见的。诺贝尔奖得主弗里德里希·冯·哈耶克在四五十岁的时候被忽视和嘲弄,却在七八十岁的时候被誉为最伟大的经济学家和哲学家之一。就拿约翰·梅纳德·凯恩斯的命运来说,他曾被视为从马克思和共产主义中挽救了资本主义,但是,就在资本主义胜利复兴的时候,他却被宣布死了。他的思想在20世纪50至60年代曾经占据了统治地位,现在却已经贬值。
那么,马克思的命运又将如何呢?他的思想能够重新流行吗?或者他已经平安过世,并随着曾经与他的名字紧密相连的社会主义一起被埋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