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华

2024-2-29

我这十来年审核了很多家企业的端到端的供应链管理体系，我经常从被审核对象那里听到的一句话就是，程老师，简直是太巧了！您一来审核，我们就恰好发生了这种问题，而且就是在您来之前这几天刚刚发生的，以前是绝对没有这种问题的。

概率与数理统计上的一条基本的原理就是，所谓的小概率事件是不会在一次抽样过程中就会发生的。而被我一抽就“中了”的问题“极大似然估计”不会是巧合。

在一些大一点的客户那里，甚至有人跟我说，他们是刚刚被集团“IT与流程管理部”审核过的，他们并没有发现这些问题啊！其实在我的书《决战库存》里面有句话说，“审核是需要技巧的”。那这个技巧是什么呢？我在2021年的一篇题目叫“全面库存管理审核的技巧是什么？”的文章里回答了这个问题：所谓的审核技巧其实就是不断在实践中总结、夯实的供应链管理基本功。

还有一种声音就是，“我们其实是知道自己的问题的，就是 ……老板不支持”等一堆抱怨或借口。本质上，他们其实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是什么，因为他们没有那个专业能力去识别和定义他们真正的供应链管理问题到底是什么。还是那句话，这需要技巧，而那些整天只知道抱怨和找借口的人是不可能具备这种技巧的。

按照我的观察，供应链审核大概有四个层次，分别是“是和不是（Yes or No）”, “是什么（What）” ，“为什么 （Why）”和“怎么做（How）”。

大多数的审核属于Yes or No的审核，即所谓的“合规（Compliance）”。说白了就是，有流程规定你要做这件事情，你到底是做了还是没做。做了就是合规了，没做就是个“不合格项”。

这种审核基本上是不需要什么技巧的，差不多是个人就能做。类似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我在山东一家外企做物料计划主管，同时兼任公司ISO9000内审员，我被要求去审核技术或品质等部门。这种审核基本上是外行审核内行，就是看看你做还是没做。即使是被审核方“指鹿为马”，审核员可能也没有那个专业能力去识别。当然，这种合规审核并非一点意义没有：“Yes”至少可以证明你还知道有相关的流程存在。

很多公司的流程管理部门组织的审核大概是属于这个范畴。

第二个层次的审核就是需要审核员有能力识别“What^①”。这需要一定的专业知识和专业经验。譬如在本世纪初，我在IBM工作的时候参加过的几次IBM内部组织的全球性跨公司的供应链“同行审核（Peer Audit）”，其中印象最深的是那个叫RFI（Request for Information，信息请求）的东西。RFI由审核员向被审核者提出信息请求，明确“我要什么”，要求24小时内答复，然后是看“你给的是什么”。如果在规定的时间被不能得到我要的东西，这个审核项毫无疑问是不合格项。但是，即使你答复了，审核员认为这不是我要的东西，那这一审核项也是个失败。也就是说，审核员要的是A，你却拿着B去糊弄他，这种情况在这种审核里是行不通的，因为审核员都是从全球各个公司抽调的供应链同行，他们的水平不见得比你差，况且，同行是冤家。

我在TIM咨询客户那里导入的OPA（On-site Peer Audit，现场同行审核）大概也是这种做法。TIM项目进行一年多后，我每次去正式审核检讨前，要求客户先自己组织OPA审核。我在他们OPA的基础上再做深入审核，也就是我所说的第三个、第四个层次的审核，即 Why和How。

Why审核不好做。

首先是，大多数被审核者会认为是你在给他挑刺，找他的毛病，所以他们很容易产生抵触情绪。为了安抚被审核者的情绪，我经常不得不跟他们说的一句话是，“我质疑你为什么这样做并不意味着你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话听起来有些虚伪，但我是发自内心这么想的。为什么呢？这就是Why审核的第二个困难之处：在丰富多彩、乌七八糟的供应链管理实践中，What的识别和认定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没有被审核者的配合，你可能是花了大把的时间，最后你什么也没有得到。而审核的目的就是为了澄清事实（What^①），理顺逻辑，然后才是去揭露问题（Why之后的What^②）。

当你把以上两个What都搞清楚了之后，接下来就是解决问题（How）了。我们这里所说的解决问题严格来讲其实还是指业务解决方案，是基于对现有业务问题的认知，结合ERP基本逻辑而提出的解决方案。最终要真正地解决业务问题还需要被审核者在日常工作中去落地这些解决方案，然后再通过不断地重复检讨，持续改善，最终才可能把问题彻底解决。这个过程也是被审核者不断地学习并持续改善的过程。

How的产生需要在顾问的引导下，需要被审核者及其IT/ERP支持人员的积极参与。但这个过程对于供应链管理顾问来讲是个极大的挑战，它需要顾问自己具有比较强的专业定力，能够在始终保持头脑清醒的条件下，极力地排除干扰和噪音，最终达成一致的方案。顾问专业能力不强很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不是顾问带着大家从沟里往外爬，而是顾问自己先被他们给齐心协力地扔到沟里去了。

作者程晓华（John Cheng），“全面库存管理（TIM）”咨询独立顾问、“制造业库存控制技术与策略”课程创始人、讲师，《制造业库存控制技巧》（第1、2、3、4版+经典版）《决战库存-制造业供应链管理小说（大陆及台湾版）》《制造业全面库存管理》《全面库存管理数学分析》著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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