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斯马克(Jonathan Smucker)如此强烈地觉得美国体制的核心出了问题,以至于他离开自己在罗德岛经营的小公司,前往纽约市参加“占领华尔街”(Occupy Wall Street)抗议活动。
他在最近的抗议期间表示:“像很多美国人一样,我十分愤怒。问题并非富人的存在,而是在过去几十年中,那些很有钱的人操纵了体制,导致大家都失去了公平的机遇。”
占领华尔街运动的口号“我们是99%”指的是,在美国处于收入分配最高端的1%人口财富不断增加。而另一个同样成立的口号可能是“我们只得到了58%”。
这个数字是美国国民收入中,工薪阶层得到的工资收入(相对于投资者得到的利润和利息收入)的比例。这一比例已经下降到了二战后开始记录以来的最低水平,这也在部分上解释了为什么最富有人群的收入增速如此之高(他们的收入通常来自资本收益)。根据英国《金融时报》的计算,如果工资收入维持在63%的战后平均比例,那么今年工薪阶层的收入会高出7400亿美元,相当于每位工作者大约5000美元。
过去20年来,这种所谓的“劳动收入份额”在多数工业化经济体都在缓慢下降,但在英语经济体中尤其严重。然而,在这次经济复苏中,发生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奇怪现象。伦敦咨询公司Smithers & Co负责人安德鲁·史密瑟斯(Andrew Smithers)指出:“不仅现在的利润率很高,而且(企业的)行为也很异常。”利润率和资本回报率是与劳动收入份额的对立面。
历史上,经济衰退时,由于企业会保留员工而牺牲利润,因此劳动收入份额通常会增长,而在经济复苏时又会回落。但2008年经济衰退中的变化趋势恰恰相反:劳动收入份额出现下降,而且在复苏开始后继续下降。
位于华盛顿的左倾研究机构——经济政策研究所(Economic Policy Institute)所长劳伦斯·米舍尔(Lawrence Mishel)说道:“绝对值得一提的是,企业部门的盈利比经济衰退之前上涨了25%至30%,尽管存在极大的产能冗余和很高的失业率。”
劳动收入份额下降,加上劳动收入向高薪阶层转移,或许是本次美国经济复苏如此乏力的一个重要原因。低薪工作人群的大部分收入会用于消费,而高薪工作人群和有资本收入的人更倾向于储蓄。如果储蓄者向有意消费或投资于建筑和初创企业的人们提供贷款,就不会影响总体需求,然而在本次衰退之后,投资复苏很慢。
劳动收入份额的下降走势会不会自行逆转?试图逆转它是否明智、是否可能?都取决于这一份额迄今为何下降。
经济学家有若干种理论,然而没有一种完全符合事实。
彼得·奥扎格(Peter Orszag)曾在2009年至2010年担任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的预算办公室主任,现在供职于花旗集团(Citigroup)。他最近在一篇专栏文章中说道:“两个主要的动因是全球化和技术变革。”
根据全球化论点,中国全力融入世界贸易体系,中国的周边国家也是如此,这导致全球劳动力供应激增。
劳动力供应(相对于资本)上升,意味着劳动力价格会降低。
技术进步论点有若干版本,不过在国际清算银行(BIS)在2007年发表的一篇被广泛引用的论文中,露西·艾利斯(Luci Ellis)和凯瑟琳·史密斯(Kathryn Smith)提出,计算机技术的快速变革步伐可能压低劳动收入份额。
随着企业更加频繁地更新技术,它们也将提高员工流动率,这将降低劳动者的议价能力。
人们往往将劳动者议价能力降低与工会势力普遍下降联系起来,并将其列为导致劳动收入份额下降的第三个因素。
米舍尔表示,劳动收入份额下降“说明雇主占着上风”。
然而,所有这些论点都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时机。
中国成为全球经济的一部分至今已有20年,不但供应劳动力,也成为了资金的来源地。
IT革命的全面爆发至少也有同样长的时间。工会的势力几十年来持续下降。
本次经济衰退后利润的奇怪表现需要进一步解释,对此史密瑟斯提出了一种崭新的观点。
“在我看来,我们所看到的,是企业行为的显著变化。他们应对衰退的方式不是降价,展开激烈竞争,而是裁员。”
他认为,这样的变化与面向企业高管的奖金文化及股票期权的兴起有关。
在标普500指数成分股公司,首席执行官的在位时间一般只有五、六年,他们的薪酬往往与公司股价、股本回报率(ROE)密切挂钩。
这构成了强烈的激励,促使他们在短期内把利润维持在高位。史密瑟斯提出,这些激励措施改变了管理层应对经济衰退的方式。
不是保留员工、降价抢占市场,而是裁员、保持价格不变;宁可回购公司股票,不肯作出新的投资。
假如史密瑟斯的观点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很难看到有什么能够打破现行周期,推动劳动收入份额回升。
他的乐观预测是,随着时间推移,竞争将导致企业增加人手和投资。他的悲观预测是,可能需要再来一场严重衰退。
他指出,不管是哪种情况,随着美英ZF削减财政赤字,流入其他经济部门的资金必将减少,而消费者也将难以承受更多负担。
“企业将需要面对投资不断增加和利润持续下滑的局面。”史密瑟斯表示。
这意味着,劳动收入份额下降不但是一个重要的政治和经济问题,对投资者来说也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假如劳动收入份额下降的趋势得以扭转(不管是由于时间的推移,还是政策的作用),处于天平另一端的企业利润将不得不下降。
作者:罗宾·哈丁 来源:英国《金融时报》2011年1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