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诗情在日常生活中,被大量的会议和数字、表格等肢解
喜欢象牙塔里的大学生活或许是天性使然,因此一直在大学里兼职任教。
美国心理学家赛利格曼曾经提出过一个著名的幸福公式,即:
“总幸福指数=先天的遗传素质+后天的环境+个人能主动控制的心理力量”
所谓的“总幸福指数”是指较为稳定的幸福感,而不是暂时的快乐。看了一部喜剧电影,或者吃了一顿美食,这是暂时的快感,而幸福感是持续的、稳定的感觉,包括对现实生活的总体满意度和对生命质量的评价,是对自己生存状态的全面肯定。
以前对自己生存状态最满意的就是一直以来都能够在大学里兼职任教。
说实话,在没有来到这所大学任教之前,尤其是在没有兼任大学里的行政职务之前,我一直都是非常热爱大学生活,并且规划要将其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的。可是近几个月以来,却多次有放弃继续在大学里兼职任教生涯的念头。原因主要就是因为兼任了大学里的行政职务之后,感觉到了日常生活诗情正被肢解。
近闻演员濮存昕辞官一事,我想他也一定是非常厌倦了那些繁琐的行政事务之后才会主动要求辞官的。虽然现在大学里流行“教而优则官”,我却一直也想辞去在大学里的那个会多、事务烦琐,并影响和占用了我大量教研时间的行政职务,但一直都不能够辞掉。如果不是出于基本的职业道德,自己所带的两个毕业班学生的课程还没有结束,恐怕自己早就接受泰康保险公司的邀请,到北京去做培训部的经理了或者到上海那家外资银行去工作了。
因为在如今的大学校园里,很难再找得到以前那种诗情画意的幸福感觉了。
而且在当前我们的社会里,“日常生活中诗情的消解”似乎愈演愈烈。别的不说,即便在被看作人类文明圣殿的大学校园里,在这本该是诗情荟萃的大学校园里文学院、中文系里,又还剩下多少诗情呢?
忆早年,中国现代文学史中记载下的那些文学的精灵、诗歌的魂魄,如沈从文、朱自清、郁达夫、徐志摩,其实分别都在北京大学、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山大学等大学里任过教授……他们一边教书育人,一边写诗或写诗一般的散文和诗一般的小说。从他们的生平传记来看,他们个人的生活也几近于一首情深意浓的诗。即使在兵荒马乱、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也依然不乏诗的激情及诗的意绪。
然而,在当今的大学校园里,起码在我曾工作过的一些大学里,“诗人教授”已经绝迹,校园诗情愈来愈稀少淡薄。
眼下,就是在号称文学殿堂的大学文学院、中文系里,诗情少了,诗歌很少了,诗人更难觅。
时值年终岁尾,我突然发现,充塞在大学日常生活中的,竟然是层出不穷的数字、表格和各色各样的文件与材料:年度教学工作量统计表、年度科研工作量(发表论文篇数)统计表、年度岗位聘任考核表、学士、硕士或博士指导教师简况表、科研项目进度表、横向科研调查表、国内外学术活动登记表、获奖登记表……
和朱自清、徐志摩们相比,如今的大学老师别的比不上;但一年里所填写众多的表格,恐怕他们一辈子也不曾填过几张;在教学之余要保送的材料和完成的繁琐的行政事务,亦超出常人的想象。也就是说如今的教学工作不是以教学为重,而给人的感觉似乎是以迎合各级有关部门的检查等行政工作为重了。
曾经,青春理想的蓑衣,高悬在参天的枝头;诸多的豪情与梦想也蜷居在那尖尖的象牙塔里,时时期待着关于敲门砖的传奇……
也曾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学堂之高,处江湖之远,淡然面对人生;也曾想,笑看风风雨雨,傲然藐视世界,荡涤江湖万里。
但,满怀的壮志高莱,风尘卷扬,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之悲歌,幕升幕落之际,总是牵扯着人生诸多的失意。因为如果没有诸多的数据去填满那些表格,恐怕在论资排辈的大学里很难晋级。可是要想填满那些数据是需要付出异常艰辛的代价的。
【二】诗情被论文肢解:辛苦写成发表的论文,很少有稿费,可能还要自己出钱刊登
现在很多大学都硬性规定每位教师每年均要发表两篇以上的专业论文;此外,要想晋升为教授或副教授的话,至少要在规定的刊物上发表多篇论文等;否则即使教学水平再高,再受学生也别想晋级。
而且要想公开发表的论文还要照着那些已经成为模式的八股文进行照葫芦画瓢才行,略有创意的都很难被刊发。除非自己另外拿出几百、一千甚至几千元以上的“助刊费”孝敬那些“编辑大人”。
有一篇三千多字的论文,在某省级专业刊物上发表以后,邮局下了两次催领汇款的通知,我都不愿意去领那廉价的20元稿费,可是却被大学里同事羡慕得不得了。他们劝我说:“我们要想在公开发行的刊物上发表一篇论文最少都要自己掏出几百元的‘助刊费’,而你不但不自己出钱,起码还至少得到了20元的论文邮寄费,在这年头已经很不错的了。”
于是乎出现了近年来,某些不法分子利用专业技术人员评职称心切而正规期刊又容量有限的情况,采用欺骗的手法,许诺协助刊登论文,四处组稿、约稿,收取所谓的“助刊费”或“版面费”,将收集的论文印制成非法期刊,攫取高额利润。据新华社北京2004年11月18日电:新闻出版总署、全国“扫黄”“打非”工作小组办公室公布了60种非法报刊并宣布取缔;另经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审核确认,37种杂志也为非法杂志。
在以前的那些社会形态中,金钱的地位固然也很重要,即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历史上也曾上演过“秦琼卖马”、“杨志卖刀”、“杨白劳卖闺女”那样凄凉又悲惨的故事。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货币的价值成了唯一的价值,在一些人的内心,“货币从一种纯粹的手段和前提条件成长为最终的目的”。金钱,或者说庸俗的金融观念,已经完全支配了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及全部进程,渗透到了各行各业的各个领域。用齐奥尔格*西美尔的话来说:“金钱成了现代社会的语法形式。”就连象牙塔、学术界亦不能够幸免。
由于追求利润最大化,同时缺少正规的编辑人员,不按正规编辑程序操作,非法学术期刊绝大多数都粗制滥造,用纸较差,编排有误,错漏较多。不仅如此,一些正规的合法出版的报纸刊物亦纷纷仿效,向辛辛苦苦写出专业论文的公开索要所谓的“助刊费”或“版面费”。
曾经有一篇耗费两年业余时间,到十几家金融机构进行周密调研后写成的两万多字的专业论文,投至某大学在全国公开出版发行的学报,不到一周便收到了用稿通知,但那家学报的责任编辑还同时给我发来了一封E-mail,甚至连一块遮羞布也不盖,便直截了当地向我索要800元的“助刊费”。当时便将那篇论文撤了回来参加省信息技术论文竞赛,竟然被选中为优秀论文。
大学同事都说论文学术价值较高,才可以不为“助刊费”折腰。可是他们每年必须要完成那发表两篇论文的科研任务,所以只好用自己的血汗钱去孝敬那些“编辑大人”。
我想,那些把黑手伸向象牙塔里的不法分子之所以有市场,与现在很多大学的硬性规定是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