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书中的观点我是否同意,我首先要承认钱穆先生确实是学术大家。在我看来,一个真正有水平的学者,并不一定意味着总写晦涩难懂,充满着专业名词的专著,相反地,他必定的有能力运用简明扼要的语言,清晰的表达他这一学术领域的知识。钱穆先生这本著作本来是演讲稿,但是整部书对中国历代政制的表述提纲挈领,结构严谨,对于我这种业余爱好者而言也丝毫没有阅读上的障碍,这一点我是十分钦佩的。
通篇读来,就算对他的一些阐述有不同意见,作为底线还是能对中国的传统政治制度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只此一端,便已经是大大的收获,无需多言。
另外,我也从钱先生的这部著作中生发出一些旁的感想。
第一,论述到秦汉制度的时候,钱先生多次强调中国的政制,从战国以降就是打破宗族、门第、世家的势力而只有皇帝一家独尊的趋势。他把这种情况当作是一种“平等”,同时认为这种平等使得社会的力量涣散,以致到后来以竟成为一种祸害。读到这里我不禁联想到秦晖先生曾经论述过的中国农民“原子化”的问题。我不知道秦先生是受到了钱先生的启发,还是二位心有灵犀,秦先生认为这种打破宗族、门第的行为拆散了中国社会中本来自发形成的小团体,削弱了社会自发的凝聚力使得作为单个的个人很难与专制皇权对抗,从而进一步削弱了民间,强化了官僚机构。钱先生只注意到“平等”一端,而秦晖特别却强调这种平等是“伪平等”,是实质上的压迫。
第二,梁漱溟先生曾经提出这么一种观点,那就是中国传统政制中,基层政权到县为止,县以下的基层政权由村民自治组织组成,负责整个乡村基层社会矛盾的调整与中和。于此相对应的,是钱先生这部书中所讲的一个历史上的事实:那就是从汉代开始,普遍的趋势是科层制的愈加繁复、文官集团愈加的膨胀、权力愈加集中于中央。其直接后果就是造成了地方与中央关系历史性的紧张与不调和。伴随着中央官僚机构的规模扩增的,是地方行政的普遍破产化。钱先生举了这么个例子来说明问题:唐代安史之乱时长安城破,但是整个王朝还有足够的力量进行抵抗。而到了北宋则是一朝汴梁失守,全国玩儿完。虽然钱先生此书中并没详细提到县一下的具体行政细节,但是可以想见,目前困扰基层行政工作的一些问题,很可能就有历史上开始遗留的缘故,而人民公社化运动以及大跃进,对农村传统结构的彻底破坏,则进一步加剧了乡村的治理难题。
第三,钱先生在书中提到“要使制度迁就现实,而不要使现实迁就制度”。从积极的一方面来讲,自然说的是制定政策要符合实际,不能过于离谱,同时要适应形势的发展。然而从消极的一方面讲,却也有抱残守缺,因循守旧的嫌疑。然则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就远在我能力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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