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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工不再无限供应
经济升级通胀相随 林行止
一、
中国经济发展愈来愈受国际关注，这当然是中国经济「体积」日大、轻微变化
便足以影响环球经济有以致之。除了人民币汇价去从万方瞩目之外，内地通胀势头及政府将如何阻遏其升势，在在成为「经济观察家」聚焦之点。
人
民币汇价升降已成为政治议题，中国虽然「三令五申」，指出这是内政，外人不得说三道四，中国会根据本身经济条件管好汇价；但读者皆知，国际尤其是源自中国
货大买家美国的政治干预，牵动多方经济甚至政治利益，是有关当局在决定汇价去向时一定会参考的因素。
汇价高下固然重要，笔者认为更不可忽视
的是内地通货膨胀趋势。温家宝总理把今年的目标通胀率定于百分之三水平，除非有关部门不断在内部作「微调」，不然，看当前特别是南北皆有旱情的情势，「突
标」可能甚大。当然，提高利率是抑制通胀肆虐的有效办法，却是外科医生的锯箭法，因为把通胀率压下不难，难处在勿使祸延其他经济部门，如果扑灭通胀烈焰令
经济百病丛生，调理稍有差池便可能把整体经济搞垮……。大家必须深思的是，中国廉价出口是过去约二十年资本主义世界得以在利率徧低、信贷宽松、货币供应猛
增之下通胀率抬不起头的根本原因，这可说是中国输出通缩的结果；如今情势正在转变，假如在汇价上扬、工资及原料成本上升下，中国出口货涨价，便等于中国输
出通胀，情况严重会令出口市场需求萎缩，进而打击中国的出口贸易，国际贸易倒退、相关行业业绩不振、经济进入衰退顺理成章。不过，在这种情况出现前，中国
贸易对手国的通胀率会因而失控！
二、
香港人对内地「劳工短缺」相当敏感，因为在近邻珠江三角洲设厂的港商迅速把请不到工人及
工资上涨等情况向香港传媒「吐苦水」，他们这样做的用意，也许有把「消息转内销」提醒京官「体恤」内地港商之意，希望中央政府运用影响力，「催谷」劳工南
下（有赚有蚀是资本主义的精髓，遇逆境便向政府「施压」是次等资本家）；过去北京政府可能会「顺应民情」，如今已没有吸引劳工密集低技术行业的诱因，加上
珠三角以外地区「事浮于人」，遂行「市场的事市场自行调节」之策，结果区内劳工供不应求条件在恶化而非改善；另一方面，亦有劳工短缺的江苏、浙江、上海等
地政府，相继宣布提高工资起薪点—从百分之十三至百分之十五，而浙江的最低月薪由九百六十元提升至一千一百元人民币（全国最高）；无视内地港商的抱怨，已
宣布要使工业升级的广东，更把最低工资由五月一日起提升百分之二十一……。
人口十三多亿的内地，向来予人以劳工过剩印象，突然闹工人荒迫使
工资上升，实在有点出人意表；劳工短缺是暂时现象还是长期问题，惟内地有关部门才了解，因为「农转工」是否已告一段落，这方面的具体数据只有政府才能掌
握。
中国劳工多工资低廉令经济蓬勃发展，完全符合一九七九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之一（与美国的舒尔兹分享）刘易斯爵士（W.Arthur Lewis，一九一五—一九九一）的学说。刘易斯为英属西印度群岛圣路西亚岛人，二十五岁获伦敦经济学院（ＬＳＥ）博士学位，他博士学位未到手已在母校任
助教，一九四八年三十三岁便任曼彻斯特大学经济系哲逢士（S.Jevons）讲座教授，在英国极为罕见；六三年转任普林斯顿威尔逊讲座教授，是年获爵士衔，可见英国政府慧眼识人……。作为有色人种，刘易斯屡膺重任，
是其学术成就骄人的明证。
刘易斯的成名作为一九五四年发表于五月份《孟彻斯特社经研究学报》（第二十二卷）的论文〈劳动力无限供应下的经济
发展〉（〈Economic Development with Unlimited Suppliesof Labour〉；收在八三年纽约大学出版的《刘易斯论文选集》）。论文的主旨为发展中国家（当年尚称低度开发国家）均属「双元经济」，「一元」是「资
本」（Capitalist，笔者认为直译会误导）、「一元」是「传统」。前者为资本家运用资本创造就业和财富，后者则是「小农经济」；而这二者有本质差
异。简单而言，前者创造就业的动机在产生利润，后者投身劳工市场则仅为了本身及其家庭的消费。在「二元」并存的经济体系中，「资本」部门的就业受需求的节
制，需求上升公司必须不断扩充；而「传统部门」的就业主要受供应的影响，非常明显，由于农村人口不断移向城市，加上愈来愈多女性投入劳工市场，令「劳工水
库」溢满，受简单的供应定律左右，劳工的薪金水平遂涨不起来。
上面简略的陈述，从理论上解释了过去二三十年中国经济起飞的根源。现在的问题
是，究竟中国经济是否已处于所谓「刘易斯转折点」？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今年三月十七日发表（将于四月六日在北京的学术研讨会上宣读）的讨论稿系列︰
〈刘易斯转折点对中国的意义〉（〈What does theLewis Turning Point mean for China?〉）（编号Ｅ二○一○○○五），指出过去多年农村过剩劳动力令工业部门蓬勃发展及使通胀失踪（可见「传统」对「资本」部门贡献甚大）的情况可
能告终，意味中国将会或已失去劳工密集行业的优势，中国的外贸顺差将收缩，若干投资项目的风险因此增加。这种变化有助中国的贸易对手改善贸赤，同时可刺激
成本比中国低国家的出口……。这篇可于网上免费下载的论文，是研究中国经济者必读。
无论如何，根据ＩＭＦ的统计，在一九九七至二○○七年
间，中国ＧＤＰ从九千五百三十亿（美元．下同）增至三万三千八百二十亿，增幅三倍强；期内平均通胀年率似有若无，只处百分之一点四左右，所以有此骄人成
绩，正是拜「劳动力无限供应」之赐。反观印度，同一数据源显示ＧＤＰ增二倍，从四千零八十亿上升至一万一千零一十亿，平均通胀率达百分之五点三，反证人
口稠密的印度工人供应不那么充足—也许是城市化不够快「农民工」不足。
非常明显，中国的高增长低通胀使全球经济受惠（亦使格林斯平能在低通
胀环境下持续减息使美国经济不致陷入衰退），问题是如今中国经济条件蜕变，世界经济如何发展姑且勿论，通货膨胀恐怕会卷土重来，这也许是当今各赤字累累的
西方国家都有意勒紧裤带应变的原因！
值得强调指出的是，湖北省《二○一○年全省在建和推进重大项目》总投资额高达十二万亿元人民币（十倍于
该省的ＧＤＰ），这是使经济升级的应有做法，雄心壮志谁没有？相信效尤的省份数不在少。结果除了经济进一步发展之外，副作用必然是抢高劳工及原材料价格，
那不仅左右内地经济民生，世界经济亦会受中国各省进行经济升级工程的冲击，因为中国全面进行大规模经建，国内国外的通货膨胀压力愈来愈大，势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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