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人性的微循环(完整版)
笑蜀 更新于2010年12月27日
人性的复苏,人的权利的复苏是它最重要的主题。这在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人类历史上也只有一场革命可以跟她比拟,那就是欧洲的文艺复兴。
重建人性的微循环
笑蜀 《南方周末》
从价值层面重建社会
围观和微观,可能是本年度最重要的两个关键词。从围观到微观,可能是本年度中国社会最重要的演变趋势。
这里的微观不是名词,是动词。微者,普通也,日常也。微观即泛指普通人的围观和参与。
中国启蒙百年,走向共和百年,但是江山依旧,共和仍然是奋斗目标。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在我看来,是共和,民主,宪政的理念虽然在精英圈中早已经烂熟,但始终不能突破小众层面,始终只是小众之间的同质对话,同义反复。共和,民主,宪政,它们本来不只是理念,更应该是生活方式,最大多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方式。但是百年以来,这些现代理念始终不能完成两个转换,即从理念到日常生活方式的转换,从小众话语到大众话语的转换。仿佛海市蜃楼,固然万般华美千般绚烂,但始终接不上地气,与最大多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无缘。其曲高和寡,无力影响现实轨道,也就是逻辑的必然。
电影《让子弹飞》里,与坐寇黄四郎势不两立的假县长张麻子,想尽办法动员群众跟他们一起去攻打黄四郎的大本营。给群众发钱无效,再给群众发枪。但即便领了枪的群众仍然都是沉默,都是观望。张麻子和他的四个死党骑着马在广场上对群众连呼六遍:“枪在手,跟我走”,但都没有用;万不得已,他们独自拔枪上阵,都把黄四郎的宅门打成了马蜂窝,枪在手的群众仍然都是沉默。
这镜头虽然文艺,但真是一点不夸张。一个导演对我讲,刚开始她不理解张麻子为什么要连喊六遍枪在手跟我走,不嫌啰嗦啊?喊两三遍不就得了吗?但后来细想一下她明白了,真不是啰嗦,真得连喊六遍,否则不足以反映动员群众之苦。群众总是自私的,怯懦的和势利的,给他们抽象地讲社会公正没用,给他们具体的发钱没用,甚至给他们具体地发枪也没用,他们只要胜利不要奋斗,只要收获不要成本,必须你先给他们打出一片天来,充分显出胜券在握的样子,他们才肯呼啦一下涌上来,但那也不过是哄抢原始股而已。
于是,张麻子只好借黄四郎替身的头做文章,当众斩杀假黄四郎,制造出一场虚幻的胜利鼓动群众。群众真以为黄四郎已死,倾城而出攻打黄四郎大本营。张麻子的革命始大功告成。
但是,建立在欺骗暴民,利用暴民基础上的革命,其成功之日,亦即其失败之日。革命并没有带来社会公正,而蜕变成彻头彻尾的分赃。就连张麻子屁股下的沙发都被分赃的暴民抢夺而去,就连张麻子心爱的女人也留不住。满身征尘一脸失落的张麻子,向往社会公正的张麻子,最终被新的时代列车无情地抛弃了。这新的时代列车其实并无新意,只不过换上了一批新人,说到底不过是电影开始时出场的那辆旧时代列车的轮回而已。
为什么要说这么多的《让子弹飞》呢?这是因为,一部《让子弹飞》,相当程度上浓缩了百年革命史。张麻子的革命,归根结底是宏大叙事的革命,而不是微观的革命;归根结底是外来者人为制造的革命,而不是从人心中内生的革命。这样的革命神话是到说破的时候了,这样的革命模式是到终结的时候了。中国的转型,再不能够是只换一批新人而根本不换车不换轨道的轮回。
如果把革命定义为质变,那么中国显然仍旧需要革命,革命这个词汇对当下中国并不过时。只不过,它不再属于传统的政治革命的范畴,而更多属于渐进的,点滴的,从普通人日常生活出发的,从人心中内生的社会革命。或者毋宁说,是一场以微动力为基础的微革命。
孙立平教授近年来再三再四地呼吁重建社会,这场以微动力为基础的微革命,目的就是重建社会,但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重建社会,而是从价值层面重建社会,属于一场经典的价值革命。人性的复苏,人的权利的复苏是它最重要的主题。这在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人类历史上也只有一场革命可以跟她比拟,那就是欧洲的文艺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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