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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纳斯达克前 CEO 格雷菲尔德认为，在做交易的过程中，总有一些灰色地带，跟复杂局面角力是你工作的一部分，要是它很简单，你也不会领到丰厚的薪水了。
这些灰色地带，在中国被人们叫作“灰度”。
任正非把华为管理哲学的核心归结为“灰度理论”：合理地掌握合适的灰度，使各种影响发展的要素在一段时间内保持和谐，这种和谐的过程叫妥协，这种和谐的结果叫灰度。
马化腾也曾经思考，怎样找到最恰当的灰度，既让创新不被扼杀，又不会走进创新的死胡同。
商业的“灰度”：从“不作恶”到“做正确的事”
“恶是历史发展的动力”是一个重要的哲学命题。
早在 19 世纪初，黑格尔就提出了这个观点。恩格斯对这个观点大加赞同，他认为，贪欲是文明社会赖以出现的原因，正是这种道德上的“恶”造就了早期经济全球化，它借“火枪和账簿”，把世界各地人民日益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这就是“恶创造历史”的具体表现。
正如凯恩斯曾经说过的那样：“资本主义就是建立在这样一个惊人的信念基础上的：人们出于最肮脏的动机，用着最肮脏的手段，却在某种程度上给全社会带来了益处。”这不仅仅是一个学术问题，人们一直争论不休，而其中最为核心和饱受热议的话题便是企业应该为谁的利益服务。
可见，无论对于民族国家还是企业、公司，人们获取财富的方式都曾经饱受争议和质疑。对于“不作恶”——谷歌这条不成文的口号和行为准则，很多人是持怀疑和嘲讽的态度，而不是敬佩，但是“不作恶”确实是谷歌所倡导和坚持的，也是它能够成功的重要原因。在物欲横流的今天和尔虞我诈的商业竞争中，能提倡并且一直做到这一点，非常可贵。在有些人眼中，谷歌所打出的“不作恶”口号既是一种品牌策略，也是某种企业的特征——这种企业已经足够成功， 能够在不危及自身生存的情况下认真对待道德问题。
不过在 2015 年公司重组时，谷歌母公司对这个座右铭做了调整，“不作恶”准则被“做正确的事”取代，这引发了很大的争议。谷歌收购 Keyhole 之后，美国中央情报局下属的风投公司 IQT 的技术评估总监也加入了谷歌。在他的努力下，谷歌迅速建立了面向军方的销售能力，并将谷歌地球应用在伊拉克战场。“全球鹰”无人机的制造商在给军方的供货中也采用了谷歌地球的技 术。后来谷歌因为坚持和军方合作开发武器，还曾经引起一波规模不小的员工离职抗议潮。
对商业公司来说，法无禁止都是可以做的，绝大多数公司都是这样的企业文化。那么，与军方合作制造“杀人机器”究竟算不算作恶？在五角大楼眼中，谷歌是惩恶扬善的爱国者；而在一些员工眼中，自己的公司已经变成了军方的鹰犬和爪牙。
谷歌前董事长施密特创立的风投机构也投资了不少与国防相关的初创企业。蒂尔创办的大数据公司 Palantir，其最大的客户就是美国中情局。它利用大数据来协助反恐，还曾在美国军方击毙本·拉登的过程中立下赫赫战功。
不可否认，以蒂尔和施密特为代表的硅谷投资人，在灰色地带上不只是有所推进，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跑步前进。
市场的“灰度”：开辟式创新
不过在蒂尔眼中，优步和它的创始人卡兰尼克更加“灰色”。蒂尔曾公开批判：“优步是一家在道德上备受争议的公司，它将灰色地带的界限推得太远了。和滴滴的交易说明优步在一定程度上失败了，因为它没能赢得中国市场。对于它能否赢得欧洲市场，还不明了，因为优步在欧洲不合法，在很多其他地方也不合法。”
而卡兰尼克在中国的门徒——前优步中国的高管——离职创业后做出了中国最大的电子烟品牌，并在美国纽交所上市，在公司经营和个人财富方面都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电子烟究竟是创新还是“电子鸦片”？这样的灰色领域到底应不应该投资？我们暂时搁置道德上的争议，回到对创新本身的讨论上。
“颠覆性创新”之父克里斯坦森在《繁荣的悖论》中把创新分为三种类型：持续式创新、效率式创新和开辟式创新。
持续式创新是对市场上现有解决方案的改进，比如推出现有产品的新口味、新颜色或新功能，它本身不是用来吸引新用户的，而是旨在改善现有产品；效率式创新旨在帮助企业用更少的资源办成更多的事，典型的效率式创新属于流程创新，关注的是如何把产品造出来；开辟式创新是能够开创出新市场的创新，它的目标用户必须是这样一种类型的用户：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苦于找不到可以满足自己需求的产品。
从上面的分类标准来看，电子烟毫无疑问属于开辟式创新，创造出巨大的新市场，让很多人找到了满足自己需求的产品。
克里斯坦森认为，在三种创新中，开辟式创新的力量尤其强大，它通常以数量巨大的人群为目标，提供办法，能为投资者、创新者乃至整个社会创造极大的收益。
电子烟的迅速崛起过程也印证了开辟式创新的潜力。对于这样一个有着巨大市场前景的灰色地带，最好的办法就是制定规则来规范行业。在国家烟草专卖局颁布《电子烟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之后，电子烟行业已经置于国家监管下。
2021 年 8 月，国内某主流媒体发表了一篇文章，主要内容是中国未成年人沉迷于网络游戏这一现象的普遍性及其带来的广泛的负面影响。由于文中使用了“精神鸦片”等批判性的词句，故此文一经发出立刻引起了其他媒体的广泛转载，市场反应激烈，在当日引发港股游戏板块重挫。后来该媒体删除了原文章，在修改了“精神鸦片”等词句后重新发布。
游戏到底是不是“精神鸦片”？亚运会电子竞技冠军是不是为国争光？包含中国传统文化的国产游戏风靡世界算不算软实力传播？投资游戏公司符不符合企业社会责任理念？即使在上海提出“打造全球电竞之都”，教育部增设“电子竞技运动与管理专业”的时代，这些问题依然没有答案，那最好的方式，就是用越来越细化的监管措施来不断规范游戏企业，减少灰色地带，推动行业健康发展。
自由的“灰度”：散户大战华尔街
在国外，游戏行业也充满争议，并掀起了一场史诗级的“逼空大战”：散户大战华尔街。
作为一家拥有近 40 年历史的企业， 游戏零售商“游戏驿站”在互联网的冲击下濒临破产，并成为做空机构的目标。千禧一代年轻人暴打空头、血洗华尔街的故事，让全球股民热血沸腾，华尔街精英颜面尽失。
为挽回尊严，华尔街开始了粗暴的反击，被称为“散户大本营”的互联网券商罗宾汉（Robinhood）等多家平台开始被限制交易，不讲武德的直接“拔网线”，使这家互联网券商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罗宾汉是英国民间传说中的英雄，也是法国文豪大仲马的小说《侠盗罗宾汉》中的主人公。以劫富济贫的英雄人物命名公司， 显然包含着这家互联网券商改变华尔街弱肉强食现状的创业愿景。
依靠创新的证券交易零佣金和友好的用户体验，罗宾汉迅速吸引了大批年轻人，并且在 2021 年成功在纳斯达克上市，市值超过 300 亿美元。它开创了股票免费交易的先河，迫使整个行业于 2019 年取消了交易佣金。
但著名投资人芒格对此发出严厉警告：“这种文化会鼓励那些像在赛马场上下注一样的人，尽可能多地在股票中赌博，这是十分愚蠢的。这是一种肮脏的赚钱方式。”
这让我们不禁思考，资本的终极使命到底是什么?
如果将资本理解为一种工具，那么我们很容易理解资本的使命就是反过来作为一种促进自由的工具。在个人层面，这是一位创业者开创公司来抓住市场机遇的自由；在组织层面，这是一群人联合起来利用自己的资源来实现共同目标，达到共同目的，实现共同价值愿景的自由；在更深的层面，资本的使命是让人类能够在这个星球上实现自己的潜能，摆脱贫困，在当前的生活实践中发挥作用，在支持和维持人类生存的同时，将这种存在置于经过优化的人类和非人类生命所共享的系统环境之中。
风投的“灰度”：VIE 模式的二十年
中国的互联网券商同样在创新与争议交织中前行，它们凭借着产品创新方便了散户投资，在美股上市给投资机构创造了巨额回报，但同时又因为相关的监管法律的缺失，只能被迫游走在灰色地带。
我们如果回顾中国风险投资行业的历史，就不难发现其实这 20 年来的大繁荣很大程度上建立在 VIE（可变利益实体）模式上。2000 年，新浪成为首家赴美上市的中国互联网公司，其 VIE 架 构更是被几乎所有后来者借鉴，成为中概股崛起的起点。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它，就不可能有中国互联网行业。
就是这么重要的一个模式，一直是法律上的灰色地带，也就是说，中国风险投资行业多年来一直在“灰度”上大象起舞，中外双方一直低调地保持默契和谐状态，直到 2011 年“支付宝事件”爆发，马云把“法律真空地带”的这层窗户纸捅破，引发大规模的中概股危机，人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就连 VIE 模式开创者之一的熊晓鸽也认为，VIE 问题需要从法律上找到根本的解决方案。
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这样一个有重大缺陷的灰色模式，却支撑着中国的风险投资行业走过了 20 多年，使众多国内优秀的互联网公司规避了地缘政治的风险，成功走向世界舞台，充分体现了中国智慧。
一些专家认为，从业务实质看所谓跨境互联网券商业态，在未取得我国境内相关牌照、仅持有境外牌照的情况下，利用互联网平台提供美股、港股交易服务，属于境内“无证驾驶”，是典型的非法金融活动，容易导致“监管真空”和“监管套利”。
电子烟、游戏、互联网券商这样富有争议的话题，在很长时间内可能都没有标准答案，因为中国的风险投资行业在某种程度上就建立在灰色地带上。我们生活的世界也并不是非黑即白，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用法律的手段不断减少灰色，尽量让这个地带逐渐充满阳光。这个过程势必会非常艰难，因为资本和人性都不会自然向善，有时候反而是“恶创造历史”。
正如凯恩斯曾说的：“人们出于最肮脏的动机，用着最肮脏的手段，却在某种程度上给全社会带来了益处。”
著名投资人吉姆·罗杰斯曾直言不讳:“与自身好恶相比，现实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把钱投给现实，而不是自身的感受。你所想的世界，未必是世界应该有的样子；你渴望的美好，也未必是真正的美好；你以为的正确，也许恰恰是错误。所以除非与现实合拍，否则永远不要仅仅依照你的愿望和喜好去投资，在这一点上务必要理性。”
当前，全球面临着百年未有的大变局，既有国际关系的冲突，也有新经济革命带来的巨大冲击，对传统经济和利益格局提出了新的挑战。在 ESG、共同富裕、资本向善等新理念深入人心的新时代，中国和全球的科技公司以及它们背后的资本， 必须进行顺应时代潮流的变革。最关键的是，它们必须把这些新理念当作运行的内在动力，真心实意地为了社会，而不是为了做给政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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