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策奖得主David Leonhard,他以自己在中国各地的采访经历,详尽分析了中国经济的现状和走向。译者: Kevin·Ren 2010年11月30日 20:10 。
我仔细读了文章,不贵是一个很好的新闻报道类文章,文章中的部分数据引用可能有错误,但并不影响文章的知识性,作者对中国经济前景的分析还是比较客观公正的,文章比较长,希望大家能静下心读下去。
《纽约时报杂志》封面文章。为了探究中国从世界工厂转变为世界市场的可能性,纽约时报记者近期造访了因推行免费教育政策而名声鹊起的陕西吴起县,以及沿海发达地区,并采访了多位中国政要及学者。作者发现,构建消费社会是中国经济未来发展的希望所系。但由于中国实行的种种扭曲及歧视性政策,这种转型并非易事。中国经济将不得不走上一条崎岖漫长的转型之路。
当吴起国际大酒店于今春完工时,它立刻就主宰了吴起这座中国西北小城的天际线。酒店21层高,外面包裹着一层闪闪发光的的灰色金属,配有2部室外观光电梯。前段时间入住期间,我可以从位于19楼的房间中,清晰地观赏到附近山脉的景色。
当地官员正在以中国内外许多经济学家一直建议全中国应该采取的方式,进行着重塑这座城市的努力,这座酒店就是其计划的组成部分。相较于中国许多地方,吴起县政府为该县居民提供的医疗保险更为慷慨。吴起县的免费教育一直延续至高中阶段,而不像中国大部分地区那样只持续至初中阶段,这项政策受到了中国媒体的一致好评。过去10年间,这座位于黄土高原的小城一直在从事一项雄心勃勃的植树计划,昔日黄褐色的山脉已经披上了一抹绿色。1935年,中国共产党就是在这些山脉上结束了漫漫长征路,建造吴起国际大酒店正是为了接待前来重温这段历史的游客。
更大的想法在于建设一个更具持续性的经济,或者如中国领导人所称,构建一个和谐社会。在这种经济中,家庭不必像现在常见的那样,为了支付高额教育和医疗费用而将其20%的收入储存下来。他们将负担得起现代生活中更多舒适的事物——更好的住房、衣物、交通和通讯设备。最终,中国将成为世界下一个庞大的消费社会。
在美国,这个术语可能有消极的含义,特别是在经历了上个10年的肆意举债之后。但在中国,这个术语则具有完全不同的意味。这样一个消费社会将改善亿万人民的生活。上世纪80年代以来工业蓬勃发展的好处将更快速地传播至东部沿海以外的地区。服务行业将显著增长,经济将不再如此依赖于浓烟滚滚的工厂。
于其他国家而言,中国消费者是其未来经济增长最大的希望之一。接下来这几年,当美国、欧洲和日本不得不减缓开支,偿还债务时,中国有可能成为拉动世界经济增长的引擎。数百万美国人(没错,数百万)最终将从事与出口至中国的产品和服务相关的设计、制造或销售工作。这种可能性有助于解释为什么民主党人、共和党人、经济学家、企业顾问、公司高层和劳工领袖都投入了这么多时间来敦促中国增加消费。鼓励中国增加消费,亦是前段时间汉城G20峰会的一大潜台词。
吴起县引人注目的地方在于,当地官员在推动这项转变时所展露出的那股认真劲,以及这一转变依然要面对的重重困难。吴起国际大酒店的舒适程度可与美国大多数万豪或希尔顿酒店相媲美,但周围的街道灰蒙蒙的,缺乏生气。街道两旁的五金店、酒类和食品商店都如储藏室那般大小,其照明程度也与之相似。我碰到的一对夫妇对高中阶段免费这一政策非常兴奋,但他们依然把其微薄收入的一大块存储了下来,以支付子女大学费用或留作购置新居之用。这些储蓄创造了一个自我强化的循环过程:由于人们买的东西不多,店铺生意无法兴隆,而人们买的东西之所以不够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好的店铺不够多。正如吴起县颇具改革意识的县委书记冯振东所言,“要花钱的地方,也只有这么多了。”
再来说说这座酒店自身。在我居住的头天晚上,我似乎连一个其他的宾客都没有碰到,不管是走廊、餐厅、电梯,还是我居住的19层。在我用完酒店的健身房之后,前台打电话问我次日早晨是否还要去健身。如果那样的话,相关人员要设法保证健身房届时没有上锁。
没有人相信,中国经济的转型将在一夜之间完成。但这种转变究竟需要花费多长时间,究竟有多大的难度?一心想着自身经济困境的美国人很可能低估了这位新对手面临的艰巨挑战及其内心深处的恐惧。
中国模式并不新鲜
中国的崛起或许经常被视为不可避免。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正在收回其丧失已久的经济实力。中国近期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许多经济学家正在争论中国是否将在2025年或2030年之前取代美国世界头号经济强国的地位。然而,中国的崛起绝非铁板钉钉之事。想一想南美、非洲甚或亚洲许多穷国的情况吧。这些国家虽然具有充沛的廉价劳动力,但其经济依然无法快速增长。或者考虑一下东欧那些依然受困于后苏联时代遗留问题的前社会主义国家。你甚至可以看看与中国并称为当代最佳发展故事的印度。仅在1990年,印度的人均收入与中国还是可比的。而中国如今的人均收入是印度的两倍还要多。因此,拥有大量廉价劳动力或竭力向市场体制转型,抑或兼而有之,并不足以保证一国经济出现类似中国那样的爆炸式增长。
这种位居有史以来最快速度之列的经济增长,一直是战略和运气好的结果。毛泽东时代的残酷和压制令人窒息,但尽管出现可怕的饥荒,以及文化大革命对教育的毁灭性打击,走出毛时代的中国人依然拥有于一个穷国而言相当难得的文化及健康水平。在毛时代临近终结之际,甚至在计划生育政策实施之前,中国的生育高峰期就已结束,进而创造了一个由大批熟练工人支持人数相对较少的孩子和老人的人口结构。邓小平和他的改革派同僚在这片肥沃的经济土壤上,播下了市场演进的种子。工人们获得了成功的激励,另一方面,不受民主体制约束的中央规划者大举投资,将中国转化为世界工厂。
这种模式一直被冠以“北京共识”之称,令许多贫穷国家颇为向往(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然而,就许多方面而言,这一模式并不新鲜。抛开政治不谈,中国上演的是一个经典的经济发展模式:投资有形资本及教育,以增强社会的生产力,与此同时,大量人口从农田转移至工厂。过去250年间,英国、德国、美国、日本和韩国皆是遵循这一模式发展起来的。著有《告别施舍》(A Farewell to Alms)一书的经济学家格雷戈里•克拉克(Gregory Clark)称其为经济发展的唯一故事。
这一故事也解释了为什么中国的持续崛起并不具备必然性。从远处观察,中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可阻挡的巨人。而从内部来看,它看起来相当脆弱。实际上,中国的经济学家、公司高层和共产党官员正在辩论(有时还相当激烈)中国经济究竟有多脆弱。“从短期和中期来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杰出的经济学家余永定说。得出此结论的原因之一是,政府已经构筑了足够多的财政储备,可以让其在接下来这几年,通过增加政府支出的方式解决大多数问题。“但中国经济存在根本性矛盾。我们或许会在10到20年内浪费掉我们的优势。如果我们耗尽这些优势的话,我们将陷入大麻烦。”
血汗工厂 vs 创新型经济
为了保持经济的快速增长,中国需要从血汗工厂经济转变为创新型经济。其他国家的经验屡屡证明,这种过渡非常艰难。一旦一个国家将自身转变为出口工厂,它就无法通过重复这一做法的方式维系经济增长。它就无法再一次地把农民从毫无效率可言的农田转移至现代工厂。它也就无法永远保持其工业实力。伴随着国家的工业化进程,工人们将要求分享工业化带来的红利(中国已经开始出现这一幕),一些工厂将开始转移至更穷的国家。最终,一个正在崛起的经济体需要采取两项关键步骤:制造不只是比竞争对手更便宜,而且还更好的货物,并打造一个繁荣昌盛的国内市场,这样当出口不可避免地放缓之际,本国消费者将成为经济增长的替代引擎。这两项步骤是齐头并进的。庞大的消费市场会变成实验室,公司明白,它们的创新将接受市场的检验,成功的创新将取得丰厚的回报。这些产品随后有可能扩散至消费市场不够成熟的国家。想一想电话、个人电脑、iPhone和iPad的情形吧。所有这些产品都是在美国设计的,现在已销往世界各地。
如今的中国尚没有此类成就供其宣扬,这一事实沉重地压在中国决策者的心头。中国的创新能力,尤其是其教育体系的品质,令他们忧心忡忡。当我在位于北京金融区的中国建设银行总部采访该行行长郭树清时,他提到,世界100强大学最新排名包括53所美国大学,中国大陆仅有3所大学入围。郭树清表示,甚至这一数字或许也高估了中国大学的实力。“就创新而言,我说的是真正具有创造性的想法,中国的大学非常虚弱,”他说。相比之下,美国的教育体系使得Google这类公司的出现成为可能。
显然,中国的许多弱点可以归因于其所处的发展阶段。然而,谁也无法保证中国能够步入下一个发展阶段。日本和前苏联都未能过渡至创新型经济,尽管其失败的方式各有不同。虽然现在看来,这两个国家都是平淡无奇的比较对象,但它们占据过非常类似于今日之中国的地位。它们曾经是迅速崛起的强国,似乎已经发现了一种全新的经济增长模式。1994年,现在为《纽约时报》撰写专栏的著名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在《外交事务》杂志(Foreign Affairs)的一篇文章中指出,美国人当时谈论日本和所谓的东亚四小龙的口气,非常类似于他们在上世纪60年代对苏联的看法。“曾几何时,一些东亚国家超常规的经济增速不仅给西方意见领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也吓破了他们的胆。”克鲁格曼如是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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