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四种主要情节)
包括本人在内的一些经济学家观察欧洲的困境,有一种感觉就是,10年前在另外一个大陆——特别是在阿根廷,也出现过这种情况。
跟西班牙或希腊不同,阿根廷从来就没有抛弃自己的货币,但是在1991年,阿根廷做了一件几乎一样的事情:将自己的货币严格与美元挂钩,成立了一个“货币局”,在这个货币局中,流通的每一个比索都必须有一美元的储蓄作为支撑。这种安排旨在防止阿根廷重新回到大量印制钞票支付赤字的老习惯上去。在上世纪90年代的多数年份,阿根廷得到了利率下降和外国资本大量流入的回报。
但是,阿根廷最终滑入一张持久的经济衰退之中,失去了投资人的信心。阿根廷ZF试图通过严格传统财政政策恢复信心,削减开支,提高税收。为了让这种紧缩政策收到积极效果,阿根廷向国际货币基金求援并得到了大量的贷款-许多方面跟希腊与爱尔兰寻求邻国紧急援助一样。但是阿根廷持续的经济衰退加上通货紧缩挫败了ZF的努力,居高不下的失业率甚至造成越来越多的不稳定。
到了2002年年初,在发生愤怒的示威活动和银行挤兑之后,分崩离析。比索与美元联垮台了,比索币值直线下降;与此同时,阿根廷发生债务违约,最终1美元只支付了大约35美分。
人们不免怀疑,类似的情况在一个或多个欧洲问题国家发生也是完全可能的。毕竟,危机国家现在所采取的政策至少从性质上与当年阿根廷为拼命挽救比索与美元关联机制时采取的政策是十分相似:通过严厉的紧缩政策以恢复市场信心,在希腊和爱尔兰还有ZF贷款的支持,企图在私营债权人恢复信心之前赢得时间。如果阿根廷式的结局这条路线的终点,将对欧元计划一致命打击。这种事情会发生吗?
不一定。在我看来,结束欧洲危机存在四条途径(不同国家途径可能不同)。它们分别是:紧缩到底化解危机;债务重组;完全的阿根廷化;欧洲主义复兴。
紧缩到底化解危机:可以想象,出现问题的欧洲国家可以通过表达对忍受痛苦的足够的意愿而让债权人恢复信心,从而避免违约或通货紧缩发生。这方面的范例是波罗的海各国:爱沙尼亚、立陶宛和拉脱维亚。依照欧洲标准,这些国家又小又穷;非常希望获得长期的优势,并且相信这种优势可以通过加入欧元,成为大欧洲的一部分而获得。所以,这些国家一直表现出愿意忍受非常严酷的财政紧缩,同时工资逐步下降,期望重新恢复竞争力——欧洲人将这一进程称之为“内部贬值。”
这些政策是否已经取得成功?答案取决于您如何定义“成功”。在某种程度上,波罗的海国家成功地稳定了市场,市场现在认为这些国家风险小于爱尔兰,更不用说希腊。同时,工资也得到了下降,拉脱维亚下降15%,立陶宛和爱沙尼亚下降超过10%。不过,所有这些的取得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出口和就业方面,波罗的海国家经受了大萧条一样的经济衰退。没错,这些国家现在经济重新增长,但是所有指数表明,要弥补失去的水平,还需要许多年的时间。
许多官员认为波罗的海国家是成功的,这可以说明欧洲当前的一些问题。我觉得应该引用罗马帝国时代最伟大的历史学家塔西佗的语录:“他们将一切变为沙漠,把这种情况叫做和平”——或者,在这种情况下,应替换为“调整”。不过,这仍然是欧元区原封不动地度过难关的一条途径。
债务重组:在撰写本文的时候,爱尔兰10年期债券的利率约为9%,而希腊10年期债券利率为12.5 %。与此同时,德国的10年债券(与爱尔兰和希腊债券一样,使用欧元)的利率不到3%。市场发出的信号是十分清楚的:投资人并不期望希腊和爱尔兰能够全额偿还债务。换句话说,他们期待某种形式的债务重组,就像阿根廷将债务减去三分之二这样的债务重组一样。
然而,这种债务重组决不会结束问题国家的痛苦。以希腊为例:即使ZF拒绝支付其所有债务,仍要大幅削减开支,提高税收以实现预案平衡,仍要遭受通货紧缩的痛苦。但是债务重组会终止信心下降利率上涨的恶性循环,有可能使让内部贬值成为一种可行的但却非常残酷的战略。
坦率地讲,我很难看到希腊会成功避免债务重组,爱尔兰的情况也好不再那儿去。真实的问题是这种债务重组会不会扩展到西班牙,还有一种令人感到真正害怕的前景,就是债务重组扩大到比利时和意大利,这两个国家已经深陷债务之中,到目前为止却成功地避免了严重信心危机的发生。
完全阿根廷化:阿根廷不仅仅在其外债上发生违约;它还抛弃了比索与美元的关联,允许比索价值下降超过三分之二。这种贬值是奏效的:从2003年起,阿根廷出现出口引导型经济迅速回升。
欧洲国家中与阿根廷最相似的国家是冰岛,该国银行家所欠外国贷款数倍于该国的收入。与通过提供债务担保拯救银行的爱尔兰不同,冰岛ZF让该国银行的外国债权人承担损失,从而对债务负担起到限制作用。通过允许银行违约,冰岛的国家预算中删除了大量的外国债务。
与此同时,冰岛利用自己加入欧元,但却保留自己货币的优势,通过让其货币与包括欧元在内的其它货币的汇率大幅下降的方式,迅速提高了竞争力。与其贸易伙伴相比,冰岛的工资及物价大幅下降40%, 导致出口上升,进口下降,补偿了银行业垮台的重大损失。
违约清算加上货币贬值,帮助冰岛限制了银行业带来的损失。事实上,在就业及出口方面,冰岛看来已经超过爱尔兰,比波罗的海国家好的多。
会不会还有一个或多个欧洲国家走同样的道路?要这样做,就必须扫清一个大障碍:与冰岛不同,这些国家不再拥有自己的货币。正如加利福尼亚大学巴克利分校的巴厘·艾肯格林在2007年发表的一份具有影响力的分析报告中指出的那样,任何任一欧元区国家脱离欧元的暗示,都会引发该国银行灾难般的挤兑发生,存款人会蜂拥而至,将资金转移到安全地方。艾肯格林得出结论说,这种退出上的“程序”障碍使欧元不可逆转。
不过,出于几乎相同的原因,阿根廷货币与美元的挂钩也曾被认为不可逆转。最后,让贬值成为可能的是,尽管ZF坚持1比索任何时间都值1美元,银行仍发生挤兑现象。挤兑迫使阿根廷ZF限制提款,而这种限制措施一旦实施,改变比索的价值就不会引发第二次挤兑。在欧洲还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但肯定在可能性范畴之内,尤其是随着财政紧缩与内部贬值痛苦的持续,这种可能会增大。
欧洲主义的复兴:前边三种情况都是令人不快的。那么,会不会还存在一种不那么令人不快的结局?在一定程度,这种结局是存在的。不过它事关采取更大的步骤,走向罗伯特·舒曼60年前就期望的“欧洲联邦”。
12月初,卢森堡首相琼-克劳德•席贾克和意大利财政部长朱利奥特•雷蒙蒂提出建立一种由欧洲债务机构按照单个欧洲国家要求发行的“欧洲债券”,引起一场舆论风暴。这种债券由欧盟作为整体提供担保,可以为问题的国家提供一条防止陷入信心下降、借贷成本上升恶性循环的一条途径。另一方面,这种债券有可能欧洲ZF在彼此的债务上捆在一起——这是愤怒的德国官员迅速做出的反应。德国人坚持认为,欧洲不应成为一个“资金转移联盟”,让强大的ZF和国家经常性地为弱国提供援助。
正如本文前面所做的爱尔兰与内华达比较案例显示那样,美国作为一个货币联盟,其主要原因不是别的,而是美国本身就是一个资金转移联盟,没有出现泡沫破裂的州支援已经发生泡沫破裂的州。除非欧洲找到一条道路实现类似的东西,否则很难看到欧元到底真正运作。
然而,没有任何人建议欧洲走向美国这样的财政一体化;席贾克-雷蒙蒂计划最多是超那个方向走出的一小步。不过,欧洲似乎连这么一小步都不愿意走。
诸多出路,难道就选用这一条?
欧洲目前的计划是让所有国家通过紧缩化解危机——实际上就是让希腊、爱尔兰、葡萄牙和西班牙向拉脱维亚和立陶宛学习。这是欧洲议会最近举行的会议上做出的清楚决断,会上德国总理安吉拉•默克尔基本上得到她所希望得到的东西。无法从私人市场获得贷款的ZF将从欧洲其它国家获得贷款——但条件非常苛刻:人们说爱尔兰得到“援救”,但她必须为紧急贷款提供近6%的利息。 未来不会有欧洲债券;也不会是一个资金转移联盟。
即使与波罗的海国家采取内部贬值那样,这种方式最终奏效 – 也就是说,在狭义上的欧洲问题国家避免了违约清算与贬值 — 这种方式也是一种丑陋的进程,欧洲的许多地方未来数年内会维持经济严重不景气的局面。同时,也会产生很大的政治反响,因为欧洲公众会认为这个大陆的机构完全取决于自己所处的位置,要么援救那些赖账者,要么成为收取没良心账单的代理商。
世界其它国家也不能看着欧洲的灾难而自鸣得意。作为整体,欧洲联盟超过美国,是当今世界最大的经济体;欧洲联盟与美国在全球贸易体系运作方面完全平等;欧洲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外援来源;不管一些美国人怎么看,欧洲是反恐战争中至关重要的伙伴。欧洲出现麻烦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无论如何,即使从防止违约与贬值这种狭义上讲,当前采取的通过紧缩而化解危机的措施行不通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 这种措施行不通的事实很快就会显现出来。到时候欧洲强国就必须做出选择。
从舒曼宣布欧洲开始走向更大的统一到现在,整整60年过去了。不久以前,沿着这条路行进虽然缓慢,但却一直不存在方向问题。如果欧元计划失败,则不能继续说这样的话了。欧元计划失败不会将欧洲送回遍布地雷与铁丝网的年代——但对真正欧洲联邦的梦想来说,则意味着可能无法逆转的打击。
因此,欧洲强国会让这种情况出现吗?抑或他们会承担作为邻国保护者的责任,包括承担可能的代价。全世界正拭目以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