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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广网 07-01-08
中广网宁波1月8日消息（记者刘天思 曹美丽）元旦刚过，春节也离我们不远了。这个时候大多数离家在外打工的农民工朋友们，往往也都盘算着在拿到辛苦劳作一年的工钱后，返乡探亲，踏上回家的路途。今年39岁的云南农村妇女曹越琼，几个月前从偏远的云南农村老家来到经济发达的浙江宁波。在宁波，曹越琼进入五洲星集团，成为这个国家级农业龙头企业生产线上一名普通工人。千里迢迢来到宁波打工，原本打算挣够两个正在读书的孩子的学费后就回家的曹越琼，却在不到一个月的打工时间里，悲剧性地从工厂宿舍二楼跳下，以惨痛的代价结束了她的打工生涯。打工妇女曹越琼的跳楼事件一时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近日，《新闻纵横》记者专程赶赴浙江宁波，对这一事件进行追踪采访。
一个多月前，在“亚洲最大的罐头厂”浙江宁波五洲星集团公司里，打工妇女曹越琼不顾一切地从2楼宿舍窗户跳下去，造成全身多处严重骨折，生命体征一度处于十分危险境地。从满怀希望离开家乡到知名的企业打工，再到她冒着生命危险从5、6米高的楼上纵身跳下，酿成悲剧。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冬至前的浙江宁波，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天气异常阴冷潮湿。记者在宁波市113医院，见到跳楼的打工女曹越琼时，她的手、脚缠着绷带，全身多处打着石膏，眼角处还有淤血。由于身体多处骨折、不能动弹，曹越琼只好每天仰卧在病床上，以泪洗面。采访时，曹越琼用她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回答记者的问题，看得出来，每说出一句话，她都很吃力：
记：你这手是骨折了？
曹：错位了。
记：胯骨呢？
记：骨折了。打了石膏了。如果你们是好人，就救我一把。我是太困难了，现在我心里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我受苦了，为了打一点工。
曹越琼的主治医生，宁波113医院骨科大夫程继伟告诉记者，跳楼导致曹越琼全身多处骨折和脑外伤，虽然经过医院的全力抢救，但她的伤势仍然不容乐观。“这个病人是11月15号因为高处坠落伤送到我们医院。当时她被送到我们骨科病房之前还在急诊科抢救了一段时间。到我们科的时候，她主要是表现为头颅的外伤和全身多处骨折。有手上的骨折、有脚上的骨折还有骨盆的骨折。”
程医生还告诉记者，在被送到医院的头几天里，曹越琼的情绪一度极不稳定，经常处于一种恐惧的状态中。“就是恐惧，老是担心有人要害她。我们先主要是稳定她的生命体征、稳定她的病情。又找了精神病科的医生给她会诊。初步诊断她是一个应激性精神障碍，就是说由于外界的刺激，导致她产生精神障碍。”
记者赶到医院时，曹越琼已经独自在医院躺了几天，因为没有亲人照顾，她饿了3天肚子。本着救死扶伤的宗旨，宁波113医院先稳定了曹越琼的病情，后来还安排了一名护工专门照顾她。直到他的家人闻讯赶到宁波。曹越琼的弟弟曹越林说：“在家里都以为我姐没了。我们来这里看到她全变了，我姐完了。用我们农村土话说她疯了。”
曹越琼的弟弟曹越林告诉记者，得知姐姐在宁波出事后，他和家人东拼西凑从亲戚朋友那里借了1000元钱。到宁波后，他们一边照顾姐姐，一边还要到五洲星集团讨说法，到有关部门投诉，剩下的钱已没有多少了。说着说着，他们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包括硬币在内，总共只有63块钱。看到病床上的姐姐，曹越林只是不停地抹着眼泪。他说离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眼前的姐姐曹越琼，体重竟然从当初的120多斤降到现在的80多斤。原本健硕的身体如今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说起曹越琼背景离乡到宁波打工的原因，曹越林强忍泪水，告诉记者： “因为她的孩子消费比较大的，她听到招工广告说五洲星集团的保底工资750元一个月，如果再加点班，就达到每个月800-850元，她听到这个信息，心里面想着自己的小孩读书一个月要花600元左右，所以就跟着工头来了这里。”
到五洲星公司打工前，39岁的曹越琼一直居住在云南富源县的一个偏远小山村里，从未出过远门的她，在2006年10月的一天，和同村的两女一男一起，跟随一个名叫“付军”的五洲星公司专门负责招工的工头来到宁波。进入五洲星工厂，曹越琼每天的工作是剥橘子。
据了解，国家级农业龙头骨干企业宁波五洲星集团是一家专业从事绿色食品开发和生产的大型民营企业，地处宁波市鄞州区。法人代表吴安星。多年来，五洲星集团一直以每年2500多万美元的出口额，2亿多元人民币的销售额，居全国乃至亚洲水果蔬菜罐头生产加工、出口创汇的第一名。目前企业总资产已经超过人民币8亿元。
由于五洲星公司水果罐头食品的出口订单供不应求，曹越琼说和所有工人一样，她的工作是两班倒，而且每天的工作时间至少要12个小时。
曹越琼说：“我在厂里剥橘子，一天上12个小时的班。我上的是夜班，晚上5点半上班，早上5点半才下班。做了20多天了。天天剥橘子，很累的。上班的10多个小时又不能坐着。”
曹越琼告诉记者，在每天长达10多个小时的工作时间里，她们必须始终站着，并且在毫无劳动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将手直接浸泡在桔子汁儿里，由于不准戴手套，一天工作下来，她们的双手往往由于果汁的腐蚀被泡烂，双腿也会因为长期站立出现浮肿。在五洲星工作了几天后，曹越琼和工友们发现，工厂里的待遇与工头付军从家里带他们出来时所说的情况大相径庭。此外，付军先前承诺的750块钱保底工资也变成了计件工资。而且她们所居住的拥挤简陋的工人宿舍的水费、电费、房租费也要样样从工资里面被扣除。
最让曹越琼她们吃不消的是每天的工作这么辛苦，工厂的伙食却非常差，几乎每天都是水煮豆芽，冬瓜、白菜等等，一点油水都没有。只吃这些东西，根本没有力气干活。4天后，曹越琼和一起来五洲星公司的3名同伴集体提出辞职，她们把回家的火车票都买好了，可是坐在候车室等车时，却被随后赶到的工头“付军”等人拦截了下来，又被带回了五洲星公司。回去后，工头“付军”对他们的态度日渐恶劣。因为不能忍受如此艰苦的打工环境，加上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与曹越琼同来的另外两名妇女连工资都不要，再次出逃，这次她们成功了。
自从与曹越琼一起来的同伴偷偷离开五洲星公司后，她和剩下的人就受到了工头更加严格的看管，几天后，曹越琼发现她的周围出现了5个身份不明的男子，监视她的行踪。这5名男子每天跟着她，而且一旦她不服从“管理”，就流露出打人的倾向，造成她的心理压力加大：“后来他们天天看着我，严加看守。上厕所也跟着，在生产线上，他们也盯着。基本上没有自由了。”
曹越琼说跳楼事件的起因是：打工10多天后，她的风湿病犯了，胳膊无法抬起来剥橘子，于是身无分文的她向工头“付军”借10块钱买膏药，谁知不但没有借到钱，工头“付军”认为她要求太多，不服从管理，为此还打了她。不堪折磨的曹越琼再次决定离开五洲星，2006年11月13日晚，在她试图离开的时候，被门卫阻拦，与门卫发生冲突时，曹越琼再次受到工头等人要打死他的威胁。
走不了又屡屡受到挨打的威胁，曹越琼说被打死也是死，跳楼也是死。于是在第二天早晨，趁看管她的人不注意，曹越琼从工厂二楼宿舍厕所的窗户跳了下去。
曹越琼说：“实在没有办法，生不如死嘛，就跳楼了。当时跳下去的时候就不想活了。”
在医院经过数小时抢救，曹越琼才摆脱生命危险。而工头付军在交了1000多元入院费之后却不知去向。那么，打工妇女曹越琼的遭遇是不是真像她所说的那样呢？曹越琼跳楼事件发生后，工头为什么不见踪影？在宁波五洲星集团，所谓的工头又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呢，五洲星集团总裁助理张士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记者：这个姓付的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张：他是一个领班。公司一直以为这个领班就在这里照顾她。
记者：这个人现在到哪里去了？
张：现在找不到了。他一看情况很严重，他自己溜走了也没有跟公司汇报。
记者：领班到底是干什么的？
张：我的理解主要是一个协助公司去招募这些季节性的生产用工，第二就是协助公司进行一部分的生产管理，包括对员工的后勤上的管理。
这位五洲星集团相关负责人所说的“领班”就是前面我们所提到的“工头”。在被称为“亚洲最大罐头企业”的宁波五洲星集团公司里，打工女曹越琼因为不堪重负，纵身跳楼自杀，用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让人们记住了她的名字。与此同时，距离曹越琼跳楼仅仅三个月前，有关五洲星集团运用工头非法聘用童工曾被媒体曝光的事件，也再次被人们提起。
2006年7至8月，84名河南柘城五年级小学生，到宁波五洲星集团勤工俭学，没有想到在这里却成了廉价童工。并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在打工期间，这些10多岁的孩子每天承受着十六个小时的繁重劳动，在工厂车间内剥葡萄。他们的手由于过度劳作，并被果汁腐蚀，都不同程度的出现溃烂。2006年8月10号，有4名学生逃离五洲星集团报案，在警方的帮助下，这些被骗的孩子才得以解救。
就在宁波五洲星集团公司非法使用童工的事件尚未平息之时，有关曹越琼跳楼的诸多细节也开始浮出水面。“工头”这个似乎许久未曾被人提起，甚至有点陌生的名词再次被人们频繁地提起。而这其中暴露出企业用工机制的缺陷、农民工生存环境恶化等等诸多问题，更是引发人们的深思。有关《浙江宁波五洲星集团非法用工调查》的进一步报道，请继续关注1月9日的《新闻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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