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个闷热的午后,没穿上衣的诺普(Nop)扔给十几只流浪狗几大块腐肉。他和这些狗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一幢47层未完工大厦内的露天空场里。
十年前,这幢名为Sathorn Unique的建筑本来将成为曼谷最为耀眼的一处所在。而今天,科林斯风格的立柱和四层高的拱门几乎埋没在了一片茂密的树枝藤条之中。尽管这幢建筑的基础架构已经完工,但水泥外墙在20层以上就没了踪影,留下的只是暴露在外的金属和盖了一半的屋顶。钢筋向四处伸展,建筑废料也堆的到处都是。走进大楼,两部废置的电梯呆在原地,尿液的味道扑鼻而来。
不过至少,正如诺普所说,“大楼塌不下来。”
这幢大厦只是矗立在曼谷城中的十多座烂尾楼之一。其中有许多建筑是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泰国经济蓬勃繁荣时兴建的。当时在开发商头脑中浮现的是一幅办公楼光鲜亮丽、住宅楼拔地而起的城市景象,而这正是泰国飞速发展的印证。在那之前不久,曼谷最高的建筑还只是佛教的寺庙。泰国很快陷入了过度投资和债务重重的泥潭,这就是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
泰国经济在1998年萎缩了10%,许多建筑项目也突然下马。此后的十年,泰国多多少少恢复了元气:经济再度增长,交通堵塞重新出现在了曼谷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崭新的购物中心也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不过此时,许多被危机拖垮的投资者已经不愿或无力开展重建工作。建筑专家表示,这于是给曼谷留下了或许比世界上其他大城市都要规模庞大的现代建筑废墟。
其中有四座35层以上的烂尾楼耸立在曼谷湄南河畔一条繁忙的铁路边。还有一座35层的高楼位于商务中心区,这座楼的墙壁上已经被绘有章鱼和外星人的涂鸦所覆盖。而生锈的钢筋和水泥柱就堆放在曼谷最时髦的酒店旁边。
曼谷还有一个未完工的城市高架铁路工程,成百上千个废弃的支架结构遍布城市各处,看上去就像是个巨大的多米诺骨牌。这个名为Hopewell的铁路项目也是在1997年下马的。
和美国以其他地方相比,泰国当地法院和政府官员在强迫破产投资者处理其所持地产方面的积极性不高,而这样做可以加快重新开发的速度。许多有影响力的家族在破产后仍旧能够把持着他们无用的资产,即便他们显然不会再重新开发这些项目。在泰国错综复杂的官僚体系中,可能很难找到项目最终的所有者,而政府官员也通常拒绝透露这方面的信息,这可能是出于怕激怒权势人物的担心。
曼谷有足够多的土地,开发商因此不必非要拆除过去的烂尾楼,他们可以在其他地方另求发展。有些人说,泰国人的佛教信仰或许在其中也发挥了作用,因为尽管有时暴雨会将大块的建筑钢筋冲落下来,但当地人与这些烂尾楼却能和谐相处。
曾在曼谷居住的纽约Kohn Pedersen Fox Architects负责人保罗•卡茨(Paul Katz)说,“或许对我们来讲这些烂尾楼是视觉污染,这是因为美国人受不了这些未完成的事情。不过亚洲文化认为世界并不完美……并非事事都能圆满完成。”卡茨认为这些烂尾楼“富有诗意,”他还补充说,“它们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令人不舒服,尤其是当新的东西从中孕育出来以后。
因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而停工的大约300幢高层建筑目前大部分都已完工,68层的State Tower便是其中一幢。这座大厦虽然已空置了多年,但楼顶的露天餐馆却属于亚洲最棒的。今年早些时候,该餐馆举办的一次正装酒会使它受到了国际关注,来自世界各地的大厨们为酒会烹制的美食要25,000美元一客。
然而据估计,曼谷市中心因亚洲金融危机而停工的建设项目中有多达20%目前仍未完工,而且其中许多恐怕永无完工之日了。它们中的一些实际上还不能归类为城市废墟,因为当初停工时这些项目才刚刚开建。对这些大型建设项目来说,重新开工正变得日益困难。
建筑工程师们说,许多未完工的大厦很难支撑十年以上,即使不遭受重大的结构性损坏,曼谷的湿热气候也足以让它们逐渐风化瓦解。这些建筑虽然不一定会倒塌,但维修或加固其摇摇欲坠的梁架就需要一笔高得让人无法承受的开支。
对曼谷人来说,这些建筑已经成了城市景观的一部分。学校会布置学生来研究它们,当地艺术家们也将其融入了自己的作品。在2005年一个名为“烂尾楼余韵”的艺术展上,一批来自泰国和外国的艺术家展示了他们从这些空空如也建筑中拍摄和录下的图像和声音。建筑发烧友们则不断向众多网站传送着这些建筑的最新动态。
有些人还在这些建筑内外安了家。现年57岁的合同工Damri Tungsirimitra住在距Sathorn Unique大厦6米远的一所房子里。在记者最近前去拜访他时,Damri正把鱼内脏放进一个篮子去风干,而他的家人则在大厦周围的篱笆上晾晒衣物。
Damri指给记者看他头顶上一条从大厦上悬垂下来木梁,那上面布满了生锈的钉子。他说,这条木梁迟早要被风吹下来。从大厦上掉下的一块金属物已经砸穿过附近一个停车棚的屋顶,并砸毁了下面停着的一辆汽车。
在曼谷湄南河畔的城中城SV Garden,46岁的食品摊主Sasamon Julasophonsri就住在一道白色围栏后那座废弃建筑的近旁。在这座巨大未完工建筑的底层,生锈的钢片从梁柱上纷纷剥落下来,茂密的绿草从四面八方延展过来,丧家的野狗在四处游荡。每到夜间,盗贼们就会乘着小舟前来光顾,将暴露在水泥墙外的金属割下运走。
Sasamon说,如果窃贼们继续盗割金属,他担心大厦会垮塌,把他的房子压在下面。
城中城SV Garden当初由泰国企业集团SV Group和香港建筑师Eric Lai共同发起,该项目旨在将它坐落的这片地区发展成曼谷新的金融中心。这些开发商是如此信心十足,以致于他们决定同时开工建设多座高层建筑,其中一些超过了35层。
该项目的广告曾经铺天盖地般出现在曼谷街头,而且建筑中的许多单元已被预售一空。但到了1997年初,向该项目贷款的11家机构中有一家宣告破产,这导致项目的建设资金被冻结。开发商最终被迫停工,而这时SV Garden的四幢主要大厦连外立面还未完工。大厦的业主们怒不可遏,Eric Lai等人被搞得焦头烂额。
这件案子最终被移交给了泰国破产法院,该法院指定了一个独立管理机构来负责这一项目的重组工作。据知情人士说,虽然有一些新的投资者曾考虑重新开发该项目,但这一项目的部分债权人却不满意他们开出的条件。现在,该项目的部分业主除了全额退款外拒绝任何其他解决办法。自那以后再没有什么人认真考虑过投资这一项目。
与泰国一个权势家族有关联的SV Group仍在经营一家大型钢铁企业。它拒绝应邀发表评论。
Eric Lai在曼谷一家酒店的咖啡厅接受采访时说,他在这一项目上损失了很多钱,但却拒绝说究竟有多少。他说自己虽然已不再插手SV Garden项目,但仍希望它有一天能重放光芒。但他也承认,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越来越难了。不过Eric Lai并未放弃希望。他目前正在马来西亚和曼谷东南的海滨度假地帕塔亚开发着一些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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