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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利用空余时间建立经济学模型(完整版，何学卿译)
【另有：怎样利用业余时间建立经济模型 网友p.y.y 译 】
如果大家在读的时候发现有任何不对或者值得斟酌的地方，欢迎跟贴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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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引用或转载，请保留以下信息，谢谢！！
说明：把英文原文完全重译，包括 p.y.y 翻译版中缺掉的第12节——编写教材，增加部分注释。
英文原版：http://people.ischool.berkeley.edu/~hal/Papers/how.pdf 1997.6
何学卿完整版：http://martin-hxq.blogbus.com/logs/8174720.html 2007.9
p.y.y版：http://www.cnobel.com/old/ReadNews.asp?NewsID=633 2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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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Hal R. Varian
UC Berkeley
December 1994
Current version: June 11, 1997
摘要：这篇论文摘自《激情和技巧：工作中的经济学者》edited by Michael Szenberg,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 1997.
我在经济学的工作大都需要建立理论模型。多年的摸爬滚打让我折腾出一些建立模型的好办法，现在拿来和同行一起分享。当然，建立模型的过程实际上要比我的描述要复杂得多——这里描述的研究模型是现实的理想化，经济学模型其实也一样。尽管如此，只要注意理论紧密联系实际，那我所说的方法还是很有用的——希望我自己那些经济模型也够联系实际。
1. 要有想法
要建模当然得先有个想法，这一点都不难。难就难在要有个“好”的想法。怎么才有“好”的想法呢？你得先弄出一大堆想法来，然后把不够好的丢掉就行了。
不过问题是，这大堆的想法该从哪里来呢？研究生大都被灌输了——要有想法就得阅读期刊论文。不过我个人觉得期刊其实并不是原创想法的好温床。从期刊论文那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比如技术、洞见、甚至真相。但更多时候你只会读到别人的想法。当然，有时你能发现别人想法那么一点不完善的地方。只是这点小发现很可能是因为作者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或者觉得没意思——简单来讲，鸡肋。
我的观点就不一样：我觉得应该从报纸、杂志、座谈会、还有电视电台的节目里面找想法，而不是学术期刊。读报纸时，先看看和经济有关的文章，再读读无关的（经常归根到底还是经济问题）。杂志比报纸要好一些，因为杂志的文章探讨得更深入。换句话说，肤浅的分析更有意思些——没什么比谬论更能激发研究的欲望。【该看哪些呢？我个人选择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华尔街快报（ Wall Street Journal），经济学人（Economist）。从这些入手都不错。】
座谈会，特别是和正在商海打滚的人座谈经常会收获不少。商业运作模式有很多种，而且大部分还没有得到详细的经济学分析。不过你也要小心，别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做生意的人通常对自己那三分两亩地有一套百试不爽的办法，不过他们通常不知道这办法是怎么来的又或者为什么有用。对经济学者而言，后者更有意思些。
通常情况下，你自己的生活和经历会带来很多想法。比如说我有篇蛮得意的文章是关于“销售模型”的。那时候我想买台新电视，于是把报纸里的广告给翻了个遍。我注意到电视机价格每个星期都会有所波动。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讲，价廉不是个问题（比如说促销），问题是为什么有时会卖得贵呢？谁会蠢到去买一件明知过几周就会降价促销的贵价货？不过应该总会有这么一些人，没赚头的话商店绝不会定个高价。有了这种洞见，我就能建构起一个销售模型。在这模型里有两种消费者：知情的消费者（读过广告）和不知情的消费者（没读过广告）。商店在销售的过程中实现了知情和不知情消费者的价格歧视。（何学卿注：对不懂经济学朋友，价格歧视是中性词，意指对不同类型的消费者实行不同的定价策略）
一建立起这模型，我就让研究助理翻一下几年来安娜堡时报（Ann Arbor News）上的彩电广告，看看价格几何。让我高兴的是，价格变化的基本范式跟模型预测的很相像。就这样，除了电视机，我还收获了一个好模型。
2. 你的想法值得深究吗？
那我们假设（经济学者最喜欢这个词）你已经有了个想法。你怎么知道它有没有价值呢？第一步就是尝试把你的想法说得连不是读经济学的人也能听懂。如果说不清楚的话，可能这个想法还不够好。即使你能说清楚，想法也不一定好，但至少还有希望。
当你想去证明你的想法是不是正确时，停！先问一下自己，这东西有意思不？如果一点劲都没有，大家才懒得理你这想法是对还是错。所以想找一些人探探口风，看他们认为值不值得深究。接下去才是你的想法是否正确。然后这东西会影响深远呢还是就一个死胡同？要记住，花时间专研目前的想法是有机会成本的——因为你放弃了研究其他想法。记得预期收益一定要高于机会成本！经济学理论最基本的作用就是让人看清本质。而最好的恭维就是“啊哈！这就解释清楚了！”这才是你应该追求的——忘记那些所谓“细致而全面的成果”，要成为“啊哈”奇才。
3.别急着看文献
很多研究生一旦有了某些想法时，第一反应就是跑去查看文献，看别人是不是已经做过了。不过我的建议是，先忍一忍。你最终还是要进行全面的文献复习，在那之前，如果先花一两个星期时间在自己的想法上，那会更好一些。这种推迟有几个好处。
第一，你要练习如何去建立一个模型。即使你折腾出来的东西和文献里的一模一样，你这么做还是会获益不少——比如说发现自己建立起一个能发表的模型，那自我感觉会好极了！（虽然不是你发表的）
第二，你使用的方法可能和文献的完全不同。如果你先看了别人是怎么做，就很容易画地为牢。相反，先专注自己想法、用自己的方式看问题，原创的机会就大得多了。
第三，你的想法需要点时间去酝酿，所以越早建立自己的模型越好。只有这样，你才能在看别人怎么做的时候更有灵感，还很可能创造一些新鲜、有趣的东西来。
4. 建立你的模型
让我们暂时先跳过文献复习直接开始建模。幸运的是经济学模型看起来大同小异：有一些经济行为主体为达到目的进行决策，而决策过程需要受到各种约束以求决策前后一致。这个基本结构就像战术手册明了：谁决策？决策人受什么约束？决策人之间又是怎么互动的？如果决策之间有矛盾的话又该怎么调整？
通过这类问题，你就能逐一确定模型的各个部分。一旦把各个部分都搞清楚了，就可以进入下一步。大部分学生都会想接下去肯定就是证明理论模型，又或者搞个回归之类的。错了！下一步应该是设计例子。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段时间内，两种商品，两个人，线性关系——随便你找什么，总之越简单明了越好。
当你找到了一个例子了，那就再找一个，然后再下一个。看看你的例子里面有什么共性。会不会发现什么有趣的？如果你的例子都能让你想到模型去，这才尝试把这模型写下来。我最由衷的建议是：模型一定要简单，让傻瓜都能看得懂（KISS: keep it simple, stupid.）。把你能想到的，最简单的模型写下来，然后再看看这模型还能不能揭示事物有趣的那一面。做到了这步别满足，让模型再简单点。
几年前，我办了个研讨会介绍自己当时的一些研究。讲的时候我先举了个很简单的例子，旁听的同事听着听着就打断说，“我几年前的研究里有个模型和你说的很像，但是比你的复杂多了”。我说：“我这模型刚开始也很复杂，但我一直浓缩到它够简单才罢休。”
这也是你应该做的：模型不简单就不罢手。要知道，模型存在的意义就是世事中去伪存真。爱因斯坦曾说，“凡事能简则简，勿浅尝辙止”。模型应揭示事物变化的根本，着手简化模型时，剔除繁缛，仅留模型运作的必备成分。
在简化的过程中，花的时间可能多得吓人。选错着眼点，偏离主题，瞎摸乱找都是常事。这要坚持！要真那么容易，别人早就搞好了。
5. 模型的推广
假如你总算把最简洁的模型折腾出来了，另外一个问题又会找上门来——模型可能简单得就像个特例、个案，要引人注意又有点难了。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模型运作的关键，要举一反三就容易得多。
这时你的教育背景可派上用场了。至少你读研究生时学的技巧都可以用。学生时代接触过不少经典模型吧，譬如消费者决策，生产者决策，一般均衡，博弈论等等。教授可能告诉过你，这些广义模型可以推广到很多特殊案例上。
教授说的一点不错。过去五十多年来，经济学者确实发展出一些非常基本的原则和模型。你的模型很可能只是这些基本模型的特例。要真这样子，你可以立刻把基本模型的那些结果应用到你的特例上，用所学技术进行模型分析。
6. 难免有错
退，看模型能不能简洁地得到结果；进，看模型又能走多远，进退之间对模型的理解也就逐步加深。在我建模的经历中，其实不少时间就是在上述进退中度过的。在这过程里，我犯过很多错误。就像皮亚特•海恩在诗里写的：
通往智慧之路？简单又明了，
犯错
再错
一再犯错
但少些
少些
再少些
建模中的进退反复就像雕刻一样，这里凿掉一点，那里去掉一点，想发现坚硬的大理石中到底蕴藏着什么。我觉得拿雕刻来做比喻建模再恰当不过了：其实建模的过程中，大部分工作是在不断精简掉无关的东西，而不是往上添。
这是建模过程中最有意思的部分，当你看到自己的概念逐步成型，那兴奋简直难以压抑！那种情况下，我走起路都会有点飘飘然，不过还是记得把脑袋带上。最后，幸运的话，你那模型内部的运作模式的就会向你揭起盖头：你会明暸那简单的核心是怎么运作，而现象本身又是多么普遍。
7.查找文献
当你前面部分做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开始文献检索。当你向教授说起你的发现时，可能十次有九次他会告诉你看看1983年的《美国经济评论》，77年的《计量经济学杂志》，又或者某本教科书（说不定有我写的）。大多数情况下，教授是对的。当你翻阅这些期刊、教材的时候，说不定就会发现“你的”模型——不过可能更完善，发展得更好，更清晰。
嘿，可没人说过研究容易做。但是到了这一步，你确实有机会好好学点东西——仔细阅读这些文章，问问自己“为什么我没这么做？”如果有人和你想到一块去了，但是模型却比你更好，你也会想知道你忽略了什么。
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如果你真的按我上面提的建议做，尽量浓缩模型，或许你会发现你的模型比起现有的更加清晰，又或者更具有普遍性。要真这样，说明你所洞察到的可能确实很有价值。再去找你的导师，把你的发现告诉他/她。或许你已经找到一个新角度来看待老问题，这可是蛮值得进一步探索。要真的话，恭喜你了——如果你当时就立刻去看文献的话，说不定就没这种好事了。
不过你在文献里找不到和你那模型差不多的东西，也很有可能是你搞错了。可能你的分析跑题了，又或者你确实独树一帜。这时候你的导师可就发挥大作用了。如果你真的尽可能把分析过程简化了的话，要么就a. 错的可能性更小；b. 要真错了也会很容易看出来。
写到这里，我想起一些别的。如果已经花了好几个月（或几个星期）时间在一个主题上时，人常常会变得不那么清醒。打个比方，就像离图画太近了以致看不清画面的全貌。象这种不清醒可能以某种形式表现出来：1、你可能把某些不明显的东西看成显而易见。对你来说当然显而易见，因为你已经花了好几个月来想这问题了。但是对此毫无准备的人来说，是另外一回事。2、你可能把简单事情复杂化——想得太多把自己转到迷宫里去了，明明出口就在旁边却一点都看不见。
那该怎么办呢？你可能要去听听别人的意见了。把你的想法和导师谈，和同学谈，还有妻子、丈夫、女朋友、男朋友、邻居、甚至你的宠物，只要谁闲着愿意听就跟谁说。然后你会发现——你已经把他们弄到云里雾里了（特别是你的宠物）。这时候你最好回去好好搞清楚你到底想说些什么：你那模型的核心到底是什么？
8. 办个研讨会
如果你的朋友、亲戚还有宠物都给烦死了，那就考虑开个研讨会吧。这是个很重要的阶段，如果你对自己的工作能介绍的越多，可能最后写成的文章越好。因为演讲时会迫使你要说到点子上。如果你想别人认真听你说，你就要能把想法说得清楚、简洁、条理清晰。在你写论文的时候，讲演的经历可是会有很大帮助。
笨想法我听过不少——不过这是我的薪水活了。还有不少人也听过我的蠢主意——这也是我同事的薪水活，不过学生就可能是在考试时遇上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没必要听你说，不会读你的论文，甚至连论文摘要都懒得瞟上一眼，除非有需要了。
对大多数研究生来讲，这够冲击的。他们认为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心思在自己的论文上，全世界都理所应当对这论文趋之若骛。老天，谁说的？赫伯•西蒙（Herb Simon，译者注：图灵奖和诺贝尔经济学奖双奖得主）有次说过，“21世纪什么最贵？眼球！”老兄，这可是大实话。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有限，想别人关注你的研究，你就得有吸引他们的理由。宣讲会就是一条让他们投入注意的路子，一定要好好地利用这机会来让他们听你说。
宣讲会最大的好处在于你可以立刻收到反馈。听众才不管作者想在论文里写的那些浮词虚藻，复杂算法，繁文缛节。信不信由你，读者也不管这些！那该怎么办吧？宣讲会！你在演讲的时候你得丢掉想在论文里塞的乱七八糟——像这样写出来的文章才会有人读。
==控制好听众
不少人跟我提过他们最怕演讲。我估计不少副教授会有这个烦恼，不过在成百学生面前上课多年后可能就免疫了。
说实话，讲课可会让人彻底上瘾（我家人就经常提醒我）。数学家R.H.Bing说过，“我年轻的时候，要我听一节数学课还不如给别人上一节。现在老了，人也成熟了。如果还要我去听一次数学课的话，不如让我讲两节课好了。”讲课有点像吃生蚝，第一次吃需要点勇气，但食髓知味，以后就忍不住了。
研讨会包括三个部分：介绍主题，主要内容，结论。介绍部分要简洁。我听过很多研讨会，有不少毁在冗长、造作、空洞的介绍部分。我的建议是，用几个句子就勾勒出大背景，然后就直奔主题——告诉听众你发现了什么，为什么重要。尽早直奔主题是有原因的，因为能被观众记住的内容只有二十分钟左右，而且是刚开始那二十分钟。所以在那时候就要把重要的信息带出来。
至于结论部分，最常见的问题就是冷场。这可会前功尽弃。我喜欢在最后那几分钟总结一下我做的东西，并且为什么听众要关注于此，这样子他们更容易记住。如果让他们自己去总结，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现在讲课好像都离不开投影。这么做虽然令研讨会少了点自然，但是就组织得更好。我建议介绍背景时一到两张幻灯片，结论用一张，这就差不多了。这就迫使你尽早进入主题。标题要醒目，字体要大，每页幻灯片都不要说太多。
有两点要避免的：别让听众睡着了，也别让他们太活跃。你要让别人听你讲。要是听众睡着了，自然什么也听不到；如果他们说得比你还多，那就更听不到了。所以，研讨会别忘了控场。
控场的关键就是一开始就树立你的威信。怎么做？当你报告初步结果时，什么理论模型、回归、图表，讲得越详细越好，巨细无遗。这样子就没人会误解你的结果了。而且很可能听到这样的问题“这个模型可以推广到多人吗？”又或者“有对方差不齐性进行校正吗？”
如果你知道答案，那就说出来。如果不知道——又或者问题跑题的话——不妨说“这是个好问题，不如等研讨会结尾部分我们再讨论吧。”（到最后当然不会再提）别被岔开：之所以把初步结果讲得那么详细是为了建立你的威信。
等结果报告完毕，如果看到听众不住点头——那就说明他们听懂了，你就可以接续阐述和深化主题。要是你开始时成功地确立了威信，那现在你说什么听众都会信！别滥用这种信任，只是让讲演顺利进行下去就行了。现在知道介绍主题时要简洁明了的根本原因了吧，如果一开始就搞个深奥的论断，那不仅听众搞糊涂，你也无法树立威信了。
讲完的时候记得花几分钟写些笔记：有什么地方是大家觉得难懂的？问了哪些问题？提了哪些建议？提供了哪些参考文献？别以为你都能背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要理清思路，那听众的意见就是非常好的资源——要好好利用。
9. 构思论文
现在人人都用计算机写论文了，在这方面我可不落伍：现在用电脑干的活比有电脑前所有的加起来还要多。
我想费点唇舌来说说我怎么使用电脑的，不是说这特别重要，主要是别人大都不愿在这看起来不重要的事情上多花时间。在我这人人都知道我是个电脑狂，经常有人跑来问我用什么软件，在这篇文章里一并写出来的话就皆大欢喜了。如果过几年重新看这篇文章，你肯定会觉得我将的技术过时，不过这也是技术进步的代价。
我现在用的是Unix系统，不过这些经验同样适用于其它电脑系统。我在电脑里建立了一个叫“论文”的文件夹，如果打算写一个新的主题就在这个目录下建立一个新的子文件夹（比如说，这篇文章在我的电脑里就是“论文/我怎么干活”）。建立好文件夹以后，我再建立一个叫“注释.txt”的文件，把我最初的想法、粗略的大纲，随便什么都写进去。对于现在这篇文章来讲，注释.txt 这个文件有以下内容：
# 读报纸
# 简化
# 写作和演讲
## 如果第一页就不吸引的话，没人想读这文章
每当要开始新的工作，我就建立这样一个“注释”文件——把最初的想法写下来（大都会很粗糙）。在接下来的几天或者星期里，时不时回顾一下大纲，然后不断完善和丰富这些想法。我很少把写下来的东西完全删掉，而是放到文件的最后面，毕竟说不定还会用上。
再把这些想法酝酿几周或者几个月后，可以开始写论文初稿了。我会尽量在一两天内写好，保持新鲜感。写的时候，我通常把注释和文章分两个窗口打开，以便经常对照，或者更新一下注释，这样就能保持两者一致了。
一旦初稿写好，我会把它丢在一边晾上一两个星期。文章其实就像好酒一样，需要一段时间慢慢发酵，虽然味道不断变化，但是越变越醇。更重要的是，这给你的潜意识一些发挥作用的空间，说不定会冒出一些以前意识不到、忽略了的主意。
待到我再看初稿时，我就尝试以全新的心态来看，当论文从来没读过一样（当人到中年，这点不难）。偶尔我还是蛮喜欢自己写的东西，但更多时候是在挑刺。如果有些地方搞得我也糊涂了，那就重写——或者添些解释，或者加点注脚，随便什么，只要让论文读起来更明白就行。当这一切都搞定了，我的初稿也就宣告完成。
下一步就是把初稿放到“修改控制系统”（Revision Control System, RCS）加以检查。这软件可以跟踪所有修改过的地方，并且保存下来，如果需要就可以随时恢复。在Unix系统里面就有个叫RCS的控件可以搞定，不过在其他系统里还有不少类似的软件。如果你的论文还有个合作作者的话，那修改控制系统就能帮助区分出不同作者修改的地方了。
修改完以后，再把论文晾上几个星期或者个把月，然后像刚才说的一样用全新的眼光来读，修改。如此反复。如果你刚搞完研讨会，这时候去修改就特别好，还记得前面说过要在研讨会后记些笔记吗？把论文摆在面前，旁边放着听众提的问题和意见。看看论文里是否回答了这些问题？建议有没有可取之处？如果建议很好的话，记得加到你的注释/大纲/幻灯片里面去。
==文献管理软件
电脑里最好用的是文献管理系统，可以把所有的文献都整理起来。给每篇文献都设定一个关键词，比如Arrow70或者 ArrowRisk， 那以后调用的时候只需要输入命令行了，比如ncite arrow70g。接下去文献管理系统就自动调入数据库，把相关文献加入文章里。
我用的文献管理软件叫“BibTEX”。类似的软件还有很多。只要坚持使用这种软件，那几年之后你就在相关领域建立起方便易用的个人数据库了。
话说回来，文献又该从哪里来呢？问人呗，比如说你的导师、同事、朋友等等。还有最可靠的途径——网络/光盘数据库。比如你进入数据库里的《经济学文献》（Journal of Economic Literature），输入几个关键词，譬如“价格歧视”（price discrimination），把检索年份设定为最近十年，查出所有在论文摘要里包含“价格歧视”一词的文章。然后你就会发现文章里经常引用的一些“经典”文献。接下去就是进入社会科学引用索引（Social Science Citation Index，SSCI），把所有引用了这些经典文献的文章都找出来。通过这种方式你很容易知道该主题的来龙去脉和最新发展。有些文献管理软件可以帮你把这些资料都整理起来。
10. 论文架构
关于学术论文有个经典笑话：所有论文都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每个人都能读懂；第二部分，少数几个人才明白；第三部分，变成天书无人理解了。看到这里，读者就知道那论文是多么重要了！
现在有些作者不重视论文的第一部分，这是大错！只有这部分人人能懂，是论文最重要的部分。如果第一页就没办法留住读者，不管你以后写的再天花乱坠，没人看都是空的。如果一开始那几个段落没办法勾起读者兴趣的话，读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只要你是对自己的想法真的搞透彻了，用一两段话把问题说清楚一点不难。
我最根本的建议是：写文章要像讲话，直奔主题，多用例子，简洁明了。告诉读者为什么你所作的研究非常重要。把枯燥的东西放在附录里。记得最后要总结你得到什么结果。如果你写的文章确实不错，别人不用听你的研讨会，直接看文章就全明白了。
11. 啥时候结束
你可以从研讨会上听众的反应判断你的工作是否合适发表了：没人提问了（至少读过你论文的人提不出问题了）。如果你确实按照我的建议做了，那他们可能提的问题都可以在你论文里找到答案。
如果你的观点已经表明，够了。很多文章尾大不掉。我在前面就提过人们只记得你研讨会里20分钟的内容（好运的话），论文可能就10页。要控制自己在这长度内把问题说清楚。
论文写好了，也就该投稿。这我没什么好说的，Dan Hamermesh有篇文章很详细地介绍这个过程。我只是重复他的建议，文章寄出之前要好好梳理一遍，避免输入错误、补上缺失的文献，还有好好排版。
12. 编写教材
以上部分大都和论文写作有关。剩下部分我想谈谈另外一类写作：教材。
我写的第一本课本，《微观经济学分析》不是计划好才写的，一切似乎那么突然。1973年我在麻省理工初任教授，教学任务就是给一年级的研究生上微观经济学。那时候用的课本，有20页Bob Hall写的注释，另外还有Dan McFadden和Sid Winter写的40页，剩下的就几篇期刊论文。我觉得那注释简略得就像净骨头，期刊论文就太难了。这迫使我要编写自己的课本。
第一年我写了50页，第二年加了50页，第三年又50页。用过的学生觉得满不错的，他们读得很仔细，还指出了写得不够好的地方：有些地方太晦涩，有些写错了，有些太深，有些太浅。我觉得这本书后来之所以成功，很大程度上归因于出版前就经过了课堂实战。
后来我偶然碰到理查德•海明（Richard Hamming，何学卿注：1986年第3届图灵奖得主），他那时候已经写过几本教材了。他告诉我写教材的秘诀，“把你希望学生在读了教材以后能够解决的问题都放到一块，然后在书里面教会他们怎么去解决。”
这个建议太棒了。在编写研究生教材的时候我有点半信半疑，不过后来要编写本科生教材的时候，我已经把这建议奉为圭臬了。（补充：让学生具备必要知识，以读懂《美国经济学评论》中微观经济学的论文，是我编写研究生教材的基本原则）
某天有个出版商到办公室问我，“请问您在写书吗？”我说，“对副教授而言，写书就免了。不过我最近几年确实在教学上积累了一些课堂笔记”
我随后发现，有好几个出版商对这课堂笔记感兴趣。于是在1977年在贝克利（Berkeley）花了一个学期时间把笔记整理成型。最令我意外的是这些笔记最后变成了本书，还被广泛使用。1983年对第一版进行了修订——本来1987年的时候该再修订了，不过我那时候决定换成写本本科生教材。（其实我还经常翻翻《经济学评论》看有什么例子可以加到第三版）
我是被本科生课本烦透了才决定自己写的。那时候试了好几本教材，没一本喜欢的。记得有次期中考试，本来想让学生利用书上教的方法解决一些问题，结果那本书实在闷透了——我连个像样的问题都想不出来！在那一刻我觉得我可以写本更好的。
就在那段时间，我教的一个本科生找了马西亚•史蒂格姆（Marcia Stigum）写的一本参考书《微观经济学中的问题》（Problems in Microeconomics）。那学生觉得这本书在理解经济学概念上很有帮助，然后我就想起海明告诉我写教材的诀窍。我就问我同事Ted Bergstrom有没有兴趣一起写本正规的参考书。Ted就负责提出难题，而我则负责确保书中包括了解决问题所需的一切。我也设计难题，不过是编写的过程中蹦出来的——不如 Ted 那些难题对主要内容的影响那么大。如果学生读了这本书还解决不了Ted的难题，那我就要补充说明直到解决为止。不过有些知识点，我俩都想不到该提什么问题好，估计这知识点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后注：参考书写好了才发现也不是那么正规严肃，实际上还蛮有趣的。这要归功于Ted独特的幽默感，不是我有意而为之）
很多参考书写得并不好，大都是些马后炮来着。海明说过，编写参考书其实和写书是同时进行的。你希望学生用上你教的东西，先要搞清楚你想学生能干些什么。最近教育界“边做边学”这说法很热，在我看来，学习本来就是这样的。
这本科生教材出版后十分成功，参考书的销量甚至比其他同类书籍高出两到三倍。这说明教材市场里，对好书的需求还是蛮大。
13. 总结
我说过每次演讲完就要总结一下——现在身体力行了。请记住以下要点：
# 在生活中找想法，别局限在学术期刊
# 先把模型尽可能简化，再进行推广
# 别急着看文献
# 开完研讨会才构思论文
# 论文点到即止，勿尾大不掉。
我的观点已经说完，该休息一下了。祝大家不断前进不断建模！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9-9 3:48:2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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