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凤凰读书 作者: 杜先菊
本文摘自 杜先菊 著《新英格兰人文之旅》,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11月出版。
艾米莉·狄金森(Emily Dickinson,1830-1886)的世界,于我,本是个陌生的世界。我读诗不多,她的诗,晦涩难懂,有的虽然机灵顽皮,我却偏偏只能读轻松快乐、通俗浅显一类。然而,越是陌生,便越是觉得好奇。逢春日艳丽时,我们拜访了她的出生地——麻州西部的安姆斯特城(Amherst)。
一 花卉和自然
以为我们住的地方已经是很“乡下”了,沿着二号公路往西开,才知道还有比我们更乡下的乡下。春日里,树叶刚刚挣扎着要长出来的样子,红的黄的居多;也有很多高高低低的丘陵,汽车忽上忽下,甚至有点超重和失重的感觉。刚刚读过艾米莉•狄金森一些关于死亡的诗,总是觉得有些压抑和郁闷。看过她的居住地,在她曾经忙碌过的花园中徜徉,大约是节令的魔力,她的人,她的诗,骤然都带上了春天的生气和温存。
安城街道两旁的房子都很低矮、谦恭,相形之下,狄金森家的房子很高大、气派。艾米莉•狄金森能够受到良好的教育,因为她的父亲当年是镇上的头面人物,著名的律师,担任过马萨诸塞州的州议员和美国国会议员。
一直知道艾米莉•狄金森离群索居,想象中,她的家一定是在丛林深处。其实,她家离镇中心很近,步行几分钟即可;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她家和毗邻的哥哥家,都是以高大的松树为篱笆,把房子从大街上遮挡住,多少有了些“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况味。艾米莉的时代,安城虽然较东部的波士顿偏远、保守,却也有许多活跃的学术和社会生活。春意盎然的时候,更难让人想象她的孤寂和落寞。
艾米莉确实也不是如旧的传记里描写的那样孤独怪癖、全然不食人间烟火。2004 年出版的《艾米莉•狄金森的花园》一书,描述了诗人生活的另一面:艾米莉十分热衷于园艺,写诗之外,养花种草是她的另一主要“职业”。书中罗列出了艾米莉曾经侍弄过或者采摘过的花草,数一数,有六十六种之多。狄金森三分之一的诗歌、一半的信件中,都热情地提及过她最喜欢的野花,从普通的花卉如雏菊和龙胆,到她温室里那些珍奇的栀子花和茉莉花。
狄金森对园艺的了解,使她能够在描述自己的经验时,选择适当的象征符号,用不同的花来象征爱与恨、善与恶、死亡与永生。按照十九世纪的花卉字典,她给每一种花都下了具体的定义,将朋友、家人和爱人与不同的花卉一一对应起来,并在诗歌中大量运用花卉作为比喻和类别。她的诗歌,在朋友间“发表”的时候,大部分是用一朵花别起来,或者是将诗藏在花束中间,不同花卉的选择,本身就传达着一种信息。
如今的花园,看起来不大,草地有些稀疏,和那些靠化肥催养的绿得发假的草地相比,显得有些消瘦。零零星星的小花小草,也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转过一面墙去,房子的另一侧是花园,艾米莉曾经在这里劳作;花园中央,是一株极老极壮的白橡树,看起来比艾米莉生长的年代还要古老。艾米莉一定曾经在这棵树下来去,也一定从她隐居的楼上的闺房,眺望过这棵树和树后的风景。从花园方向转过来,房子的另一侧,是一株醒目的玉兰花,正要盛开的样子。
我家旧居的院子里,在差不多同样的位置上,也有一棵差不多同样老同样壮的橡树;那所房子门口也有一株玉兰,比眼前这一株略大些,也比它开得大约早个一两天的光景。相同的花和树,一下子就将过往的诗人拉回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