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艺术治疗失忆?
宋佩芬:伦敦慈善机构西敏寺艺术通过绘画、音乐等艺术活动协助失忆者参与社会,患者们甚至可以写歌剧公演。
安妮一看到我兴奋地问,你从哪里来的?我告诉她我在台湾出生。她接着问,“I am very worried.” 中文怎么说?我告诉她,她立刻以十分标准的发音说“我很担心。”正要赞美她有录音机一般的语言天赋时,她突然抓了我的手臂嚎啕大哭,说她很担心,让我不知所措。在一旁的社会工作者不缓不急地递给她一张白纸,从花瓶内取出一朵康乃馨,放在纸上,温柔地对安妮说,“不要哭,帮我画朵康乃馨好吗?”安妮马上安静下来,拿起铅笔,眼前的花朵立刻在纸上一笔成形。
这是位于西伦敦的一个老人日托中心,但是与其他日托中心有所不同的是,这些人都是失忆症后期的患者。他们和一位艺术家合作,在6个星期内用马赛克拼出一张图案可爱,色彩鲜艳的长桌。今天大功告成,特别举办茶会庆祝。
根据统计,全球有3560万人罹患失忆症,而且这个数目每20年会增加一倍,到了2050年,估计会达到一亿三千一百万。如果2050年听起来太遥远的话,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每3分钟就有一人失忆。失忆症的经济代价是8180亿美元。如果失忆症是一个国家的话,它将会是全世界第18大经济国,估计到2018年还会打破一兆美元。2013年在伦敦举行的G8高峰会议特别将失忆症提出讨论,但是相关研究远远不及其他疾病,如癌症的研究人员是失忆的5倍,科学家虽然最近发现了可能减缓症状的药物,但目前为止,依旧没有找到治疗方式。照料失忆症患者的责任大部分落在家人身上,光是英国,这些人每年的奉献就为国家健康保险节省11亿英镑。然而家人能力有限,外来的帮助仍十分迫切。
“我们无法阻止脑神经的坏死,但是我们可以提供改善现有状态的可能。”西敏寺艺术(Westminster Arts)的主任凯瑟琳·吉尔佛伊(Kathryn Gilfoy)告诉我。西敏寺艺术是个小区慈善机构,他们透过艺术活动来协助失忆症患者参与社会,马赛克桌就是他们众多的项目之一。
伦敦大学Hannah Zeilig最近做了一份有关艺术、音乐与舞蹈等参与性活动对失忆症患者的影响的研究报告。报告中指出,在记忆消退、精神困惑、说话能力及理解力减退的征兆下,音乐、艺术与舞蹈等参与性活动有助于唤起情感或肌肉的记忆。共同歌唱、演奏、绘画、舞蹈,不但促进交流并减少孤立,还可以令人心情开朗,提高生活质量。对医疗资金匮乏的国家而言,这些活动甚至比医药更有经济效应。
在英国有越来越多为失忆症患者提供音乐、戏剧、写作、舞蹈、参观美术馆、扮傀儡、绘画等活动的机构。这些活动的共同特征是鼓励团体即兴创作,戏剧表演也不重在背诵台词。这是因为即兴可以鼓励失忆症患者跳出常规惯例,提升试验的勇气。虽然无法证明这些活动的效果高于其他参与方式,但是音乐、艺术与舞蹈本身就含有游戏与集体创作的乐趣,这些活动能提升感觉的敏锐度并增加想象能力。从提升自尊心、自信心、协助认知功能、促进沟通与创造、引发学习欲, 到减低患者、看护与医疗人员之间的界限都有帮助。适应能力、理解力、接受能力都与身体健康关系密切,从这个角度观察,音乐、艺术与舞蹈的参与有可能超越药物所能够提供的。
参加了日托中心举办的马赛克茶会之后几天,我又到西伦敦的一个教堂参与了另一个由西敏寺艺术举办的音乐活动,由7名轻度与中度的失忆症患者,以及4位来自皇家音乐学院的音乐家共同参与。大家在互相寒暄喝茶吃蛋糕之后,假声男高音埃德蒙先为大家唱一首普塞尔作曲的《如果音乐是爱情的食粮》(If music be the food of love),接着汉纳吹奏一段小喇叭曲。听完演出之后,吹双簧管的朱利安开始要大家做发声运动,教所有人唱《如果音乐是爱情的食粮》,等大家对音乐熟悉了,还鼓励大家轮唱卡农。唱完歌之后,朱利安拿出不同的打击乐器,一面让其中一位失忆症患者朗诵莎士比亚的短诗,一面鼓励其他人利用手中的打击乐器即兴敲打。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用手中的乐器诠释这首短诗,一位沉默寡言的失忆症者似乎也玩得津津有味,原来郁郁不欢的神情消失无踪。
值得注意的是,失忆症不是痴呆症,透过不同的参与,这些人可以创造出斐然的成绩。位于伦敦东南的Dulwich 美术馆与英国国家歌剧院的巡回团(English Touring Opera)共同合作,创办“看什么唱什么”(Visual to Vocal)的方案,让中轻度患者经由美术馆馆藏之启发而作曲。今年是第三年,这些人已经从写歌发展到写歌剧,还进行公开表演!这些活动显然有益改善情绪,不仅仅是失忆症患者,参加活动之后我也哼着《如果音乐是爱情的食粮》,踏着轻快的脚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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