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报道·辅文】微商:你的平台我变现
来源于 《财新周刊》 2017年第22期 出版日期 2017年06月05日
所有人都在微信的巨大流量漏斗中筛出新生意
日本大阪,几名来自中国的从事海外代购的微商在商店采购。
《财新周刊》 文 | 财新记者 陈梦凡 屈运栩
【封面报道·主文】微信:巨人的烦恼
“喵大叔”每天都在微信朋友圈和公众号发布各类“原单”“外贸”商品的图片和小视频,巴宝莉(Burberry)、亚力克山大·麦昆(Alexander McQueen)、古驰(Gucci)、耐克(Nike)……他的公众号或朋友圈的链接可以直接导入微店,大量商品很快显示售罄下架。
“喵大叔”自称在青岛有一家外贸工厂,做外贸原单(指品牌商的原厂订单)已有七年。他在淘宝还有一家三钻店铺,但因淘宝对假货的审核日趋严格,淘宝店铺商品越来越少,店铺首页展示的微信号的引流作用愈发明显,大部分老客户已转移到微信群,他已有数个500人的微信大群。
“喵大叔”还在发展代理体系,普通消费者在店内购物满10笔,金额超过1500元就可成其代理。代理获客后,“喵大叔”就“一键代发”。转手间,这些产品成为“海外代购”“外贸尾单”,在代理们的朋友圈或淘宝店售卖。像“喵大叔”这样,以社交、朋友圈、微店和公众号等方式和渠道维系客户群体,已成为当前典型的微信电商模式。
活跃着9.38亿用户的微信,正悄然改变中国零售行业的整体形态,内容电商、拼团电商、品牌巨头、直销公司、外贸商甚至假货贩子,都希望从微信的巨大流量漏斗中筛出新生意。
艾瑞咨询的报告显示,2016年中国微商市场(包括利用公众号分销的B2C模式和基于朋友圈的C2C模式)交易规模达到3287.7亿元。事实上,C2C的微商交易因封闭、隐蔽而极难统计,实际交易数字或远大于表面监测到的。
近年来,公众号、微信支付和小程序等诸多功能上线,微信从一个头部App向分发系统靠近,庞大的商业生态正在迅速演化,从最初的社交平台出发,向信息、商品、服务逐步聚拢,以“人传人”的方式在微信上像病毒一样扩散,传统零售及电子商务业态从前端的获客方式到后端的批发代理体系被重塑。
2016年,中国网络零售交易总额达5.16万亿元。阿里巴巴今年5月中旬发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3月31日的2017财年的商品零售总额达到3.767万亿元,“阿里系”在整体网络零售交易规模中占比仍超过七成。移动电商解决方案提供商有赞CEO白鸦指出,“阿里系”中淘宝商家数量超过千万,天猫也有20万-30万商家,但其中只有6万-8万商家垄断了绝大部分销售额。淘宝、天猫平台的信用和流量机制,决定了资源越来越多地集中在“头部商家”身上。
对更多中小商家和“长尾”商家而言,拥有自己固定的顾客群体、以较低的成本获得新客成为关键,而如何“抓人”是其中要义。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活跃着数亿用户的微信,成为阿里“商品聚集地”之外的另一个绝对的“人群聚集地”,也成为越来越多商家运营客户的主要场景。
2012年8月,微信公众号上线,以内容聚人并分众化(Customization),即以读者信息需求差异为变量,对市场提供细分营销的基础或渠道,就此埋下商业的种子。而后两年,通过“微信红包”“打车补贴大战”“春晚红包”等活动,中国大部分用户利用微信支付的习惯逐步养成,一批在微信开放平台上提供电商解决方案的第三方公司兴起,商家、内容创业者在微信上开店、交易的商业生态日渐繁荣。
一位受访的互联网资深人士称:微信生态就像虚拟城市,微信是造城者,网民活跃其中,微信公众号、朋友圈微商各自“圈地”做生意。不同于线下开发商或经营场所运营商,微信平台因其掌控巨大的数据和流量,似乎拥有更隐形而无边的能力。
基于内容分众的微信商业生态正在爆发性增长。朋友圈中的一些代理分销行为,逐渐暴露合法、合规性问题。近期爆发的“第一大微商”摩能国际,被众多代理商声讨维权,被市场质疑涉嫌“传销”。这家以女性护理产品为主的微商,此前号称年回款百亿元。那么,平台监管责任如何界定?微信不以商业交易抽成为盈利模式的特殊利益隔离机制,使平台监管责任问题几乎处于空白,但日益成长的巨人微信,社会责任和义务担当亦需相应加码。
内容分众化
如果不是一众微信公众号的精心推荐,一般文艺青年不会知道曾德钧,也不会热衷购买他设计的“猫王·小王子音响”。这款2016年才推出的小音响,在公众号“一条”上卖了2.5万台,线下渠道、其他电商平台都纷纷跟进,2016年总销售额近1亿元。一款小音响的走红,背后是卖货逻辑的变化。
淘宝等电商平台的逻辑是“物以类聚”,微信则是“人以群分”。在物以类聚的时代,平台流量的分发逻辑是“搜索+推荐”,搜索排名和推荐位成为淘宝等电商平台的基础盈利模式。而在微信上,各类商户则将目标转向人,通过公众号、朋友圈这一看似封闭的内容平台,向特定的目标受众发起营销推广,并直接导向购买。
内容电商由此兴起,公众号的内容和广告的界限消弭,长出了收入可观的内容电商公司。比如前述公众号“一条”创立于2014年9月,其电商平台模式可以概括为:原创视频内容+广告拍摄推送+在线销售,收入主要是广告费和交易分成。“一条”合伙人范致行告诉财新记者,平台现有SKU(标准化产品单元)5000多个,日交易额超过200万元。
“一条”赶上了内容和短视频创业最早的风口,流量便宜,先以优质内容切入市场,培育起固定的粉丝群体。“微信生态内,能达到类似体量的内容电商并不多。”内容创业服务平台“新榜”旗下电商项目“推物”CEO白蓓说。
腾讯科技旗下“企鹅智酷”发布的最新报告显示,目前微信平台上已有超过1000万公众账号,在受访的9018个公众账号中,76.1%的活跃公众号粉丝在万人以下,仅有1.8%的公众号能构成万人级别的影响力。白蓓认为,这些公众号的粉丝数量虽然不大,但相对更垂直。其中多数内容创业者虽然也有通过电商变现的需求,但没有能力搭建自己的商品供应链,只是给商家或品牌导流,从中提成。
白蓓2017年初谈下了一个国产彩妆品牌的合作。从2月10日到3月底,安排了20个情感、时尚、女性类的“中部”账号和“长尾”账号推送,粉丝数量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总计43万的阅读量带来了3605份订单和39万元销售额,平均转化率(订单数/阅读量)为0.84%。“根据品牌方的反馈,自媒体内容电商对其他渠道的销量带来较大的影响,譬如淘宝店铺和京东旗舰店的销量得到了提升。”白蓓告诉财新记者。
普华永道发布的《2017年全零售调查报告》给出两个数据:41%的中国消费者通过社交平台获取促销信息,29%的中国消费者使用社交媒体搜索意见领袖及名人推崇的品牌或产品。该报告认为,“内容电商”将成为中国电商市场的主要推动力。
内容对交易的带动已成行业共识。阿里在手机淘宝上推出淘宝头条、视频栏目“二楼”等均在挖掘内容导购的潜力。阿里巴巴集团CEO张勇在最新一季财报会议上指出,手机淘宝在加入直播、图片、新闻流等多种内容后,用户留存率(日活用户/月活用户)提升了41%。
无论淘宝还是微信,内容电商的一个共性是:商品多是“小众”品牌。在大品牌抢占主要流量的时候,通过“种草”(宣传商品特性以激发购买欲望)来提高品牌认知度和口碑。
去中心化
和淘宝生态内容的传播多为单向不同,微信提供了更强的人际关系传播途径,去中心化趋势明显。
长期关注消费和电商领域的 IDG资本董事楼军告诉财新记者,以前电商发展的逻辑是“引流—转化”,但流量越来越贵,成本走高。如果电商形态带有传播属性,用户愿意分享、成为第二个流量入口,那么获客成本就降下来了。
成立于2015年9月的社交电商平台“拼多多”试图利用这种“多中心传播”法则,依靠社交关系链做生意。拼多多的商品价签凸显团购价和单独购买的较大价差,以此引导用户拼团购买。拼多多成立不到两年时间,估值迅速蹿升至100亿元,腾讯也成为其B轮参投方。
拼多多创始人黄峥告诉财新记者,从品类和平台模式来看,拼多多和淘宝类似。但二者的流量获取逻辑完全不同:淘宝是搜索型、目的导向性很强的购物平台。拼多多是社交型,目的性不强,却增强了娱乐性:“线上可以用其他方式去满足这种社交型购物需求,比如拼团、日后可能还有游戏。”
拼多多称,目前的日单量为500万单,平台上下单并完成交易的用户数超过1亿。可资对比的是,唯品会(NASDAQ:VIPS)2016年四季度订单量为8200万份,平均日订单量约91万。但拼多多的客单价较低,目前客单价在50元-80元之间。
网易则善用“返佣”方式推动用户传播,比如其跨境电商“网易考拉”用户可以在“分享赚钱”的页面中挑选商品,将商品链接通过微信分享,其他消费者通过该链接购买商品,分享者可得一定比例的佣金。
黄峥认为,社交电商的模式同样起到了“分众”的作用,根据朋友推荐的链条把有相似需求、相似标签的人聚集起来,进而可以通过大数据分析指引供给侧生产,提升匹配效率。
线下流量线上化
一个在全国拥有数百家门店的服装企业老板,正在精心运营自己的“朋友圈”,他的“好友”包括旗下全国所有门店的店长。高端服饰品牌“EP雅莹”总裁张华明告诉财新记者,微信正在成为雅莹全渠道转型的主阵地。所谓全渠道转型,主旨就是线上、线下融合,雅莹为此花费了一年时间,进行后台库存IT化等准备。
在前端,店员把进店销售的顾客发展成微信好友。店员不但会在朋友圈推送服饰新款,还针对“好友”不断推送产品搭配建议。利用微信进行O2O(电商和线下门店双向互动)实践,给雅莹增加了20%的销售。
流程改造改变了公司的整个管理流程。“每天发多少朋友圈,怎么和客户互动,甚至通过微信做的交易,我都能看到。”张华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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