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
十一月十四号,禅七结束的前一天,晚上照常是法师开示。中间的时候,僧值师进来把一位师父叫走了,一般情况下,常住执事是很少来打扰我们佛学院上课的。隐隐感觉出了什么事情。
不一会,僧值师进来又叫走了一个师父,这是同班同学,在厨房做典座。只听到僧值师跟他说到“智芳长老……”虽然具体没听到,但看同学转身跑了出去,基本可以猜到老和尚快不行了。
经过了文化大革命的折腾,现在国内僧团的老和尚比例是很少的。文化大革命期间不但很对寺庙被毁掉,而且很多出家人都被逼着还俗娶老婆过日子。少部分坚持不还俗也是被折磨的死的死,伤的伤,留到现在的很少。
现在寺院百人左右的出家人中,八十岁以上的很少。我所知道的只有三个,一个是老比丘尼,据说一百岁了,每天吃饭的时候自己去厨房打饭。另外两个是分别是觉山长老和智芳长老。觉山长老只闻其名,没见过人,他们岁数大了,很少出门走动的。智芳长老是见过一次的,夏天我刚来寺院不久,寺院为了拆旧房子,把一栋小楼里的师父们都搬到另外一栋楼里。智芳长老岁数大,课堂安排我们几个在家居士帮他搬。
当时老和尚看上去很朴实,耳朵不好用。照顾他的是佛学院的果康师父。每次跟他说话都用很大的声音,老人家身体比较虚弱,站的时间稍微长点都费劲。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老和尚对佛像的虔诚,反复提醒我们要把佛像带上。后来从其他师父那里了解到,文革的时候受到过摧残,老和尚平时不喜欢有人打扰,一个人每天坚持念佛拜佛。
第二天早晨吃饭的时候,问照顾长老的师兄,他说老和尚基本熬不过今天了。果然,上午坐香结束后,法师就公布了一个“助念”安排,佛学院学生,僧俗二众去老和尚遗体前助念,从下午两点到第二天早晨六点,一小时一组,每组四个人。一周的禅修,在下午进行了一个简短的总结后就提前半天结束了。
我被安排在四点到五点之间,和另外一个师兄和两位师父。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助念,不知道助念内容和仪轨。问了出家师父,知道,助念只需要念阿弥陀佛就可以了,基本上没有仪轨,只要穿上海青,进屋的时候接上上一组的佛号,不让其间断就行了。两个人打法器,一个木鱼一个引罄。
三点五十分,我们四个一起走出宿舍楼,到老和尚住的住处。进去的时候,除了卧室里四个学生,小客厅里还有几个外面的居士也在念佛号。房间很小,我们四个人依次坐下,两个出家师父打法器。接着上一组的佛号念下去。老和尚的身上盖着“往生被”脸上好像蒙着一块毛巾,我在床尾看不清。但只觉得好像床上躺的是一位入睡的老人,而不是一具尸体,包括念佛的时候,似乎都隐隐觉得被子似乎在不时的动一下。
随着佛号,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外面下着蒙蒙细雨,不过感受不到悲凉的气氛。
第二天本是休息,寺院给圆寂老和尚的上供安排在八点半,九点入龛,九点半去灵岩山。包了两辆大轿车。
丧失见过很多,出家人的还是头一次。本想也参加上供和入龛仪式的,结果早饭后一个回笼觉一下睡到八点五十,急急忙忙跑过去的时候,仪式都快结束了。不过看到很多人站在外面,才知道两个仪式都是老房间里进行的,那个小房间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就算是不睡觉,也是参加不了的。
九点半,准时出发,两辆车基本都坐满了,研究所的六七名学生基本都到了。老和尚的龛在一个小面包上面先走了。我们两辆大车随后,大概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灵岩山。苏州的出家人都是在这里活化的。用的是一种出家人专用的化身炉。这种炉烧的是木头,放遗体的地方是“坐式”的。所以,圆寂的和尚要活化的时候都要用盘腿坐姿的。
到苏州大半年了,灵岩山还是第一次来。从进了寺院基本除了购物就没怎么走动过,最熟悉的是离寺院最近的大润发,基本每月去一次,像什么拙政园都没去。提不起胃口,在上海读了四年书,都没有到苏杭走一走的冲动。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在蒙蒙细雨中登山,还是挺有滋味的,一种清凉幽静的感觉,周围的景色不用去评价,也不用去欣赏,绿油油的竹林树木,蒙蒙雾气不用刻意去看就随着这种感觉钻到肚子里,很平淡,很好。
上山直接到了灵岩山的火花场。一间一两百平米的尖顶大屋子。北面一侧就是化身炉,果然是立式的,老和尚的坐龛摆在一个打开炉堂里,暗红色的木箱,贴着封条。炉前是个供桌,再前面是几个拜垫。墙边都堆着一些杂物和木头。
我们在炉前靠墙排好,中间的拜垫空出来。近一百多人,刚刚好。
十一点,刚好赶上灵岩山寺的师父们过堂吃饭。我们就排好念佛号,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灵岩山的师父们进来十多个,带着法器。接下来在炉前供斋,念经唱赞,据说各地的仪轨都不一样。
仪式结束后到寺里吃素面,稍微转了两分钟,就下山准备返回了。两点钟回到宿舍。
以为化身炉的火是在我们走后点的,问过出家师父才知道,龛要先在炉子里放七天,每天有人看护,七天后再点火。至于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确切的依据。
整个过程都很平静,甚至说是平常。估计是寺院的这种氛围---虽然生死没参透,但也至少“习以为常”了。寺院本来就跟鬼神联系在一起,念佛堂两边的小屋里,供很多牌位,每个牌位都代表一个逝去的生命。几乎每天的晚课都有往生普佛。在大殿的一边供着往生牌位。
死亡对出家人来说,似乎不是一种痛苦,而是一种解脱。整个过程都感受不到丝毫的悲哀。据说老和尚的亲人曾经到床前哭过,但很快被人推了出去。按出家师父的解释,人临终前如果有亲人哭哭啼啼,会对尘世起留恋心。一念之差可能就脱不了轮回了,还要受投生之苦。
不管依据的信念是否可以再我们这个世俗世界去证实,但至少展现出来的是对死亡的一种接纳,一种平静的接纳。至少我个人觉得,无论是对于亡者还是生者,这种接纳要好过恐惧和悲伤。



雷达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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