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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的要求是，人工智能一律不讨论，AR、VR一律不讨论，凡是媒体上的热点，在课堂禁止。我就是不希望你们一天到晚去追媒体上的新名词，而是希望你们踏踏实实把自己的企业做好。”
文 / 许小年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和金融学教授 来源/中欧商业评论
中国企业经常喜欢讲新名词，工业4.0是前年的话题，去年讲的是人工智能，今年讲区块链。明年讲什么？我不知道。
远离热点
我们追逐和发明新名词的速度远远超过我们实际能做到的，我的学生现在一上课就谈区块链，我跟他们讲，这节课完了会有问答环节，但区块链的问题一律不回答，别跟我讨论区块链。去年我的要求是，人工智能一律不讨论，AR、VR一律不讨论，凡是媒体上的热点，在课堂禁止。我就是不希望你们一天到晚去追媒体上的新名词，而是希望你们踏踏实实把自己的企业做好。
你跟我谈谈零售、谈谈怎么开餐馆、谈谈生产线怎么改造、谈谈商业模式怎么创新，这些我都愿意谈。以我的观察，中国传统制造业现在的平均水平是工业2.0，在工业2.0的时候你跟我讲什么工业4.0？我最反感的一句话就是“跨越式发展、弯道超车”。弯道是不可以超车的，弯道加速的结果是什么？是翻车。我看了多少弯道翻车，没怎么见过弯道超车。不老实、投机取巧，这是我们很多企业的毛病。
华为为什么能做到现在？任正非的一句话，“我们几十年就对着一个城墙口子冲，冲到今天”。很朴实的一句话，但是他说出了华为成功的要素——专注，对着通讯设备这个领域、这个城墙口子冲，集中资源就攻这一点，其他心无旁鹜，不炒股、不炒楼、不上市，才能做到今天这样。
我跟我的学生讲，今天的机会依然大把，但机会都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没有准备，那些机会只能诱惑你，只会把你引向歧路。不要问我：“教授，今后两三年，您看哪个行业有希望？”这样的问题一律不回答。如果要回答，哪个行业都有希望。但这样的态度，哪个行业都没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夕阳行业，只有夕阳企业，没有朝阳行业，只有朝阳企业。
创新的两条路径
在后工业化时代，国家经济的希望、企业的希望，都在于创新。这里的创新是广义上的创新，它不仅仅包括技术和产品的创新，还包括商业模式的创新、管理的创新，甚至包括公司文化的创新。
创新有两条路径，一条是研发新的技术，像华为那样。
现在中兴破产好像已成定局，华为如果哪一天受到芯片禁售这样的制裁，我相信它可以坚持下去。其实华为一直在被美国人抵制，华为的很多产品到现在都无法进入美国，已经很多年了。但即使没有美国这样的市场，华为并未因此而发展受挫。为什么？因为华为自己具有芯片设计和制造的能力，它的海思芯片、麒麟芯片，在国外禁售的情况下，可以继续支持它的业务发展，当然肯定会有影响，但不会像中兴这样全面瘫痪。
我的学生就经常跟我讲，“教授你说华为太‘高大上’了，我们学不了”。但是大家要注意，“高大上”不是一天建成的，在华为还没有“高大上”的时候，它已经拿出了有限的资源投资芯片，它的芯片建设已经持续二十多年了，华为在芯片上的累计投资，如果不是以千亿计的话，应该也是以百亿人民币计，所以才有今天的成就。
我们每一个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都应该认真学习华为的经验，为什么华为在它弱小的时候，在销售额只有十几亿的时候，就可以拿出钱来投资芯片？为什么我们不可以？这是理念和观念的差别，而非实力上的差距。
创新的另外一条路径就是利用好现有的技术。
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要去做AI，首先它全是开源代码，其次你AI做得再好能做得过谷歌吗？你要做的是用好现在市场上唾手可得的技术，并不一定是什么高科技，甚至就只是普通技术。
我曾经在一个课堂上上课，一个班上60多人，居然有3家企业在做VR，不少是追逐热点，我经常问他们的一个问题是，你是为了VR而VR，还是为提高企业的效率、提高客户的体验而用VR？千万别搞反了。人工智能也一样，你是为人工智能而人工智能，还是应用人工智能去解决企业的现实问题？很多人追了半天发现，开源代码已经放在那儿了。把现有技术用好，企业的效率就能大幅度提高。
但我也的确看到今天不少企业开始努力从制造转向研发，从成本控制转向技术和产品创新，的确有企业认认真真在做。
讲一个B端的案例。
比如我走访的一家模具厂，就在用数字技术改造现有的生产线来提高效率，从而缩短设计、制造和交货周期。它的原理很简单：把每一块模具都拆成零件，把这些零件都进行数字化存储，一个零件可能有几十种规格，没关系，今天存储已经不是问题，全部存进去有什么好处？将来接到客户订单后，工厂的模具就不再是先通过一个个零件的设计，而是能够迅速地从数据库立提前现有零件进行组装，用搭积木的方式完成模具设计。
每一个步骤都能立即生成加工指令，也都一并传输到数据库里。在模具设计的同时，模具的成本也能瞬间生成。整个这样改造之后，交货周期比原来缩短了30%到50%，于是工厂拿着这项技术到市场上投标，结果以最高价中标，而不是以最低价中标，为什么能拿到最高价？因为交货期比别人都短。在一个快速多变的市场上，交货期比价格重要得多，你的客户愿意为交货期缩短两个礼拜而多支付20%的价格。
讲一个C端案例。
我的西服和衬衫都是定制的，因为我个人身材有点古怪，人瘦肩宽，衣服必须定做。但定做的问题是：第一，贵；第二，交货周期长。比如夏天我想订一件衬衫，得两个月以后给我，夏天都过去了。这家西服生产厂商利用大数据的技术，让手工定制的西服可以在流水线上跑起来，结果是价格降低一半，交货期从一个月缩短到一个礼拜。
再讲一个案例，是我学生做的公司。
大家都知道最新发布的资管新规，今天这里今天这里爆雷，明天那里爆雷，爆得大家都不敢在网上理财。我的学生做的就是小微金融的贷款，到现在为止非常稳健，坏账率低于千分之一。他是怎么做的？它们有一套严格的线下风控方法，很多P2P互联网金融公司出问题，我认为是他们只有线上而没有线下，而在中国目前的阶段，线下不可缺失，互联网金融一旦离开线下的数据和风控，结果就是大量的坏账。
为什么不能够完全依靠线上？因为线上的数据有限，而且线上数据的可靠性很难核实，必须要有线下配合。但是线下的问题是什么？成本太高。所以他们就尽可能地把线下的风控实现数字化，把数字上传到云端、移动端。
目前为止，效果不错，甚至他们的小微贷款已经发到农村去了，单笔平均贷款规模只有5万元，但即便如此，还能赚钱，为什么？因为尽可能地利用移动互联网和大数据，千方百计地去降低线下风控的成本。
今天的企业的确面临各种复杂多变的环境，但我们没有必要过多焦虑，因为环境对所有企业的影响都一样，并不是只影响你一家。你真正要关注的是市场、客户和你的员工。环境永远在变，但也有不变的，就是要持续打造和提升你的核心竞争力，以及不断为客户创造价值。
本文由本刊编辑摘编自许小年教授近日于2018年浙商证券“凤凰行动”论坛的发言，内容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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