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述:闫利明 景峰集团董事长 正和岛岛邻 采 访:孙允广 来 源:正和岛(ID:zhenghedao)
我的父亲,一生都未与世界和解
我1974年出生,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小时候家里很穷。
后来赶上了改革开放,父亲就去做生意,最早就是跑运输、搞砖厂,最后搞煤矿、做焦炭等,事业历程跟国家发展的大背景,息息相关。
同样,作为那个时代的企业家,父亲经历了一段段刻骨铭心、生死存亡的繁扰纷争。
在我记忆中,父亲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他对生活里很多司空见惯的事情都不妥协。很多企业家,大量的时间都是在应酬,但我父亲从来不陪人吃饭,不去桑拿,不唱歌。
当时,整个太原就一座歌城,大部分企业家都去唱歌交际,而我父亲滴酒不沾,一年365天,每天十五六个小时在工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状态中,仿佛与人情世故是割绝的。
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父亲一生都很痛苦。
古交是太原旁边的一个小县城,一个很封闭落后的小地方,很多人没有本事赚钱,却有本事来糟蹋你。
因为各种迫害,父亲一生进过几次监狱。曾经有一次,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得罪了某个官员,就被抓了起来。找的理由是,说父亲十五、六岁的时候,曾经参与过赌博。
那段时间,山西人也好内斗。你做起来之后,周围很多人会羡慕你、嫉妒你,甚至一些人会恨你,会坑你,会陷害你。在我的经历中,有太多的这样的东西。
我小时候,父亲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带着家族企业,从夹缝中趟出一条路来。
我人生中的“三个不甘心”
正因如此,父亲压根儿就不想让我经商。
初中毕业之后,父亲让我去读一个小中专,觉得将来进入机关单位,当个小科长、小乡长就很满足了,如果能混到一个小副县长,那就是祖上烧高香了。
但我内心不想读中专,我想上高中,想考大学。
我在中专学习美术专业,因为不喜欢又转了班,但基本不去上课,老师点名我不在,学校也找不到我,我荒废了大量的时间。这是我的一个不甘心。
1992年,我18岁,中专毕业后,就去了城建委防汛办做职员。1994年时候,我被派到山西省经管院进修,当时的我心高气傲,觉得“老师和同学太傻、学校太low”,呆了一上午就回去了,再也没去过。
这是我的第二个不甘心。
等到了1999年3月29日,我被市委组织部派往某个乡当了副乡长,集中谈话的时候,我发现周围人都是我的叔叔、大爷辈的,我是最年轻的副乡长,我觉得很压抑,这是我的第三个不甘心。
其实,我所有的“不甘心”,都是因为这些都不是我内心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我深刻记得,被分配到城建委的第一晚,躺在办公室里脏兮兮的床上,心里想:我的一生,难道就只能这样走下去?
过了几年,我终于瞒着父亲,鼓起勇气辞职。
在这10年工作时间里,我在老家建了一座酒店,经营过程中,发现自己跟父亲特别互补,我更像一个董事长,父亲更像总经理。父亲一点一点看着我成长了起来,也知道我对于商业的热爱,虽然他表面不说,但内心也明白我已经辞职了。
2005年时候,我收购了太原市区的一座烂尾楼,就是后来的景峰国际,做起了写字楼业务。
在巅峰,砍掉最赚钱的项目
之所以说自己是个“煤老板”,是因为家族企业里,煤炭一直是最赚钱的业务。
对于产煤大省山西来说,煤炭是个“暴利”的行业,因为成本是固定的,全国煤价一涨,剩下的全是利润。
父亲是个现场管理的高手,他无师自通,就像麦肯锡的教科书一般,同样的砖厂、煤矿、焦化厂,他的效率最高,产能是别人的两三倍,利润自然也比别人高了很多。
等到了2007年、2008年时候,行业迎来最好的时候,焦炭卖到了3000一吨,利润率达到50%多。
整个行业一片沸腾,而我却感到恐惧。我始终觉得,所有的事情就像抛物线,盛极必衰,到达了顶点,就该往下走了。
到了2008年奥运会前后,国家要求煤炭企业“关停并转”,但焦炭生产是不能停的,一旦停下炉子就会毁坏。于是我们就赶紧推进生产速度,直到生产出来的焦炭都没地方堆了。
虽然我们煤炭利润很高,但并没有做到规模经济,所以将来很可能是要退出的。所以,2008年,就在最赚钱的时候,我跟父亲商议,共同作出决策——把焦化厂关掉。
我们成了山西第一家主动关闭焦化厂的。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最贵的一课,我被“老江湖们”教育了
关闭了煤炭业务,我进入了文旅地产领域。
我在海南拿地,冲入了三亚龙栖湾,开始建设波波利海岸,希望把它打造成一片艺术与人文相结合,能够享受生活、享受美的一片度假社区。
其实我从传统行业转过来,也没有太多经验,但无知者无畏。
一开始我没有太多钱,就找了5个股东,自己占34%的股份,不是绝对控股。我是在认认真真地做事,而其他人却都是在赌我。
2008年拿地的时候,成本不高,等到了2010年,国务院正式批复了推进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发展之后,所有人的心态都变了。
他们看到我急切地想启动项目,就从中掣肘,我只好把他们的股份收购回来,他们联合在一起,要了我一个极高的价格。
当时我没有办法,年轻气盛,沉不住气,我也就认了。
其实现在想想,我能够明白这样的道理:道不同,不相为谋。当时我们几个人,本身就不是合作伙伴,只是通过律师把我们攒和在一起。
你善良又想做事,又不够奸猾,就得付出更多。他们都是老江湖了,我在海南的前几年,基本上等于给他们打工了,为这份失误埋单。
不做井底之蛙,要做“世界的洛克菲勒”
等波波利走上正轨的时候,我又在山西做了云竹湖项目。
今天的云竹湖,在飞机上俯瞰,很像一个凤凰的图腾,它的水域面积是西湖的2.5倍,环境十分优美。
然而,就是这样一块“风水宝地”,再我入驻之前,连续13年招商都没有人理会,没有人敢去碰它。因为文旅地产,是一个周期长、投入大,要求综合能力强而且十分费尽的硬骨头。
我选了一条十分难走的路,所以这10年来,我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经常处于支撑不下去的状态。但我从不后悔,我觉得,小项目是容不下我的,大项目我也没这个能力,我其实就是胆子大。
很多人看不懂、也不愿意懂,我究竟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