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我也是北大的学生,请问张教授,您刚才说所有人对货币的评价蒙代尔都不同意。他现在是欧元之父,在欧元区进入第二个十年的时候,您对欧元区的前景怎么看?
张五常:蒙代尔与弗里德曼之争是很多年历史了,两位都是朋友,我该帮哪一位呢?各有各的道理。蒙代尔认为,欧洲在经济上统一是很好的事,一种货币它跟经济制度差不多。货品可以自由流通,所以他建议欧罗。弗里德曼反对,理由也很好,他说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个别的国家没有自己的货币,而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结构,也有不同的经济困难,应该有不同的货币政策。开始的几年欧元很成功,我怀疑弗里德曼当时有一点尴尬,我怎么安慰他呢?摆明他是倏的。可惜他今天不在,假如他今天来看的话,他是对的,蒙代尔是错的。所以中国要吸取这种经验,你要能够让步来调整,这是很困难的事。没有了货币政策,个别国家没有的搞,怎么办呢?很多国家说我们可以搞通胀,搞各种各样办法来脱身。基本上货币政策是根本不应该用的,但是你是无毛货币不用货币政策是不行的。当年西班牙进入欧盟之前,它的失业率只有5%、6%,而今天有20%之高,那怎么处理?所以现在看起来,弗里德曼是对的。因为不同国家的不同结构,尤其是对福利的结构、工会的结构很难更改的。假如容易改的话,那么蒙代尔是对的。所以现在来看,弗里德曼是对的。说不定过了几个月,又变成蒙代尔是对的。可惜弗里德曼今天不在了。他虽然说这件事情对他不重要,其实他时时耿耿于怀的。
提问:张教授您好,您刚才说中国的制度是目前条件下最好的制度,您觉得这个制度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张五常:问题当然有。有很多地方都要修理的,北京的上头大哥们,他们都不欣赏我这个制度,不懂得利用这个制度,左干预右干预。很简单的,你们是不是赞成新《劳动合同法》?是不是赞同最低工资?为什么不把这个决定权交给县来处理?为什么由中央、由省来逼他们执行?你们要知道县干部的收入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增值税,增值税中90%是工资来的,也就是说工资越高县干部就会越开心,为什么不让他们执行呢。你这个县,你要执行最低工资,别的县不搞最低工资,那你的工人跑到别的县,那当然没话好说了。为什么不利用这种县的竞争来帮助穷人呢?我们这个县要这么做就这么做,不要这么做就不这么做,假如没有最低工资,有什么理由不利用呢?有个制度存在,修改一下细节,为什么你要推行新《劳动合同法》而不先问县里面的人,我到处打电话问那些县干部有没有征求过你们的意见,他们说没有。怎么会没有呢?以前有什么新政策都要征询他们的意见。也许人民币应该怎么处理不需要问他们,但是这些问题怎么能不争取他们意见呢?所以问我制度能不能改进,能不能更好?当然有。不过有的时候我骂的嘴巴都累了,就是批评《新劳动合同法》已经写了几十篇文章,也算是奇迹,骂了这么多篇还没被人打死。
提问:张教授您好,我的问题是,中国改革开放30年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是在住房、医疗、教育方面也出现一些问题,特别是房地产市场出现很多问题,包括房价涨的太高,在社会上引起很大的反响。我的问题是,您对这些问题怎么看,您认为中国会不会在未来出现比较大的问题?
张五常:这几天我做报告,每个问题都会问这个题目。我告诉你很简单,我分几点来说,我知道的就说知道,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第一点,任何地方你要让楼价跌很多都是很容易的事,增加多一点房子的供应,增加容积率就可以了,建多点公路就可以了,很简单。你不能说我给你地价便宜,你就把房子卖便宜。要增加土地供应、楼宇供应就得解决这个问题。这是很明显的。但是有些政府给你的印象,好象香港政府,现在国内很多人以为是地区政府也学香港,就是要约束土地供应,把楼价抬高,就是所谓的“地王”出现了。香港政府是有理由的,假如卖地价钱好的话他们收入会增加的,所以香港是有高低价政策的。国内有没有哪些官员为了收入好一点而搞高低价政策呢?不是那么明显。很多工业区的干部还是希望地价是低的,因为他觉得增值税的增加对他更有好处。但是也有可能某些地方有高低价的意向,但是在中国来说有个很大的问题,有一点混淆,这个问题就是到底中国的人口应该怎么分布,是不是所有人都应该聚集在长三角和珠三角呢?你们怎么看?这一点我回答不了。有些事情在公司来说是没有价格的指引,你应该允许多少人搬到长三角、珠三角呢?现在户口流动是自由的,怎么样可以阻碍那些人聚集在长三角、珠三角呢?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楼价上升,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不是说它是很理想的办法,而是最有效的办法,最少争议的办法。你们怎么不关心上海呢?因为楼价太高了买不起。这是一个办法,在市场来说,这个办法总比你拿着枪不许他搬去上海好。但是现在的问题你要告诉我,你到底希望长三角有多少人口?你希望珠三角有多少人口?你把这个问题能回答给我,我就可以告诉你该怎么做。你答不了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提问:张教授您好,请问您认为这个月15号中国被美国财务部定为汇率超重国的机率有多少?如果定为汇率超重国的话对中国有多大的打击?
张五常:你说这是美国搞,其实是自己央行的人不争气。假如让我说的话,你试试看让美国来搞搞?我不是说我偏袒中国人,我认为中国的事情中国人自己处理,我不喜欢外面的人说我们言论不够开放,又说中国人权不好。但我并不是说中国人权好,我没说过,我是说我们中国人权再不好也不关你们外国人的事。
提问:张教授您好,刚才提到欧元区的问题,我想问一下,对中国来说各个区域的差异也是很大的,中国现在实行一种货币人民币,这样合理吗?
张五常:我很不想说这句话,但是我就是要说这句话。我觉得毛泽东对中国的一个贡献,就是文革以后中国人一体化。我们小的时候一条村子跟另外一条村子毫无来往的,不论婚嫁,言语不通,动不动就拿起锄头要打架,现在没有这种事。改革初期深圳只有十几、二十万人,今天有1300多万人,都是外来人。中国有个奇迹,中国是有贫富歧视,没钱人家看不起你,全世界人也是这样的,这不是中国发明的。但是中国没有种族歧视,你没见过种族歧视,你去外国看看,中国没有种族歧视。所以在这方面来说跟欧洲是不一样的。
提问:张教授您好,我想问一下关于印度经济,因为印度经济跟中国经济有很多类似的。现在来看印度的劳工比中国的劳工更便宜,如果在人民币汇率有些变动的情况下,印度经济是否成为中国经济很大的威胁?
张五常:首先我当然反对人民币与美元升值,我没有反对过美元自己下跌,主要原因就是有印度的存在。人民币升值的话,那所有的订单都转到印度、越南那些地方去了。我有一个印度的专家朋友,很出名的,他对印度看的非常好。他说只需要十年,印度就追上中国了。我带他到上海去看,他一看,他说十年不够。我不好意思告诉他印度是很难搞的,他们有民主投票,你们哪一位赞成民主投票的不防举手?我对中国改革的贡献最重要的可能就是这里,30年前我坚决反对民主改革,理由很简单,倒霉了这么几百年,怎么样都要赌一手,要用民主搞改革的话一定搞跨的。所谓独裁当然是会出错,但是你没有可能不赌这一手的。赌民主的话一定是输的,而赌独裁可能赢。那个时候30年前饭都没有吃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看看美国就知道了,中国说要推出4万亿,一说就做了。所有的步骤都排好了,没有花什么冤枉钱的,这边是高铁,那边又是什么交通枢纽。美国说要花钱,你要建一条马路,要投票,二三十年都建不成。你们猜猜看美国第一次投票通过的是什么?是安全套。这是真实的。
提问:张老师,这本书我们已经看了,有一句话是说适度的腐败可以促进经济的发展。
张五常:我没说过这一句。
提问:您是引自谁的话?
张五常:没引用。
提问:您从合约的角度来给中国的腐败支招。
张五常:我没说过那句话,我说的很清楚,有的人说腐败对中国的发展有帮助,我说这完全是错的理论。我说过这一句,假如一定要给贪污有点攻击的话,假如贪污对中国改革是有帮助的话,就是帮助干部反对改革的哪些人可以减少一定的反抗,因为他收到好处。我曾经建议用钱把这些特权阶级买到,但是很难买过来。但是我的书里面也说的很清楚,朱镕基肃贪最严厉的时候,中国发展的特别好。所以贪污会鼓励增长这句话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