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梁实秋氏在其杂文集中很以学术为傲,十三经如何如何,其研究西方文学独钟行莎士比亚,于中华之诗独于杜诗。在梁氏的文集里,承认其学问不足,比之梁任公之远不足,对于鲁迅倒似乎极为坦然,未提过鲁迅所作所谓的钟鼎铭文的考据只言片语,大约,梁以为,即使 不比前者,于后者则是不想上下,后观其认为鲁迅笔法不过对现实之不满的的牢骚而已,倒是相信文人相轻自古而然,且多半发生在同代之人,梁的人品如何不清楚,不过揭人家底似乎不是太好。做学问的,但闻学问,何必问出处?
梁似乎十分得意于对流行的谬论的批驳,像我这等蚁辈起初也是抱着学习的态度认真研究梁公所谓的考据之学的,虽然这看上去不过是小品之流的东西。梁先生之“浮瓜裂饼”之说,倒是可见梁先生的学问来。问题的缘起不过杜甫的一首小诗的而已,叫做“信人远修水筒”
兹录于下,备考:
汝性不茹荤,清静仆夫内。秉心识本源,于事少滞碍。云端水筒坼,林表山石碎。触热藉子修,通流与厨会。往来四十里,荒险崖谷大。日曛惊未餐,貌赤愧相对。浮瓜供老病,裂饼尝所爱。于斯答恭谨,足以殊殿最。讵要方士符,何假将军盖。行诸直如笔,用意崎岖外。
梁先生似乎以为郭、施二人的解注片面,而他所按之倒是颇有证据的。作为仆役的信人触热修补水管,日曛时分方达,杜既佩服工人的能耐,又真诚感谢通水于厨的功劳,自然按照常理,据梁氏云,考晋书《何曾传》“蒸饼上不坼十字不食”之说,认为施之解虽考据裂饼很详细,但断定为串语,与饼无关而只有浮瓜之说,郭解和《杜臆》则太过笼统。表面上看,梁的推理之说可以说基本是对的,其实,梁的学问水平和见识也不过如此,梁以为施解之误在于,饼非一可食,当分而食之。
是吗?梁所注晋书当是晋人之事,其实蒸饼为胡饼,当是北方之物,而南方之人其实不乐啖之。何曾豪奢之处在于,这个家伙是个饕餮之辈,吃小麦早已吃出富贵来,因而这位孝子,很懂的厨艺,知道,饼做的发黄开裂,味道甚美,营养丰富。到了唐代,杜甫的时候,此饼非彼饼,梁似乎到过川中的,当知道,川中所作的饼子,有类于北方之锅贴者,外焦里嫩,十字开裂,且极小,比馒头要小得多,但因为外壳甚硬,非分而食之不可。这种东西,街边小摊至今随处可见,只是梁氏似乎闻而不见,或者他见了也未必看得起。梁自奉为对菜肴了解甚高,说什么北方只有豫菜鲁菜,河南菜闻名是因河工,这大概也是荒谬,梁先生忘了,伊尹负鼎奸于汤的说法。况河洛数代古都。而其认为北京无特色菜,仅因都城也,洛阳不是都城?有点扯远了,再说说,梁先生的浮瓜裂饼,梁凭常理觉得工人劳累一天自然有瓜先止渴,再饷之以饼方为正常,川人吃面条质量论水平远不及山西河北,但是其所为我所谓的锅贴之类的东西火候却恰到好处,开裂者常有,梁却附会曰,浮瓜裂饼乃杜甫所爱,真是奇怪,老病食瓜,本有暑热解渴常备之事,裂饼小家小户也能为之,考证西南之巴人土家糍粑有千年以上历史,这个裂饼其实是糯米为之,梁之以北方之物,晋代之物考南方、唐代之风情,据说梁是懂十三经的,不知道怎的不靠时代之差。即使按照梁所说的,假设唐代这川中已有北方人所食小麦,但是有一个问题,碱,嘿嘿,这东西到现在才有的,这事情出现不过一个世纪左右,梁如何回到唐时代教杜甫之妻发面加碱的?再说川中种稻啊!又,南方所见饼类多半极小,非分为十字不可的,似乎还暂时没有,因为这是一种地域习惯,做的太大,保存吃起来都不方便。粱以为他在北京见的山东大煎饼呢,还有大蒸饼呢?看来无论从识见还是学术上,梁似乎暂时没说实话。
不过,看了梁的书,总觉得梁之才情有余,至于学问,正如其本人所言,远在梁启超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