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雨夜,一样的雨声
黄昏慢慢降临,夜幕深垂下来,燕子成群结队在院子或田野里低飞,过了一会儿,蝙蝠便开始在空中胡乱飞舞,忽东忽西,无以描摹的黑影,白日里噪杂的大山此刻是如此的寂静,站在院子里都能听见小河向大山倾诉的声音。雨开始淅淅沥沥的下着,就这样,黄昏慢慢合上了眼,成长为黑夜。夜的沉默将黄土高原上一个小小的村庄推入宁静,惆怅。狗吠声将这个黑夜不断拉长。这夜,这个落寞的村庄一个平凡的农家小院里出生了一个小孩。自我懂事起,母亲就开始给我讲我出生时候的情景,从此我便喜欢上了夜雨,或者说是有雨的夜。
后来我离开了这片沃土,但我始终没有离开雨夜,每当逢上有雨的夜,我总是欣喜若狂,听着雨点打击树叶的声音,感受着这瞬间给我带来的那份感动和震撼,并把它编织成等待藏在心间。
深秋的雨夜是那样的祥和和宁静,让我止不住产生幻想,遥望着远方的故乡:落叶撒满山岗,秋天把乡愁挂在树枝上,回乡的道路被落日拉长,遥望处,炊烟袅袅吻着夕阳。黄土高坡多了几分秋日的爽朗。小驴儿疯狂地撒着欢儿,轻蹄过后,红尘滚滚,我呼吸着浑厚而又浓烈的黄土,兴奋不已的追赶着小驴儿,在铜黄色的世界里寻找快乐,正像海子写的那样:
亚洲铜,亚洲铜
祖父死在这里,
父亲死在这里,
我也会死在这里,
你是唯一埋人的地方,
······
亚洲铜,亚洲铜,
击鼓之后,我们把黑暗中跳动的心脏叫做月亮。
这月亮有你构成。
铜黄色的记忆,铜黄色的渴望,铜黄色才是我真正的故乡。而在铜黄色的世界里,那永远咆哮的音符让我始终激情昂扬:你从雪山走来,一路上奔腾着,跳跃着,翻滚着,排山倒海般向前,你劈开黄土,一泻千里。亿万年前,你已经开始被两岸的生灵吮吸,你是如此的苍老,不知烈酒与鲜血的赤红你饮尽了哪一杯,发起怒来,像发狂的雄狮,扑向人类的家园。而你安静下来,却又像母亲一样用温柔的手抚摸着黄土高坡的脊梁,奏着欢乐的乐章。而那两岸上的后生更是把岁月高歌,当腰鼓响起来的时候,那是人间最强力的震撼:
“黄土高原哪,你生养了这些元气淋漓的后生。也只有你,才能承受如此惊心动魄的搏击!除了黄土高原哪里再有这么厚这么厚的土层啊!
多水的江南是易碎的玻璃,在那儿,打不得这样的腰鼓。
除了黄土高原,哪里还有这么厚这么厚的土层啊!”
而今我却身在异地,只能向黑夜倾诉着我的奢望。我努力让自己把这偶尔的黑夜梦游中的瞬间留住,可什么也留不住。在我的小屋里,透明的黑暗在我的面前不断伸展,小屋把黑暗也借给外界。于是,屋里屋外共同诠释黑暗,黑夜的黑暗并不渺茫,偶尔会看见点点星光或是远处的灯火,不过那好像是在等待夜的来临,在黑暗中把自己燃烧,兴许这个世界已经为他们喝彩了。只是我没有时间去倾听那光芒给我留下的遥远的回声。在有雨的晚上,我拿着自己心爱的笛子望着暗淡的雨夜奏起了故乡的歌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故乡的面貌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别离后,乡愁是一颗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闭上眼睛好似自己已沧桑了几万年,落寞的雨夜里,雨水打击树叶清脆的声响久远而永恒的澎湃在我的耳畔,就像午夜的钟声那样让人难眠,我觉得自己是一把钥匙,却永远对不上家的那一把锁。我忍不住的想,也许在一湾浅浅的海峡那头有很多人也在倾听这声音······
他们或许每天遥望着茫茫的海峡这头,久久地凝望着天空中那片惨淡的云慢慢飘往海峡这头,直到它消失在天边,日月好似是被它定格在历史的天空中的永恒。雨夜里看不见那云彩,但他们永远用心歌唱的歌在海峡这边是那样响彻云霄,那样充满渴望,那样撕心裂肺: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其实,在世界另一头有许多游子也在倾听这声音,在大笨钟前,在卢浮宫前,在金字塔下,在恒河上,在白宫前,在巨石阵旁,在宙斯山上,在······千百年的轮回,千百次穿梭在云间,漂泊在大洋上,都不过是换了人间,只要听见夜雨的声音,他们便会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他们像风筝一样飞得老高老远,但他们明白放风筝的那个人长长的牵念,远远的守护,渴望他们飞得更高,当他们飞得感到累的时候,那个放风筝的人会用双手拥抱自己的孩子,领他们回家,长江和黄河在等他们,我们都在等······黄河长江啊!是你打通了世界的筋脉,五湖四海被你贯穿,走到天涯海角,有你的地方就有我们。
漫长的夜啊!何时才是尽头?窗外仍然下着小雨,好似已经下了几个世纪,雨水还在打击着树叶发出清脆的声响,但不知这悲壮的哭泣有多少人还在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