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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权静:今年是“十二五”的开局之前,但中国在金融危机之后,面临现在这样的趋势的时候,您的建设性的意见是什么?
张维迎:第一**应该着眼于长远。第二你要着眼长远,所以你制定的政策有时候要忍受一些短期的痛苦,市场会有波动,这时候**不要以为,自己能够纠正它的错误,然后冒然出台一些政策。为什么2年前,99年,2010年,好多西方人士都在表扬中国的这些。
主持人权静:中国**的政策有效。
张维迎:其实你要知道,当我们中国经济的增长速度提到9%的时候,我们是为全世界人的痛苦而承担了我们自己承担了成本。当然了,这个对其他国家来讲,至少短期内认为肯定是好事,他会表扬你,他忽悠你多花钱,然后市场需求提起来,然后韩国的出口,日本的出口就可以大幅度的增加。但是我们现在看,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暴露出也好,他又担心这个问题暴露之后,你采取的政策,好比说通货膨胀了,你就采取紧缩的政策,你这个紧缩政策,就会对他可能带来负面的影响。
好比我举一个例子,我们出来房地产新的政策,
主持人权静:限购令。
张维迎:八条,其中一条,二套房支付的这一部分要提到60%以上。我们再回过头来,2009年春天的时候,由于金融危机来了以后,房价下跌,好多人不愿意买房,这时候应该顺其自然下跌,不要救市,但是我们**很担心房价下跌,所以我们就出台了很多措施,鼓励买二手房,鼓励银行发贷款,想把这个市托起来,结果刚过了半年多,发现价格又冒了,又出来了九条十条,这么短的时间内,**起起落落,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由于**的任何频繁的变动,就会影响企业家的预期,影响消费者的预期。所以就会引起经济秩序的紊乱。
我在2009年的雅布里会议上,我当时其中有一句话,我坚决反对**托市,特别是针对房地产,该掉就应该让它掉。但是我们感到在那个情况下,**面临的压力很大,一个压力是舆论的压力。包括消费者,包括这些学者,对吧,他认为这个时候了**应该有所作为嘛,**就做了。
主持人权静:可以假设一下,比如说当年**没有采取行为的话,那个后果是不是不可承受的?
张维迎: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可承受的,因为经济有个自然规律,那么它该掉,好比8000掉到6000,掉到5000都没有关系的,到底之后,它自然随着经济的恢复又会恢复的。
主持人权静:您的观点,比如说在金融危机来的时候,该衰退的地方让它衰退。
张维迎:危机本身是我们解决过去犯的错误的方式,不能自己过去犯的错误,现在危机帮你解决的时候,你又不想承受这个痛苦。这个像我们人一样,你吃东西,吃坏了该拉肚子就拉肚子,你不能阻止它,对吧,这个问题是不能解决的。
主持人权静:改变该怎么办呢?
张维迎:现在我想,道理仍然是一样的,最好的政策我认为仍然是以不变应万变的政策。
主持人权静:制定好规则。
张维迎:对。
主持人权静:今年非常显著的现象就是物价的上涨,按照您刚才的说法,**应该怎么样去应对?
张维迎:这个其实就是你的政策,前两年政策的后果。现在通货膨胀也好,或者其他的问题也好,最根本的问题就是你货币政策出问题。当然包括你的汇率政策包括房价。如果你发出去那么多的货币,过去的3年,中国的货币增长78%将近80%,3年时间,货币增长70—80%,它一定有这个后果。然后你必须承认,现在问题的根源在什么地方,如果你不承认这个根源,你始终想用表面的办法好比我们现在用价格控制,价格要申报,这个不能解决问题。
主持人权静:按下葫芦起了瓢。
张维迎:对,我就是说,你宏观政策出了问题,一定有宏观的办法去解决它。如果你这个时候用微观控制的办法。
主持人权静:没用的。
张维迎:没有用,好多情况是有害的。为什么有害。好比说,你这个产品,因为市场的需求膨胀,导致它的成本就会上升。成本上升,如果说卖的这一块,出卖价格你不让它涨,成本就收不回来,唯一的办法就是降低质量。这样的话你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你没有办法解决问题。我是反对对价格进行微观控制,微观干预。
主持人权静:包括对房地产市场的种种措施。
张维迎:对,也一样,房地产的问题肯定是出在货币政策,或者是土地政策。我们现在由于大家乱找原因。房地产的原因,有些人归结为地方**的问题,有人归结为是房地产商的问题,这个实际上,跟我们把08、09年金融危机,归结为市场,归结为华尔街一样,那么就是说找出了问题的根源。但是从政治家的角度讲,这样做是有一定道理的。为什么有道理,老百姓经常感觉到,谁来,好像在替他说话,感情上认同你,政策上就是最安全的。这个产品涨价多,**不让它涨,老百姓好像得到一点安慰。但我们做研究的人应该告诉他们的是,这个是虚假的,就是一种麻醉剂。
主持人权静:您觉得未来中国经济最大的风险可能来自于哪里?
张维迎:我们可以几个层次谈这些问题,更短的层次来讲,我们刚才谈到像通货膨胀,过度投资可能导致的结构性失调,而引起经济的箫条。长期一点的话,可能就是制度上的问题,包括国有企业的过分的强大,好多非常好的民营企业被国有企业收购进去了,这会影响中国企业的创新,引起资源的巨大的浪费。那么再长远来看,其实我更担心的是中国的人口政策,中国的人口可能在十年之后,就变成好比劳动力供应的下降,市场的萎缩。那么这个对经济未来得发展带来的问题就更致命了。
主持人权静:长期的风险。
张维迎:这是非常长期长期的。
中国的产业政策大部分是失败的
主持人权静:在金融危机发生之后,我们就听您讲过要彻底遵循维也纳学派自由市场经济这样的理论。其实在08、09年,包括10年,我们看到中国**在应对这轮全球金融危机的时候有很多大手笔的动作,比如说4万亿,比如说十大产业振兴规划,但是到今年,大家都在探讨说,这些政策的副作用可能在10年开始会集中显现。比如说通货膨胀,比如说资产价值的飙升,这样的一个中国的具体的现象,您怎么看?
张维迎:其实这也是一个全球的现象,现在的这种我认为错误的经验总结它是有一些理论基础的。这个理论基础就是在上个世纪30年代发展起来的凯恩斯主义经济学,以及凯恩斯主义的政策建议,根据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市场的运作它是会出毛病的,一定要靠外在的力量才能去纠正他。另一方面,包括**的政策制定者,政治家,对他们来讲是很好的干预市场的借口,当然也可能他们真的就这么认为。因为有时候你喜欢接受什么样的理论,与你自己内在的需求有关系。好比说,**一般来讲是喜欢控制资源,如果这个市场有问题,**就用更多的资源来去解救它,这实际上给**当政者更大的权力,尤其我们看到,**看问题经常比较短视化,因为在西方民主政治下,任期是有限的,在我们东方的体制下,尽管我们不是民选,但是其实我们现在也有个**的任期,好比我们听到本届**,这个跟过去可能是不太一样的。
那这时候的话,他们更喜欢用一种短期的刺激政策来解决面临的,好比说经济的箫条,失业率的增加等等这些问题,但是他没有看到,经济本身是有规律的,短期用了这么强大的刺激政策,用了这么猛的药,它自然就会有它的后果,一方面的问题,好比说,引起了制度的扭曲,刺激政策是通过**渠道发出这个钱,**这个钱更多的是通过在中国的话是国有系统它发下去。这样等于说,通过增加货币的供应量,增加信贷,大量的社会资源从非国有部门就会吸纳到国有部门,这样的话引起整个经济制度的一个扭曲。在西方的话,好比美国也存在这个问题,大量的钱也是通过**去发放,那么**只发放给一部分,他认为重要的这些机构去拯救它,这样的话,经济的行为主体,它对**过分的依赖,久而久之就变成我们叫的大而不倒,就是说它只要自己做大,出问题了,总会有人帮他,帮他的就是**。好比说你这个企业亏了几十万,甚至几百万没人管你,但是你亏了几百亿**马上就会救你。
一个小洞捅成大洞,它会对经济的运行带来持续的负面影响。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影响,我们现在可能看不到。但是它与通货膨胀相关,通货膨胀只是一个表现而已,过度的投资会破坏现在和未来之间的平衡。所以它最后一定又会引起经济新的箫条。
主持人权静:很多人在说,在金融危机发生之后,在这两年,支持自由市场的经济学家的地位在下降,是这样吗?
张维迎:可以这样认为,我们再看12年前发生的东亚亚洲金融危机,那时候人们总结的经验是对的,为什么发生亚洲金融危机,因为亚洲**对经济的干预太强大,亚洲企业与**的勾结太密切了。这样的话,导致的金融危机。所以在那个之后,我们怎么去减少**的干预,让企业更独立的负责任。我们为什么从98年开始大规模的国有企业的改制,甚至到2003年的国有银行的改制,其实就是从亚洲金融危机当中总结的教训。那么亚洲的长期以来被认为**干预经济太强的一个地区。而这次金融危机源头是美国,美国是被认为是市场化程度最高的一个大的经济体。亚洲出问题了肯定是起主导作用的力量出问题,那就是**。而美国出问题了,一定也是起主导作用的力量出问题了,那就是市场。所以这两个总结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是我认为这一次的总结,如果我们把它归结为市场的失败,回避甚至故意的掩盖**的政策制定者在这中的责任的话,我觉得是非常不负责任的。
但是我要说这个问题是容易没有了断的,特别是我们看到有非常有名的学者他是坚定的凯恩斯主义分子,包括像美国前两天刚获得诺贝尔奖的克鲁格曼,还有我们昨天跟我一块谈话的斯蒂格斯教授,他们是非常坚定的凯恩斯主义者,斯蒂格斯经常会引用中国的例子来说事。
主持人权静:哪一段的例子?
张维迎:好比说,中国有好多的国有企业,中国**制定产业政策,对经济的干预很多。他认为这是中国成功的一个原因。所以他经常用中国的例子来说,所有制并不重要,竞争才重要。但竞争是重要,这个话没有问题,但他说所有制不重要,就缺少理论上的依据。我谈的就是说中国的故事经常被误读、误解。中国成功,在过去30年的成功,并不是说由于**的干预,由于国有的主导,恰恰相反,是因为**干预越来越少。国有企业越来越小,由于企业家有了更多的自由去做自己的事情,这才是中国成功的关键。可能这些凯恩斯主义学派的理论家们会很夸奖中国的产业政策,但是我们生活在中国的人,你知道这些产业政策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失败的,不能假定,**官员就比企业家看的更远,更大公无私,他更好的判断未来,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人类的历史证明,最具有企业家精神的这些人,对未来看的更准确的。而且任何一个企业家,对未来判断的失误,一定会受到惩罚,就是说你只要犯了错误一定要亏损,最后你可能破产。但是**官员他犯错误了,他又不能承担这个责任,他又不可能破产,而且他有话语权,他有资源,像我刚才讲的,自己的错误首先是别人的错误,他不会承认自己有错误的,企业家他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的。
直面质疑:科学恰恰是少数的
改革开放刚刚起步的1983年,张维迎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了一篇《为钱正名》的文章,提出在一个正常有序的社会里,钱是社会的一个奖章,能多赚钱,说明你对社会多做贡献,不应该回避钱,把它看作坏东西。
这篇当时看来大胆前卫的文章,在全国旋即掀起一场针对张维迎观点的大批判,人们认为张维迎是唯利是图的经济学家。而这只是张维迎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一个开端,从此之后,他就不断在改革进程中挑战和颠覆人们观念。2004年的张维迎一句“官员是改革中受损最大的利益集团”,更使他一夜间成为“人民公敌”。近年来,张维迎又对**4万亿经济刺激计划提出质疑、甚至炮轰国企、宣扬埋葬凯恩斯主义。有人说张维迎是一个敢说真话的人,而有人却给张维迎冠以了权贵经济学家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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