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鲁迅,不死的阿Q
今年是鲁迅逝世75周年,也是先生诞生130周年,说来算是个特殊的年份。然而,比这些干瘪冷冰的数字更值得纪念的是他锋利如刀的文字,在时下社会中的应验与镜鉴。不久前佛山的一场车祸,将经济高速发展外衣下的人情冷漠、法制缺陷袒露人前,令我们陡然惊觉,原来鲁迅先生虽已离去75年,他笔下的阿Q们却仍活生生地奔走在这片土地上,而你我,也不过就是其中的一员……一念及此,再到道德批判的祭坛前凑趣吐口水,莫如重读鲁迅先生80、90年前对中国人的剖析,以让我们直面自己灵魂深处那一道道丑陋的疤痕。
中国都市倘有人倒地,高兴者尽有,扶助者却极少
然而也有经过许多人经验之后,倒给了后人坏影响的,如俗语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的便是其一。救急扶伤,一不小心,向来就很容易被人所诬陷,而还有一种坏经验的结果的歌诀,是“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于是人们就只要事不干己,还是远远的站开干净。我想,人们在社会里,当初是并不这样彼此漠不相关的,但因豺狼当道,事实上因此出过许多牺牲,后来就自然的都走到这条道路上去了。所以,在中国,尤其是在都市里,倘使路上有暴病倒地,或翻车摔伤的人,路人围观或甚至于高兴的人尽有,肯伸手来扶助一下的人却是极少的。这便是牺牲所换来的坏处。(原题《经验》出自《南腔北调集》)
中国人的“要面子”和“不要脸”混在一起
谁都要“面子”,也可以说是好事情。中国人要“面子”,是好的,可惜的是这“面子”是“圆机活法”,善于变化,于是就和“不要脸”混起来了。长谷川如是闲说“盗泉”云:“古之君子,恶其名而不饮,今之君子,改其名而饮之。”也说穿了“今之君子”的“面子”的秘密。(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十月上海《漫画生活》月刊第二期。原题:《说“面子”》)
中国人向来自大,可惜只有“合群的爱国的自大”
中国人向来有点自大。“合群的自大”,“爱国的自大”,是党同伐异;倘若遇见攻击,他们也不必自去应战,因为这种蹲在影子里张目摇舌的人,数目极多,一阵乱噪,便可制胜。胜了,我是一群中的人,自然也胜了;若败了时,一群中有许多人,未必是我受亏:大凡聚众滋事时,多具这种心理。
“灭绝”这句话,只能吓人,却不能吓倒自然。他是毫无情面:他看见有自向灭绝这条路走的民族,便请他们灭绝,毫不客气。我们自己想活,也希望别人都活;不忍说他人的灭绝,又怕他们自己走到灭绝的路上,把我们带累了也灭绝,所以在此着急。倘使不改现状,反能兴旺,能得真实自由的幸福生活,那就是做野蛮也很好。——但可有人敢答应说“是”么?(《新青年》第5卷第5号,署名迅。原题:《随感录三十八》 )
中国人只是对于羊显露兽相,对于凶兽则显羊相
中国人但对羊显凶兽相,而对凶兽则显羊相,所以即使显着凶兽相,也还是卑怯的国民。这样下去,一定要完结的。我想,也不必添什么东西进去,只要青年们将这两种性质的古传用法,反过来一用就够了:对手如凶兽时就如凶兽,对手如羊时就如羊!那么,无论什么魔鬼,就都只能回到他自己的地狱里去。(节选自鲁迅《华盖集》,1925年作品,原题:《忽然想到(七至九)》)
中国人擅用瞒和骗造出奇妙的逃路,自以为正路
中国人的不敢正视各方面,用瞒和骗,造出奇妙的逃路来,而自以为正路。在这路上,就证明着国民性的怯弱,懒惰而又巧滑。一天一天的满足,即一天一天的堕落,但却又觉得日见其光荣。在事实上,亡国一次,即添加几个殉难的忠臣,后来每不想光复旧物,而只去赞美那几个忠臣;遭劫一次,即造成一群不辱的烈女,事过之后,也每每不思惩凶,自卫,却只顾歌咏那一群烈女。(本文原题《论睁了眼看》为鲁迅1925年作品)
中国人一向注重生存乃至苟活,最合适的居所是监狱
中国古来,一向是最注重于生存的,什么“知命者不立于岩墙之下”咧,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咧,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咧,竟有父母愿意儿子吸鸦片的,一吸,他就不至于到外面去,有倾家荡产之虞了。可是这一流人家,家业也决不能长保,因为这是苟活。苟活就是活不下去的初步,所以到后来,他就活不下去了。意图生存,而太卑怯,结果就得死亡。以中国古训中教人苟活的格言如此之多,而中国人偏多死亡,外族偏多侵入,结果适得其反,可见我们蔑弃古训,是刻不容缓的了。这实在是无可奈何,因为我们要生活,而且不是苟活的缘故。
中国人虽然想了各种苟活的理想乡,可惜终于没有实现。
但我却替他们发见了,你们大概知道的罢,就是北京的第一监狱。这监狱在宣武门外的空地里,不怕邻家的火灾;每日两餐,不虑冻馁;起居有定,不会伤生;构造坚固,不会倒塌;禁卒管着,不会再犯罪;强盗是决不会来抢的。住在里面,何等安全,真真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了。但阙少的就有一件事:自由。(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五月十四日开封《豫报副刊》,原题:《北京通信》)
民众的惩罚之心,并不下于学者和军阀
我先前的攻击社会,其实也是无聊的。社会没有知道我在攻击,倘一知道,我早已死无葬身之所了……我之得以偷生者,因为他们大多数不识字,不知道,并且我的话也无效力,如一箭之入大海。否则,几条杂感,就可以送命的。民众的惩罚之心,并不下于学者和军阀。
(《答有恒先生》一九二七年)
群众永远是戏剧的看客
群众,——尤其是中国的,——永远是戏剧的看客。牺牲上场,如果显得慷慨,他们就看了悲壮剧;如果显得觳觫,他们就看了滑稽剧。北京的羊肉铺前常有几个人张着嘴看剥羊,仿佛颇愉快,人的牺牲能给与他们的益处,也不过如此。而况事后走不几步,他们并这一点愉快也就忘却了。对于这样的群众没有法,只好使他们无戏可看倒是疗救,正无需乎震骇一时的牺牲,不如深沉的韧性的战斗。可惜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国自己是不肯动弹的。我想这鞭子总要来,好坏是别一问题,然而总要打到的。但是从那里来,怎么地来,我也是不能确切地知道。
(《娜拉走后怎样》一九二六年)
不从众不虚美
不畏上不妥协
不满足不崇洋
一个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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