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该怎样就会怎样,我们根本无从预测。”无论是对央行官员还是对其他有抱负的经济预测人士来说,这句歌词的道理都依然适用。在一切保持稳定、未来重复过去的情况下,预测是没有问题的;事实上,央行使用的标准模型几乎就是在通过硬套过去的趋势来做出预测。但当发生突变时,央行其实与其他人一样,都无从对未来做出预测。他们在2008年年中时对当年所做的预测,就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无论是央行官员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预测几个季度之后的产出、通胀或利率波动。为了对两年之后官方利率的可能水平发表意见,受访者必须努力确定三年之后的产出预期增长率和四年之后的预期通胀率。如果你相信存在强大的力量使经济恢复均衡,那么此类中期预测当然是绝对可行的。但是,如果真的存在此类强大的“向心力”,那么无论有没有官方预测的帮助,各国的货币政策都会变得更容易制定。
当前的形势充满了不确定性。未来五年或十年经济产出的可持续增长率会是多少?我们到底是会步日本后尘,还是会实现复苏?没人知道答案。通胀会如何发展?宽松货币政策是否难以遏制通缩?或者说,央行资产负债规模(以及财政赤字)的爆炸性增长是否会引发通胀压力?
在如此不确定的背景下,你可能会认为,所有预测人士(尤其是央行官员)应该采取的正确立场是:考虑更多的可能结果,承认任何经济学家所用的“水晶球”都一文不值。但当前时髦的货币理论却建议,央行官员应该采取与此相反的立场,发表个人对官方利率未来走势的意见,甚至固守这种意见。设想一下,如果央行认为必须固守它们在2008年6月拟定的官方利率走势,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设法让央行披露它自身对官方利率未来走势预测的一个理由是,一旦短期利率触及“零”这一下限,针对利率采取的屈指可数的扩张性措施之一便是推动长期利率走低。但长期利率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市场对未来短期利率水平的预期。因此,这种观点认为,要想操控长期利率,就得让央行官员来影响市场对未来短期利率的预期。
有人认为,央行官员能够采取的最佳做法是,发表对由他们自己制定的官方利率未来走势的个人预测。但这种做法的效力将取决于此类预测的相对准确性。如果官方预测包含的信息比市场对短期利率期限结构所做预测揭示的信息更多,那就有效果。否则,央行官员所做的预测不过是在表明,他们和我们大家一样对未来毫无头绪。美联储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各个成员所预测的下次加息日期差别很大,这就是一个例子。
因此,央行发表对未来利率走势的预测是否有帮助,取决于此类预测的相对准确性。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实证问题。
回顾新西兰、瑞典和挪威央行的记录,结果并不令人鼓舞。短期而言,即就未来三个月及随后一个季度(程度较轻)而言,这些央行的确拥有关于它们自己未来举措的额外(内部)信息。但在这个时间尺度以外,这些央行预测所包含的额外信息就为零了。此外,市场明白,央行官员并没有超人的预测能力;市场往往会将这种所谓的中长期预测视为一种游说,即出于短期政策意图说服市场改变想法。同样,没有什么实证证据表明市场对此类游说做出了回应。当央行和市场一样对中长期前景毫无头绪的时候,市场为何要做出回应呢?
公众太过重视经济学家对未来结果的“点预测”(point forecasts)了。这是宏观经济学家(不管是不是在央行任职)的悲哀所在;我们所有人都不可能做出准确的点预测。正如英国央行(BoE)行长所尝试的那样,我们需要重新将注意力从点预测转到一系列的可能结果上,原因是局面可能千变万化,而我们需要在不可知的未来浮现时做出灵活(而非之前设定)的应对。关于央行官员应发表个人对官方利率的(中长期)预测的提议,其实是一种倒退,是无视实证现实的时髦理论提出的观点。
本文作者是伦敦政治经济学院(LondonSchool of Economics)银行与金融学荣休教授,曾任英国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MPC)委员
译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