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纳德·科斯:中国的市场转型只是起步
本文来源于《财经》杂志 2012年02月13日 10:22 我要评论(0)
打印| 字号: 过去30多年中国的市场转型只是有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的起步, 远不是其尾声。市场社会毕竟不是什么终极状态,而是一个开放的自我改造的演化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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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年满101岁,老态龙钟,若不是我有重要的话想说,我断不会接受《财经》的盛情邀请,借此机会对中国读者发言。
中国如何变成市场经济?
让我先谈谈一些个人见闻。作为一个百岁老人,我可以说的是,一个世纪并非那么漫长。20世纪伊始,欧洲洋溢着乐观和信心。那时,工业革命的成果已经被吸收。
但是,1914年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那年我还不到4岁。这是个绝对的灾难,不仅因为数以百万的人,为了毫无意义的目的,自相残杀,更是因为它让人们的态度和观点误入歧途。
人们对既存的社会制度失去了信心;激进的意识形态开始占据上风。历史学家称之为的“极端年代”降临在我们身上。
由于自身的历史条件,中国从更早的19世纪后期开始,就被激进的意识形态所淹没,其整个文化传统为知识精英所抛弃。从那时起,中国如浮云一般飘忽不定,失去了根基,迷失了方向。
但是,很久以来,我对中国的未来一直抱有信心。年轻的时候,我读了马可·波罗游记,如他一样,我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惊讶不已。我觉得中国是个具有无限潜力的国家,不知怎么回事,它的潜力远没有发挥出来。我为此感到非常困惑。
然而,20世纪70年代后期以来,中国发生的一切又出乎我的意料。似乎中国正努力实现其潜力。我不认为有人可以预计到中国在30年间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中国是如何从计划经济快速地向市场经济转变的呢?
带着这个疑惑,我和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王宁教授于三年多前开始写一本书,来解释中国如何变成市场经济。
中国改革开放的初始目标是为了拯救社会主义。过去30年来,在中国发生的令人瞩目的市场转型完全是出乎意料的,这并不是否认或贬低中国政府及其领导人,特别是邓小平所发挥的关键作用。
然而,不是中国政府,而是我们称之为的“边缘革命”,将私人企业家和市场的力量带回中国。
饥荒中的农民发明了承包制;乡镇企业引进了农村工业化;个体户打开了城市私营经济之门;经济特区吸纳外商直接投资,开启劳动力市场。与国有企业相比,所有这些都是中国社会主义经济中的“边缘力量”。
在改革之初,私有化是被禁止的。放开价格也不允许,妥协的结果是价格双轨制。而且,在社会主义的旗帜下,中国新兴的私人企业家在政治上危如累卵。
但是,这也为中国的改革创造了意想不到的有利条件。因为市场经济当时并不是中国改革的目的,那些决心使中国富强的领导人没有现成的模式可以依靠。别无他法,中国只能走实验之路。
这样的心态,再加上关于真理标准的大讨论,使中国领导人胸襟开放,渴望尝试新事物,并怀疑任何事先设定的蓝图。
如果我们还记得中国在上个世纪50年代是如何亦步亦趋地模仿苏联,我们就更加容易理解这种开放的心态及其对政策的直接影响。
当中国苦苦追寻富强之路时,它逐渐摆脱了激进的意识形态,回归到实用主义。
在此争斗中,中国依靠的是自己的文化资源——实事求是。尽管邓小平把它称为“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实事求是”其实是传统中国的文化大义。
大家都知道,中国有悠久的商业与贸易的历史。家族企业和集市长期存在。正如我从马可·波罗游记了解到的,中国使用纸币远远早于西方。
在其市场转型期间,中国自然地从传统中找到了许多相关的理念和制度。随着对市场经济的追求,中国反身求己,回归到自己的文化根源。这个发展令人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