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4:
与大公司的比较
与大公司相比,风险资本家投资于审查与监督创新活动的资源比较少。风险投资企业的组织形式是扁平化的,包括几位合伙人与助理(作为合伙人的学徒)。例如,机构风险投资合伙公司(Institutional Venture Partners)是一家规模相对较大的著名企业。萨尔曼(Sahlman)发现,该企业只有六位合伙人和两名助理,但却管理着几亿美元的资金。因此,可用于评估与监督投资的人员很少。与此相比,像IBM这类大公司拥有若干管理层级、分布于各部门与各层级的员工以及大量的咨询预算可用于对投资项目进行审查与监督。
风险资本的投资过程涉及的制衡机制也比较少。如同任何合伙组织一样,每位合伙人对实施某个项目的决策都会受到来自其他合伙人的某种程度的“相互监督”,因为后者在收益方面也有利益关系。但是作为惯例,尽管其他合伙人可能会表达自己的担忧,但是他们通常不会推翻他人的决策。与某些银行的信贷委员会对贷款申请进行投票表决的方式不同,风险投资公司的同级审查一般只涉及“建议和同意”。与此相比,在IBM或宝洁这样的公司里,推出新产品的决策必须在好几个层级进行审批,涉及的员工也是多部门的。而且(不像风险投资公司的合伙人),大公司内对创新活动进行评估与审批的人在项目中没有经济上的利害关系。因此,他们很少会不作彻底的分析就说“好的”。
与风险投资公司相比,大公司可用于投资的资本也非常多,或许(根据法玛和詹森的分析)是因为大公司的控制体系为投资者提供了更为广泛的保护。正如萨尔曼指出的那样,IBM公司1988年在资本与研发方面的支出是所有专业风险投资公司当年支出总和的三倍。 ○12 与此类似的是,默克公司某种药物的研发与营销预算或者英特尔公司在一个半导体生产厂的支出比许多风险投资基金的总资本还要大。
总的来说,在初始条件方面风险资本资助的新企业与典型的有前途的新企业非常不同。风险资本资助的企业其创办者拥有独一无二的想法以及更深厚的管理经验,因此他们能从风险投资公司筹集到大量的资本,而风险投资公司也对其进行更多的监督和控制。有前途的新企业的创办者资历稍差,他们要么模仿别人的创意,要么对其稍加修改,既筹不到多少资本,也无需对投资者负责。然而,与大公司的创新活动相比,风险资本资助的新企业既没有渠道筹集那么多的资本,也不必面对那么多的审查与监督。这样一来,就初始条件而言,风险资本资助的新企业所处的位置恰好位于有前途的新企业与大公司的创新活动之间。
2.初始条件的意义
在下面这一节中我们将讨论,对于风险资本资助的新企业而言,初始条件对它们追逐机遇、制定计划和获取资源所采取的方法以及成功的要求有何影响。我们会发现,风险资本资助的新企业(在机遇、计划等方面)拥有一些居于有前途的新企业与大公司的创新事业之间的混合特征,这反映了它们初始条件的“中庸”特征。
机 遇
与典型的有前途的新企业相比,风险资本资助的新企业所捕捉的机遇规模更大、不确定性更低;然而与大公司的创新活动相比,则规模较小、不确定性较大。
不确定性。 风险投资公司的审查流程以及对客观证据的要求,使得它们避开有前途的新企业的创办者经常追逐的那种类型的不确定性。像许多有前途的新企业一样,风险资本资助的新企业的确也试图利用外部变化,但与前者相比有两个重要的区别,而正是这些区别减少了它们预期利润的不确定性。首先,用约翰·多尔的话来说就是除非有一个“规模大、增长快的”市场,否则风险投资公司不会盲目投资。因此,20世纪70年代的大多数风险投资公司不为个人电脑行业融资,当时,个人电脑的需求规模(如果有需求的话)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第二,风险资本资助的新企业不仅仅依赖于市场动荡。它们在创业时就拥有一些独一无二的资产,正是这些资产使得创业者和风险投资公司预期新企业将从市场上其他角逐者中脱颖而出,还会提供对抗不利外部条件的一些保护。因此,拥有独特的产品和技术将缓解不可控制的市场不确定性。
与此类似的是,对利润主要取决于企业家满足顾客模糊需求的个人能力的企业,风险投资公司通常也不会为其融资。风险投资公司期望企业因差异化的产品或技术而享有较高的利润率,企业家有责任有效地利用这一资产———正是这一关键职能导致风险投资公司认为创业者的素质才是新企业成功的最重要的决定因素。但是对那些未来的竞争优势多多少少完全根植于企业家能力的新企业,风险投资公司一般不会为其融资。这类企业不确定的、不可证实的前途无法满足风险资本进行审查的要求。
不过,对于不确定性和“信息缺失”风险投资公司比大公司具有更大的容忍度。风险投资公司的一般合伙人拥有较大的处置权,这使得他们可以依靠对企业家与机遇的判断来弥补由于信息缺失造成的空白。与企业家有着紧密个人接触的风险投资公司可以监督其经营工作的质量,不用只依赖于几个数字。与大公司的职员相比,其附加利益或合伙利润分成也赋予风险资本家更多的动力去批准那些不确定的项目。因此,风险投资公司可能比大型公司更乐于、也更迅速地在新市场或新技术上试试运气。
规模。 我们看到,风险投资公司要求其投资的新企业有潜力带来比《有限公司》500强的利润大得多的利润。反过来,可以从风险投资公司获得资金也使得企业家能够创建比自力更生的新企业规模更大的企业。与此同时,风险投资公司控制的资本没有大公司的经理人员控制的那么多,风险投资公司创造的新企业也没有大公司那么大。相对于一家1亿美元的风险投资公司而言,一家数十亿美元的大公司为了满足投资者与员工对公司增长的期望,必须创造出比前者大出很多的利润流。因此,与大型公司相比,典型的风险资本追逐的机遇规模普遍较小(根据投资和预期总收益衡量)。(参阅专栏文章“为何风险投资公司喜欢较小的项目”。)
这些创新方面的差异引起了人们对风险投资公司决策制定流程的天生优越性的怀疑。有些评论家认为,风险投资公司更加扁平化的结构与所面临的经济激励使其决策制定流程比实行等级制的大公司更有效率。也就是说,风险投资公司从评估与监督工作中得到了更多的收益。然而,这种说法忽视了尽职审查与获得资本之间的联系。大公司成本更高、更细致的审查赋予其更多的资本渠道,并促使它们从事需要较大规模事前投资的创新活动。风险投资公司更加简单高效的决策过程无所谓更好或更坏———只不过适用于不同种类的机遇罢了。1968年,传奇性的风险资本家阿瑟·罗克(Arthur Rock)和其他投资者可以为罗伯特·诺伊斯(Robert Noyce)和戈登·E·摩尔(Gordon E.Moore)提供创办英特尔所需的250万美元。但是,风险投资公司却没有能力为1993年英特尔推出奔腾处理器这样的项目融资,奔腾处理器的项目所需事前投资据估计超过7.5亿美元。要想获得这种规模的资本必须具有更多精心安排的制衡机制,而大型公司的等级制度可以提供这种制衡机制。
为何风险投资公司喜欢较小的项目
为了简单说明这个问题,让我们使用前一章讨论的那个假想的大公司作为参照物。回忆一下,这家大公司必须能产生2亿美元的新利润,而风险投资公司的目标是1亿美元的利润。
图6—2 风险投资公司与大公司的创新活动
如图6—2所示,大公司面临着一系列项目,每一个项目对投资的要求为I,预期产生的利润为P corp 。风险投资基金面临的分布稍稍好一些———投资I产生利润P vc ———因为其愿意容忍更大的不确定性。像以前假设的那样,大公司要求每月最少有六人参加评估与监督,因为它每月总共有42人可供使用。风险投资公司的最低要求与可用人员都比较低,但是比率相同,因此与大公司一样它所从事的项目也不能多于7个(N max )。所以,大公司要求每个项目达到的最低利润是风险投资公司的两倍(2857万美元对1429万美元)。而且,鉴于每个项目的资本利润率随投资规模的下降而下降,大公司对每个项目的最低投资(I corp )与风险投资公司对每个项目的最低投资(I vc )的比例应该大于两倍。
计划与调整
我们在前一章讨论了大公司的创新活动。出于许多相同的原因,与有前途的新企业相比,风险资本资助的新企业对事前计划与研究的依赖更多,对事后调整的依赖则更少。要想从风险投资公司获得资金,企业家必须事先编写商业计划书,并对顾客和潜在的竞争者进行某些研究,很少会有例外情况。风险投资公司在进行某项投资之前所作的审查工作对企业家的研究工作是一个补充。风险资本资助的新企业具有更大的复杂性和更大的投资要求,值得为之进行更多的计划。像康柏或莲花这样的企业,其成立时的规模要比有前途的新企业大很多,自然涉及到对更多的员工与职能部门进行协调,因此也要求多作计划。
与此类似的是,尽管根据未预见到的情况做出某些调整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风险资本资助的新企业面对改变计划的压力比有前途的新企业要小。企业较低的内在不确定性以及更多的初始研究降低了出现意外情况的可能性,资本的可获得性减少了偏离初始计划的动力。与此相比,自力更生的新企业面对着产生现金的巨大压力;如果最初的概念不能带来正的现金流,创业者就不得不迅速改变方向或者结束公司的业务。风险资本资助企业时,其财务计划中通常已经预期到会有若干年的负现金流,而且风险投资公司对这种预期本身将过于乐观也有所准备。“每一件事会多花掉一倍时间与两倍金钱或者两倍时间与一倍金钱”是这个行业里被再三重复的一句谚语。因此,在若干年内不能产生现金流这件事本身并不会迫使战略发生变化。事实上,为了避免打乱以建立长期竞争优势为目标的战略焦点,风险投资公司常常阻止创业者为了产生现金而追求短期机遇。
创业者与风险投资公司之间关系的性质也加强了对最初计划的坚持,风险投资公司和创业者常常根据特定目标的完成情况就股权分享安排进行协商。根据冈珀斯(Gompers)和勒纳(Lerner)的研究,如果创业者没有达到即定目标的话,风险投资公司可以“在后来的融资活动中大大地稀释创业者的权益”。 ○13 更糟糕的是,承认预测错误会危及到创业者的饭碗。风险资本家从众多的申请中选出一家企业,进行了审查工作,又向合伙人鼓吹这项投资。我们可以预计到,他们对这个概念也会付出个人的承诺。如果创业者在后来的过程中提议进行重大的改变,风险资本家必须判断是他们对创意的最初估计出了问题,还是创业者没有能力。创业者对新战略的提议会点燃人们的记忆,让人回想起他们对最初提议所表现出的自信。投资者会感到奇怪,“我们会不会再一次被他愚弄?”如果同意新战略而不是更换管理层,就意味着风险资本家必须抛弃一切能证明创业者计划糟糕、判断错误或吹嘘夸大的坚实证据,还要承认自己所作的研究不够充分。
反过来,因提出激进的变革而被革职的风险促使创业者努力使自己最初的计划运转起来,哪怕连他们自己都已失去了信心。一家高级材料公司的前任CEO描写了外部投资者可以带来怎样的压力来要求坚持已经站不住脚的战略。
当我们开始创业时,我们所生产的材料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市场。作为CEO,我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勾画我们将面对的产品市场,于是整整三个月我都在到处奔波。我找到了一个产品———氧化铝提取物———但是当我们接触市场的时候,竞争已经升级了,我们的提取物从没有真正开始生产。我意识到,以我们的规模,我们应该进行以需定产而不是盲目上量。但那时我们已经陷入了困境,我逐渐失去了对投资者的信任。他们对新战略不感兴趣,他们只想着怎么让提取物变得有利可图。我真希望当时自己能坚持立场告诉他们:“我明天要把熔炉关了。”不过我没有这么做的勇气。
相反,如果不是创业者而是风险投资公司愿意坚持某一战略的话,倒是可以让一些自我融资的创业者或许不得不放弃的商业创意最终获得成功。例如,全国人口统计与生活方式公司(National Demographics and Lifestyles,简写为NDL)进行了四轮融资活动才在资金方面获得了可行性(参阅专栏文章“坚持计划:NDL的案例”)。创业者之一乔克·比克特(Jock Bickert)说,他和合伙人严重低估了达到盈利临界点所需要的资本和时间。对于这种过分乐观的商业计划,风险资本家们已经司空见惯了,如果没有他们的资助,NDL公司的创业者们可能无法让一个基本合理的商业概念运转起来,虽然他们有可能成功地将他们的努力导向资本密集度较低的事业。尽管自力更生的创业者所面临的资本束缚要求他们迅速对企业进行重新定位,但是风险资本资助的创业者拥有坚持自己基本理念的动力与选择权。
坚持计划:NDL公司的案例
1976年,乔克·比克特和罗布·约翰逊(Rob Johnson)创办了NDL公司,他们计划从冰箱、组合音响这类商品的购买者交给厂家的产品登记卡上收集数据。相对于那些从机动车产品登记卡和电话簿上收集数据的传统营销名录而言,这种数据来源方式可以让NDL公司整理出质量更好的营销名录。据对该公司投资的一位风险投资家汤姆·克拉夫林(Tom Claflin)称,NDL公司“看上去像一家能挣钱的企业。即使在他们的计划中剔除一定程度的乐观估计,这家企业的潜在经营杠杆还是相当大的。” ○14
1979年12月,NDL公司从风险投资公司那里筹集了120万美元的资金。但是到1980年的年中,更多的资金需求逐渐明朗起来了。购买邮件列表对名单数量有个最低要求,而且从控制产品登记卡的厂商那里获得名字所花费的时间也超过了原定计划。比克特和约翰逊又筹集了160万美元,他们估计这笔钱足够带来正的现金流了。但是,NDL公司的计划又一次落空,不得不进行新一轮的融资。风险资本家克拉夫林评论道:
所有的风险资本家都信任这家公司,也信任乔克和罗布。不过这已经是他们第四次跑回来要钱了,而每一次筹集的资金我们都预计完全够用。这家公司一再没能完成收入计划,尽管公司确实取得了一些进步,但还是再次回来要钱,而此时距离扭亏为盈还遥遥无期。在风险投资集团再次投入100~150万美元的资金之前,我们必须解决关键的问题:是再支持他们一段时间就能看到转机,还是理念出现了根本性的差错? ○15
风险资本家最终还是提供了更多的资金,使NDL公司能够实现转机。几年以后,NDL公司以大约8000万美元的价格被收购,这让创业者和风险资本家都感到非常满意和欣慰。
这并不是说风险资本资助的新企业就会严格地坚持计划,只是说创业者-投资者之间关系的性质使得发生偏离的程度和概率比自我融资的企业要小一些。但是与大公司的创新活动相比,风险投资资助的新企业却更多地依靠调整而不是计划。这是因为其不可缩减的不确定性相对较大,改变方针的管理成本相对较低,而且资本的可获得性和承受损失的能力也没有大公司那么强。